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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皇帝的心思


是啊,不一样——她受伤他会心疼,她学骑马摔倒时,他连自认为的冷静都做不到。

宫门钟声的余韵里,萧珩的脚步忽然一顿。江寻那句"表明心意"像块石子,突然投入他平静无波的心湖。

"心意?"这个陌生的词汇在唇齿间辗转。他想起沈知楠站在廊下的模样——总是那样的恭顺得体。

药王谷那夜突然浮现。他在冰冷的寒潭里,混沌中看到的都是她。木屋的灯光中,将她身影牢牢映在他心间。

州衙的寝屋里,她伸手唤他“王爷”时,他心头的震动是那样清晰。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时的触感。她伸手指尖与他相碰的瞬间,那抹转瞬即逝的温热。

为何每次见她低眉顺眼地行礼,胸口就会发闷?为何听到她说想学骑马时,会反对?这些陌生的躁动,原来都有名姓。

秋风卷着落叶掠过宫墙,萧珩忽然按住心口。那里跳动的,原来是对她的心意。

随即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呢,她是否也喜欢.....自己?萧珩不知道。

一旁的江寻看着萧珩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翻了个白眼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犹犹豫豫了,想知道她喜不喜欢你,回去后问问她不就行了。”

萧珩站在宫墙的阴影下,秋风卷着落叶擦过他的朝服下摆。江寻那句"回去问问"像道惊雷。

"问她?"这个简单的提议让他指尖微颤。原来情爱之事,竟比朝堂权谋更令他踌躇。

他忽然想起之前沈知楠为他送姜汤时,发间若有若无的墨香——那么近,又那么远。

胸口突然发紧。若她摇头呢?若她恭恭敬敬答"妾身不敢逾矩"呢?这个设想让他攥紧了袖中玉坠——就像那些时日见她与太子妃说笑时,莫名泛起的酸涩。

江寻的折扇"啪"地敲在萧珩肩甲上,力道不轻不重,恰好打断了他的出神。

"琰之,"江寻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你这副模样要是让边关将士瞧见,怕是要惊掉下巴——咱们是来办正事的,可不是来演什么相思成疾的话本子。"

萧珩眸光一凛,周身气势陡然沉凝。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那抹柔光已被惯常的锐利取代。

"走。"他拂袖前行,朝服在秋风中纹丝不乱,仿佛方才片刻的恍惚从未存在。

二人行至御书房外的九曲回廊,总管太监早已躬身候着。脸上堆着笑,眼底却藏着几分焦灼。

"晋王殿下安,江世子安。”总管太监拦在阶前,拂尘横挡,"陛下正在..."

"本王有要事见父皇。"萧珩脚步未停,惊得总管太监连连后退。

"使不得啊殿下!"老太监急得去拽萧珩袖角,又慌忙松开,"里头是...是云嫔娘娘在伺候笔墨..."

萧珩猛地驻足。廊下铜铃被劲风撞得叮当乱响,他指节在玉坠上轻叩:"几时起的规矩,后宫嫔妃可入御书房?"

总管太监额角沁出冷汗:"这..近来都是如此..."

"荒唐!"萧珩脸色阴沉。

总管太监正欲说什么,抬眼见萧珩身后走来一人,忙行礼道:“太子殿下。”

萧景摆摆手表示不必多礼,看着萧珩道:“我昨日过来时也是如此,等一会吧。”

萧珩闻言冷冷的扫了一眼御书房的殿门,没有多言。

一旁的江寻笑着对萧景拱了拱手:“太子殿下。”

萧景看着江寻挑眉道:“哦?怀锦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寻摇着折扇:“也才比殿下你们早回来三日而已。"

三人就在这御书房外闲聊了起来.......

秋风卷着几片银杏叶掠过御书房外的回廊,在汉白玉阶上打着旋儿。江寻倚着朱漆栏杆,折扇轻摇:"南海有种会发光的珊瑚,夜里瞧着像星河落进了海里..."

"我记得去年的贡品里倒有一株。"萧景接过话头,指尖在茶盖上轻叩。

"要说稀奇,还是西域的汗血宝马。"江寻突然用扇骨敲了敲萧珩肩甲,"通体雪白,跑起来像..."

