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沈相的谋划
丞相府门前，沈自青携夫人早已在阶下等候。沈夫人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目光紧紧盯着缓缓驶来的马车，眼眶微红。自从女儿上次从临州回来匆匆见了一面后，便再未归家，也不知她在王府过得如何……
马车稳稳停下，车帘掀起，萧珩先一步踏出，玄色衣袍在日光下泛着暗纹，气度沉稳。他转身，朝车内伸出手，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搭了上来。
沈知楠扶着萧珩的手下了马车，淡青色的裙摆随风轻扬，发间的翠玉步摇微微晃动，衬得她肌肤如雪。沈夫人一见女儿，顿时眼眶湿润，险些落下泪来。
沈自青率先上前，拱手行礼："见过王爷。"沈夫人也连忙跟着福身。
萧珩却微微侧身，并未受这一礼，反而抬手虚扶，语气温和："岳父大人客气了，该是琰之见过二老才对。"
说罢，他竟郑重地朝沈相夫妇作揖一礼，姿态恭敬，俨然晚辈之礼。
这一举动，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沈知楠怔怔地看着萧珩，心跳微滞——他竟以女婿的身份行礼？
沈自青最先回神，轻咳一声，眼底却闪过一丝满意："王爷里面请。"
萧珩颔首，自然而然地牵起沈知楠的手，与她一同迈入府门。沈夫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跟上，目光在女儿和女婿之间来回打量，见萧珩始终牵着沈知楠的手，眼底的担忧渐渐化作欣慰。
丞相府正厅内，檀木案几上茶香袅袅。沈自青端坐上首，手中茶盏微晃，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对面的萧珩。
这位素来冷面煞神般的晋王殿下，此刻虽与他闲谈朝务，眼神却频频往偏厅方向飘去——那里，沈知楠正与母亲低声说着体己话，淡青色裙裾在青砖地上铺开，如一朵盛放的牡丹。
"王爷近日云府可有何异动？"沈自青状似无意地问道，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一叩
萧珩收回目光，嗓音低沉："暂无异动。"话虽如此，他指节却在案几上轻敲两下，分明是心不在焉。
沈自青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不对劲。
他与萧珩同朝为官多年，更因与皇帝私交甚笃，对这位晋王的性子再清楚不过。往日里，萧珩何曾有过这般分神之态？更别提今日竟以晚辈之礼相见，还亲自陪楠儿回来……
沈自青眯了眯眼，余光扫过萧珩又一次飘向偏厅的视线。那眼神里藏着的，分明是……
"岳父大人？"
萧珩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沈自青这才发现，自己竟捏碎了盏中漂浮的茶梗。
"王爷见谅，年纪大了，容易走神。"他笑着掩饰，心中却吃惊不已。
——今日他竟一直用"岳父"这般亲昵的称呼？
偏厅传来一阵轻笑。沈知楠不知听了什么趣事，掩唇笑起来，眼角微微弯起，是真正开怀的模样。萧珩的视线立刻黏了过去，冷峻的眉目竟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
沈自青瞳孔微缩。
（这绝非做戏。）
楠儿归宁那日，分明是两人婚后相敬如"冰"。可眼前这情形……
（莫非萧苍凌那老东西又耍了什么花招？）
沈自青指腹摩挲着茶盏，想起半月前皇帝召他下棋时，曾意味深长地说过一句："珩儿那孩子，该懂事了。"
"父亲？"沈知楠不知何时已回到正厅，有些担忧地望着他，"您脸色不太好。"
沈自青还未开口，萧珩已起身扶住妻子肩膀："可是累着了？"那语气温柔得让沈自青差点摔了茶盏。
（好家伙，这哪是懂事了？分明是换了个人！）
"无妨。"沈自青强自镇定，目光在女儿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上顿了顿，突然福至心灵——
（好你个萧苍凌！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猛地攥紧拳头。若皇帝是为了子嗣才撮合这小两口……
"岳父大人？"萧珩疑惑地看着突然杀气腾腾的丞相。
"没事！"沈自青一拍桌案，吓了沈知楠一跳，"王爷今晚务必留下用膳！老夫窖藏二十年的梨花白，是时候开封了！"
（等灌醉这小子，非得问个明白！）
窗外夕阳西沉，将厅内三人身影拉得老长。沈知楠茫然地看着突然亢奋的父亲，又望望一脸疑惑的萧珩，总觉得……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眼看晚饭时间还早，沈自青打发沈知楠带着萧珩在府里转转。
待沈知楠和萧珩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沈自青脸上的笑意骤然收敛，眉头紧锁地负手在厅中踱步。沈夫人见他神色凝重，不由轻声问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沈自青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很不对劲。"
沈夫人疑惑："不对劲？什么不对劲？"
沈自青拉着她坐下，压低声音道："你没见方才晋王对楠儿的态度？前次归宁时，霜降还说晋王一直宿在书房，连楠儿的房门都不进。这才过了多久，怎就突然转了性子？"
沈夫人迟疑道："老爷的意思是......"
