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美人图
第三十八章 美人图
虽说后来沈漓主动站出来，替他担下了皇帝的责难，却也给皇帝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总的来说，沈漓给他添的麻烦可比对他的帮助多多了。
许知行暗自觉得自己的选择很明智，不管怎样，这一次他总不会再触怒皇帝了吧。
他低头从袖中取出笔墨，刚摊开纸，忽觉腰间一轻，一张画纸从他衣夹中滑落而出，正是沈漓早就为他准备好的一张草稿。
说来也是世事无常，沈漓帮他筹备风雅会时，他们正计划着成亲呢……
“咦？”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抢先一步将那张画纸拈起。
“好一幅美人图。”那人语带笑意。
许知行望过去，见那青年身形颀长，穿着略显宽大的藏青色儒袍，腰间束着一条墨玉软带，生得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这人他并不陌生，是当朝校衣卫指挥使之子，燕凌风。
许知行知道这人，他自幼痴迷经史，不愿像父亲那样舞弄刀枪剑，偏偏又不是读书那块料，每回考试不是落榜就是吊尾，可他依旧每日清晨四更起身，手里捧着本《左传》，连上朝都要揣着。
以前许知行就看不上他，现在听他夸沈漓作的这副画，心里更是鄙夷。
“胡乱画的东西，有什么好稀奇的。”
许知行伸手去抢：“还我。”
燕凌风不慌不忙将画纸举高，“你既嫌弃它，送给我如何？”
许知行眯眼：“你想拿去临摹？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交这么一篇东西上去，当心惹恼了皇上。”
燕凌风轻飘飘道，“没事没事，若真惹恼了皇上，我自己认了便是。”
说罢他铺好纸张，开始执笔临摹。
许知行摇了摇头。
反正他提醒了，待会儿燕凌风被问罪，可跟他没关系。
不远处沈婉心也开始下笔，她伏在画案前，描绘着皇帝的Q版画像。
胖胖的小娃娃挥着金龙令旗，脚踩祥云，背景还有五彩祥龙。
她心中洋洋得意，唇角悄然上扬。
而最前面那张画案前，沈漓并未铺开备好的纸张，而是从案下取出一张经过特别处理的硬质宣纸。
又从袖中取出一支通体漆黑，拇指长短的短笔。
这是她从现代带回的记忆中复刻出来的炭笔，材料取自石墨，她研磨了数月，终于制出了一只炭笔，恰好可以用来画图。
又过了半柱香功夫，燕凌风拿着临摹好的画上前。
一旁的许知行斜睨了他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几乎已能预见对方被问罪的场景，甚至开始暗自期待。
燕凌风手持画轴，将画作奉上：“臣画作已成，恭请陛下御览。”
梁大人率先调笑起身边的燕老将军：“燕将军，令郎这两轮比试排名一直靠后，老夫本以为他只是来凑个数，没想到还真有勇气把画呈给皇上看，这胆子，倒是有您当年驰骋沙场的风采啊！”
裴大人也随之笑着搭腔：“是啊，燕将军文韬武略，纵横疆场几十年，教出来的儿子却是个读书不成、舞刀弄枪也不行的，偏偏还最爱读书作画，也不知这回皇上看了，会不会发怒！”
听着众人的调笑，燕老将军心里暗暗叹气，嘴上却仍强硬地道：“哼，那臭小子整日念叨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都读的入魔了，也没见他读出什么门道，我也管不住他，他想做什么都随他去，老夫才懒得管。”
话虽这么说，燕老将军却偷偷握紧了袖中的拳头，似乎比儿子自己还要紧张三分。
皇帝展开燕凌风呈上的画轴，目光一扫，原本淡然的脸上竟显出欣赏的神色来：“妙啊！这美人图眉眼如秋水，容色似朝霞，真乃妙笔丹青！”
燕凌风被皇帝这么一夸，顿时傻了眼，挠着头，有些羞涩地笑道：“陛下谬赞了，这画是臣临摹而成，并非臣原创。”
皇帝反而更觉这少年朴实，笑着赞赏了几句。
方才还在调笑的裴大人与梁大人全都愣住了，紧接着便纷纷称赞起来。
“凌风贤侄竟然深藏不露，能得陛下如此称赞，当真了不得！”
“果然是名将之后，自有过人之处啊！”