殿门"吱呀"开了一条缝。总管太监探出半张脸,额上沁着细汗:"几位殿下,陛下问话呢。"

三人即刻噤声。殿内传来皇帝的声音:"是景儿和珩儿回来了?"

李德全连忙转身:"回陛下,是太子殿下与晋王殿下,还有江世子。"

"哦?怀锦也回来了?"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让他们一并进来吧。"

总管太监躬身做"请"的手势时,压低声音道:"娘娘正在伺候笔墨..."

萧景整了整衣冠,率先迈步。江寻落后半步,用折扇掩唇:"琰之,你猜那支笔蘸的是墨还是..."话未说完,被萧珩一记眼刀打断。

御书房内,龙涎香从鎏金兽炉中袅袅升起。皇帝端坐在紫檀书案后,云嫔立在御案右侧,葱白的手指捏着墨锭在端砚上徐徐研磨,低垂的眉眼温婉似水,偶尔抬眸时眼波流转,带着几分楚楚动人的怯意。

"儿臣参见父皇。"

"怀锦参见陛下。"

萧景与萧珩齐声行礼,玄色衣袍与明黄锦袍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投下交错的影子。江寻落后半步,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晃。

皇帝微微颔首,手指在案上轻叩两下。云嫔立即放下墨锭,朝二人福身:"太子殿下,晋王殿下。"她声音柔得像三月柳絮,行礼时鬓间金步摇纹丝不动。

萧景抱拳还礼,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萧珩却只是略一拱手。江寻折扇一收,行了个标准的臣礼:"娘娘安好。"

"太子妃身体如何了?"皇帝突然开口。

萧景上前半步:"回父皇,明澜已无大碍,再修养旬日便可痊愈。"

皇帝嗯了一声,目光转向萧珩。这个儿子依旧如出鞘的利剑般挺立,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皇帝嘴角抽了抽,终究没说什么,转而看向江寻时,眼底才泛起些许温度。

"怀锦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陛下,五日前刚到。"江寻笑着上前,"在南海给您寻了支珊瑚笔架,明日就送来。"

皇帝脸上露出笑意:"这次回来还走吗?"

江寻折扇一展,斜睨着萧珩道:"暂时不走了。回来后才知道琰之成了亲,他还没请我喝喜酒呢。"

"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珩儿成亲时你出门在外,现在让他请你一顿酒倒也使得。"

江寻折扇轻摇,笑得眉眼弯弯:"臣可要好好宰他一顿。"扇面一转,指向萧珩,"就天香居的三十年陈酿如何?"

皇帝目光慈爱地看着江寻,忽然笑道:"景儿和珩儿都已经成婚,怀锦可有心仪的女子?可要朕为你赐婚?"

江寻闻言连连摆手,折扇差点脱手:"不了不了,陛下您知道的。"他做了个夸张的苦脸,"我一个人自在惯了,成亲还是算了吧。"

皇帝摇头失笑,倒也不勉强。他转头看向身侧的云嫔,语气温和道:"柔儿,你回去歇着吧,不用在这伺候了。"

云嫔手中墨锭微微一顿,随即恭敬地放下,朝皇帝施了个万福:"是,陛下。"她低眉顺眼退了出去。

云嫔的身影刚消失在殿外,皇帝就往身后的龙椅上一靠。他随手扯松了领口的盘扣,整个人没正形地往龙椅上一瘫,活像个市井茶馆里歇脚的老头儿。

"说吧,"皇帝抓起案上的蜜饯扔进嘴里,"今日三个猴儿一起蹿来,打的什么主意?"

殿内一时寂静。江寻的折扇停在半空,萧景的茶盏举到唇边又放下,只有萧珩面不改色地开口:

"把危险放在眼皮底下确实比放在外面放心。"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今日天气,"但父皇确定有能力自保?"

"砰!"