"说不好又是萧苍凌那老家伙在耍什么花招。"沈自青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丝锐利。
"你是说陛下？"沈夫人惊讶地掩唇。
沈自青点头："除了他还能有谁？"
沈夫人忍不住反驳："可......楠儿他们现在不是很好吗？就算耍花招，对楠儿也没什么坏处吧？"
沈自青看了她一眼，耐着性子解释道："若是萧苍凌那老家伙许了什么条件给晋王，让晋王利用楠儿留下子嗣呢？现在装着对楠儿百般温柔，等楠儿生下子嗣，晋王又恢复从前那般冷淡，楠儿后半辈子怎么过？"
他越说越气，指节在桌案上重重一叩："楠儿若是没有子嗣，就算日后晋王待她不好，大不了我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能为她求一道和离的圣旨，咱们接她回来养一辈子又如何？可若有了子嗣......"
话未尽，意思却已明了。
沈夫人脸色微白，攥紧了帕子："那......老爷打算如何？"
沈自青眯了眯眼，沉吟道："今晚灌醉那小子，探探口风。若真是萧苍凌在背后搞鬼......"他冷笑一声，"老夫明日就掀了他的御案！"
沈夫人忧心忡忡地望着他："这能行吗......"
沈自青胸有成竹道：“放心吧，今晚看我的。”
微风拂过花园，已入深秋，院中零星的几株花瓣簌簌飘落。沈知楠踩着青石板小径，裙摆扫过地上零落的花瓣，声音轻柔："可惜祖母去靖国寺小住了，不然可以带你去见见她。"
她说着，忽然想起什么，眉眼弯成月牙："祖母养了一只白猫，特别亲人，每次我来都要蹭我的裙角。"
萧珩侧眸看她，夕阳的余晖落在她含笑的眼睛里，像是洒了一把碎金。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下次再回来，楠儿带我去看。"
指尖不经意擦过耳廓，沈知楠耳尖顿时染上绯色。她低下头，轻轻点了点，发间的翠玉步摇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萧珩凝视着她泛红的耳尖，忽然道："楠儿从前住在哪里？带我去看看可好？"
"啊？"沈知楠一怔，抬眼对上他含笑的眸子，脸颊更热了几分，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引着他穿过曲折的回廊，心跳随着每一步加快。闺阁是女子最私密的地方，带他去......