燕老将军听着这些夸赞，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又赶紧抬手掩饰住，沉声哼道：“一幅画而已，哪里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可在场众人谁都能看出，燕老将军此刻心里正得意非凡。
一旁的许知行见燕凌风受到了皇帝夸奖、美滋滋地坐了回来，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前世沈漓画的那张草稿分明是惹怒了皇帝，怎么如今燕凌风交上去，却换来了皇帝的赞赏？
他脑中一片混乱，心底隐隐生出不妙之感，莫非当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许知行擦了擦掌心的冷汗，开始回忆前世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
当年的风雅会，他与沈婉心各自都在前两轮出了不少风头，而这第三轮就是决胜的关键，他并不在意和沈婉心谁能胜出，把沈漓准备的草稿临摹好便打算交上去。
可沈婉心看了他的画作之后却欲言又止，后来告诉他这种画作拿上去也是丢人，他信了，就把画给了沈婉心。
沈婉心帮他在美人图的额头上点了个花钿，看着果然好多了，他当时还很感激沈婉心。
莫非……问题就出在那不起眼的花钿上？
为了证实猜想，许知行佯装靠近欣赏，抽出一支蘸着朱砂的细毫，在美人眉心处轻轻一点。
一个六瓣梅花形状的花钿跃然纸上。
可他刚把笔移开，耳边忽然传来燕凌风惊恐的声音：“你、你做什么！”
燕凌风见到美人眉心多出的朱砂花钿，瞬间面色剧变，一把将画轴夺了过去，不由分说，“刺啦”一声将那幅画撕成了碎片！
许知行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不就是一个花钿吗？”
燕凌风额头上冷汗滚落，抓着许知行的手臂，拖着他往人少的暗处走去。
“你真是胆大包天！好端端为何要画那个花钿？你是不要命了？”
许知行被他拽到偏殿柱子后方，闻言更是不解，“区区一个花钿罢了，你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吗？”
燕凌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神情严肃地道：“实话告诉你吧，当今圣上膝下原本有位最疼爱的宁安公主，早年因病夭折，圣上从此悲痛欲绝，宫中上下严令提及。”
“宁安公主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在眉心点这样一个花钿，公主活着的时这种花钿在宫里很受欢迎，可是公主过世之后，圣上睹物思人，为此杖毙了好几个点着这花钿宫女，从此再无人敢画。”
许知行浑身发凉，几乎要站立不稳：“你说什么？”
“我骗你作甚！”燕凌风有些急了，“你可知道，若将这幅画呈给皇帝，你我二人都要掉脑袋的！”
许知行头晕目眩，只觉整颗心像是坠入冰窟，声音发颤：“这、这怎么可能……”
前世沈婉心也帮他点过这个花钿……
“那这件事侯府三小姐知道吗？”
事到如今，许知行只能安慰自己，沈婉心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好心办了坏事。
“沈婉心？”燕凌风想了想，眉头皱起，“沈婉心怎么会不知？当初宁安公主在世时，沈婉心便时常入宫，两人可是闺中密友，连皇后都曾赞过她们情谊深厚，亲如姊妹。这等禁忌之事，她岂能不知？”
许知行犹如被人当头棒喝，脸色在顷刻之间变得苍白如纸，背脊一阵阵寒凉彻骨，像失了魂魄一般，久久无法言语。
原来前世沈婉心的好意，竟是故意设计了一道足以要他性命的毒计！
若不是沈漓当时替他顶罪，他哪里还能活到后来入阁拜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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