皇帝抄起砚台就砸了过去,墨汁在空中划出一道黑线。萧珩头也不抬地侧身,砚台擦着蟒纹袖角飞过,在朱漆殿柱上砸出个黑印。

"滚滚滚!看见你就烦!"皇帝气得胡子直翘,活像只炸毛的老猫,"当年就不该把你送北境去,就该把你塞给沈自青那老古板管教!"

萧景适时地轻咳一声,端起茶盏递到皇帝手边:"二弟也是担心父皇。"他眼角含笑,声音温润如春风拂柳,"不过..."

茶盏"恰好"挡住皇帝又要去摸镇纸的手。

"把毒蛇当宠物养,"萧景话锋一转,"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皇帝瞪着眼睛灌了口茶,喉结滚动两下才冷哼道:"查八遍了!就一普通丫头,不会武不懂药。"他嫌弃地撇嘴,"除了那张脸还能看..."

萧珩突然打断:"所以父皇是看上那张脸了?"

"噗——"江寻一口茶喷在扇面上。

皇帝的表情精彩纷呈,最后定格在恼羞成怒:"逆子!朕看你是皮痒了!"说着又要去抓镇纸,却被萧景眼疾手快按住了手腕。

"父皇息怒。"太子温声劝道,"二弟的意思是,这个云嫔与兰妃娘娘..."

殿内陡然安静。皇帝的手悬在半空,忽然泄了气般落下来。他望向窗外一株将败的海棠,眼神恍惚了一瞬。

"五分像。"老皇帝的声音有些低沉,"哭起来有七分。"

萧景上前一步,温润如玉的嗓音在殿内响起:"父皇有什么打算?"

皇帝懒洋洋地往龙椅上一靠,手指轻叩扶手:"自然是先看看他们玩的什么把戏。"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像只等着老鼠出洞的老猫。

萧珩突然开口,声音冷冽如刀:"所以沈相被贬也是你们串通好的?"

皇帝斜睨了二儿子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演戏自然要演全套。"他随手拿起案上一本奏折把玩,"再说,沈自青那老家伙..."

话到一半,皇帝突然翻了个白眼,满脸嫌弃:"巴不得天天在家陪他夫人呢!"语气里是掩不住的酸溜溜,"堂堂丞相,整日里不是给夫人描眉就是陪她赏花,成何体统!"

"沈相倒是...伉俪情深。"萧景轻咳一声,试图打圆场。

"情深?"皇帝冷哼一声,胡子都翘了起来,"上月朕召他议事,这老东西居然说...说..."他气得直拍桌子,"说他夫人做了桃花酥,要趁热吃!"

江寻的折扇"啪"地掉在地上,连忙弯腰去捡,肩膀可疑地抖动着。

皇帝突然坐直身子,指着萧珩鼻子骂道,"你岳父就是个惧内的!前年南境水患,朕连夜召见,你猜他怎么着?"老皇帝学着沈相的样子,捏着嗓子道,"'陛下容禀,臣得先哄夫人入睡...'"

萧景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用袖子掩住。

皇帝越说越气:"还有去年秋猎,朕让他随行,他居然说..."这次连耳根都红了,"说夫人怕黑,他得陪着!"

萧珩面无表情地听完,忽然道:"所以父皇是嫉妒。"

"放屁!"皇帝抄起茶盏就要砸,想起这是最爱的青瓷又悻悻放下,"朕是嫌他丢朝廷的脸!"

江寻终于捡起折扇,擦了擦笑出的眼泪:"陛下息怒,沈相这是...呃,重情重义。"

"重情重义?"皇帝气呼呼地捋着胡子,"那老东西就是仗着朕..."话音戛然而止,他警惕地看了眼殿门,压低声音,"总之,这次借机让他歇着,省得在朝堂上给朕添堵。"

萧珩与萧景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哪是嫌弃,分明是老友间的调侃。皇帝对沈相的维护,全藏在那声"老东西"的亲昵里。

"行了。"皇帝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你们几个小崽子该干嘛干嘛去,别耽误朕..."他瞥了眼案下露出一角的画轴,可疑地清了清嗓子,"批奏折。"

萧珩目光扫过那截画轴——分明是幅未完成的仕女图。他嘴角微抽,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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