（是不是太亲密了些？）
可这个念头刚起，指尖就被温暖的大手包裹。萧珩不知何时已牵住她的手，掌心温度透过肌肤传来，莫名让人安心。
"在想什么？"他低声问。
沈知楠摇摇头，唇角却不自觉扬起："没什么。"
"吱呀——"
雕花木门被轻轻推开，沈知楠带着萧珩走进她曾经的闺阁。屋内陈设雅致，临窗摆着一张黄花梨书案，上面整齐陈列着笔墨纸砚，旁边的小几上还放着一盏未完成的绣绷。靠墙的多宝阁里摆着几件精巧的瓷器和几本翻旧的诗集，窗前悬着一串青玉风铃，微风拂过，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珩缓步走入，目光细细扫过房间的每一处——梳妆台上小巧的胭脂盒，床榻边悬挂的清白色纱帐，还有床头小几上那盏精致的琉璃灯。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女儿家的温婉，仿佛能看见他的楠儿在这里读书、绣花、对镜梳妆的模样。
沈知楠站在门边，看着他认真打量的样子，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耳尖微微发烫。
萧珩忽然转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原来楠儿以前的房间是这样。"他低声道，嗓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和你很像。"
沈知楠脸颊微红，还未开口，便听他继续道："岳父留我们用晚膳，不如今晚就住下？"他低头凑近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肌肤，"就住这里，好不好？"
那嗓音低沉温柔，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惹得沈知楠身子轻颤。她攥着他的衣襟，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膛。
"可、可是......"她声音细如蚊呐，"这里是我未出阁时的房间......"
萧珩低笑，指腹在她腰间轻轻摩挲："所以才更要住一晚。"他吻了吻她发烫的耳垂，"让我看看我的楠儿以前是怎么生活的，嗯？"
在他的温柔攻势下，沈知楠终于红着脸点了点头。
萧珩满意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晚膳时分，丞相府的花厅灯火通明。沈自青满面红光，亲自执壶为萧珩斟酒，语气热络得近乎刻意："王爷，这可是老夫珍藏二十年的梨花白，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萧珩端起酒杯，余光瞥见沈知楠微微蹙起的眉头，唇角微勾："岳父盛情，琰之自当奉陪。"
一杯接一杯，酒过三巡，沈自青的脸色已微微泛红，却仍不依不饶地劝酒："再来！今日难得高兴！"
沈知楠坐在一旁，小口啜饮着清汤，目光在父母和萧珩之间来回游移。母亲低头专注地挑着鱼刺，仿佛对眼前的场景视若无睹；父亲则满脸堆笑，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萧珩，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父亲这是要做什么？）
她轻轻扯了扯母亲的衣袖，低声道："母亲，父亲他......"
沈夫人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楠儿多吃些。"
沈知楠："......"
另一边，萧珩的眸光已染上几分醉意，他抬手扶额，声音微哑："岳父，琰之实在不胜酒力......"
"最后一杯！"沈自青眼睛一亮，立刻又满上一杯，"这可是窖藏多年的好酒，不喝可惜了！"
萧珩状似无奈地接过，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咚"的一声，直接趴在了桌上。
"哈哈哈！"沈自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得意地拍着萧珩的肩膀，"小子，还、还不是被我喝倒了！"
沈知楠："......"
她看着父亲那醉态可掬的样子，再对比安静伏案的萧珩，一时竟不知谁更狼狈些。
"母亲，"她无奈地扶额，"还是先送父亲去歇息吧。"
沈夫人尴尬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说好的试探呢？说好的套话呢？这醉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还能问出什么来？
"来人！"沈夫人强作镇定地唤来仆从，"扶老爷和王爷去休息。"
仆人们七手八脚地上前，沈自青却还不忘醉醺醺地嚷嚷："我、我没醉！再来......"
沈知楠看着这场闹剧，哭笑不得。她走到萧珩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琰之？"
萧珩一动不动，呼吸均匀，沈知楠叹了一口气。
"楠儿。"沈夫人走上前，拉住女儿的手，"今晚就宿在你以前的房间吧，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沈知楠点点头，吩咐人架着萧珩一起往房间走去。
沈夫人看着满桌狼藉的杯盘，扶着额头长叹一声："这叫什么事......"
她原以为丈夫要借酒试探萧珩，谁知几坛酒下去，自己先醉得东倒西歪，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沈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吩咐侍女收拾残局，自己则快步往主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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