第88章 遗留
那凝胶中的榆叶粉末在钢针破入的瞬间，如同活物般涌动起来。
它们飞速聚集到针尖破孔处，如同无数微小的工兵，顺着蛀道外壁上的天然孔洞与裂缝，疯狂向内钻入。
“咯吱……沙沙……”
细微的啮噬声透过晶壁放大镜隐隐传来。
那是榆叶末中的特殊纤维在疯狂啃噬蛀道内壁。
同时，凝胶体本身开始发热，粘稠度急剧增加，形成强大的收缩力。
前后不过十几息！林晚意猛地抽出钢针，连带粘附其上，如同被连根拔起的“藤蔓”！一团灰黑粘稠物被带出纸层！正是那裹满了蛀道碎渣与虫尸粉的内脏残骸！而被包裹其内的“爪哇海深沟”五字墨迹，纤毫毕现，重见天日。
“虫巢之厄，解！”林晚意将那团污秽物弃于特制承污玉碟，声音淡漠。
沙漏金砂流过近半。
窗外星斗漫天。
水退火熄虫伏，残卷显现最后也是最致命之伤——撕裂之痕。
五处触目惊心的撕裂口，如同狰狞伤口横亘在古籍的中枢。
其中一处撕裂带恰穿过页眉处一方模糊的水波纹顾氏族徽！
而最险者，当属第四页与第五页之间那处深达书脊的大撕裂！
撕裂边缘犬牙交错，断开的纤维如同一蓬张牙舞爪的败絮。
更恐怖的是，从撕裂口内部，隐约透出极其奇特的、不同于古籍纸张的暗色层理——暗藏夹层！
撕裂处之脆弱，一旦处理不当，整卷古籍将沿此彻底解体！而强行探查夹层，更是动辄分崩之祸！
周秉乾眉头紧锁。
慕知意则罕见地沉默，只死死盯着那处撕裂口。
林晚意取物。
这次她点了数味药性极其温润平和的辅料：南海珍珠粉（研磨极细）、云茯苓粉末、隔年荷花上的清露。
慕知意忽道：“林修复师选材如此温吞，莫非知难而退？不如老夫提点一句？此撕裂或可用‘砑光归筋法’，以极韧薄羊皮浸透秘胶覆于裂缝上，胶干后轻轻揭起，或可令撕裂纤维归位少许？”
此法听起来光鲜。但林晚意一眼看穿其杀局。
古籍纸质极为特殊，掺有深海鱼胶与古法纸药，羊皮胶原极易与之产生排斥反应形成新污渍，强揭时更会扯断本就脆弱不堪的纤维。
此乃陷阱！
林晚意未置可否，只低头操作。
她取过珍珠粉与荷花露调和，调成细腻如脂的乳白膏。再取特制的半透明鲛绡纱，薄如蝉翼，浸润入茯苓粉末与温清露的微悬浊液中，浸润透彻。
“装神弄鬼！珍珠粉仅用于调养润泽肌肤，茯苓亦不过健脾之物，岂能粘连古籍？”慕知意终于按捺不住，尖刻嘲讽，引来数声附和。
林晚意充耳不闻。
她执起细小的暖玉压舌板，蘸取珍珠茯苓膏，如同抹药膏般，极其轻柔地涂抹在撕裂断面那些毛糙的纤维断头上。
药膏覆盖之处，纤维上的灰尘杂质被吸附、包裹、中和。
接着，她将浸润好的鲛绡纱如贴膏药般，极其精准地覆盖在抹好药膏的撕裂处边缘。
全场瞩目，晶镜锁定。
林晚意并未立刻操作，反而闭目调息。
时间流逝，约莫半炷香功夫。
她陡然睁眼！双手十指如穿花蝴蝶般翻飞！指间捻着十二枚长短不一、极其细小的金针（非渡劫针，仅为普通纯金针，质软形稳）。
金针如雨，瞬间刺穿覆盖于撕裂伤口上的鲛绡纱，针尖精准地钉入涂抹过药膏的边缘断茬！
针尖入肉般微微陷下。
同时，林晚意左手探向修复台角落的机关，猛地拧动！
奇迹发生！
撕裂处边缘那些张狂的毛糙纤维在震颤与珍珠茯苓膏的粘合、润滑、浸润作用下，如同获得了生命。
它们开始缓缓蠕动，如同被唤醒的蛇群，按照纤维本身的应力方向，彼此主动地靠近、缠绕、搭接。
“神乎其技！”有人失声惊呼！
然而就在裂缝收缩到仅剩下书脊处那条最深裂口时，林晚意瞳孔骤缩。
那条缝隙内部……那暗藏的夹层边缘处，赫然有几个针尖大小、排列诡秘的镂空孔洞。
其排列绝非天然蛀蚀。
孔洞极小，若不俯身极其专注，绝难察觉！
顾家秘传孔洞密文？
族徽撕裂……内藏夹层……人为孔洞。
这一切瞬间串联！火焚水淹虫蛀，似乎都成烟幕！这撕裂夹层，方是那致命之物所在！
慕知意霍然起身，脸色铁青！
林晚意动作骤变！她闪电般抽离十二金针，同时右手化掌为指，食指中指并拢，如刀锋般精准地刺向那即将弥合的书脊深处——那夹层暴露的位置！
“住手！”慕知意厉喝！几名理事随声站起！
林晚意动作未停！指尖即将触碰到夹层刹那，她手腕诡异一翻。
指腹并未触及夹层，反而狠狠拍在承托古籍的寒玉台面上。
掌心一枚特制的赤金印章（印文极复杂）重重按下！
寒玉台上，古籍书脊处宛如嵌了一道纯金镶边。
而那露出的夹层部分被金光封固，如同标本般清晰可见！
“残卷撕裂已平，核心夹层已现！依《通则》十五条，遇不可决之隐，请督考联席亲验！”
林晚意声音铿锵似铁，指着那被金光封印的区域，“此孔洞密文，当为顾家七世祖所留！内容为何？是否涉及族史？晚意无权探查！”她后退一步，深施一礼，“呈请定夺！”
掷地有声！
阳谋已成！
金光封印既是铁证，更是将烫手山芋和滔天大案，直接甩到了整个督考联席会的面前！谁也脱不开干系！
周秉乾的脸色由震惊转为凝重，最终化为决然的严厉：“启动联席共验程序！《通则》十五条，全体监考签押确认！”
一份《联席验密文书》被快速拟就。
十二名监考官，无论心思几何，皆在无数晶镜与档案记录面前，无法逃脱。一个个颤抖或僵硬的指印按上文书。
文书成，铁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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