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殒逝

话音未落，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伴随而来的是沈知楠的询问声："是大哥吗？"柏斩云瞪了沈知宴一眼，起身掀起车帘走了出去，沈知宴笑了笑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柏斩云利落地跳下马车，几步上前挽住沈知楠的手臂，笑道：“知楠，好巧，你们也在这儿？”

沈知楠抿唇一笑：“刚陪琰之出来办事，见时辰还早，便想着来天香居喝杯茶，没想到正巧遇上你们。”她顿了顿，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瞬，笑意更深，“一起上去坐坐？”

“好啊！”柏斩云爽快应下，拉着沈知楠就往里走，完全没理会身后两个男人。

沈知宴低笑一声，慢悠悠地跟了上去。萧珩瞥他一眼，淡淡道：“你倒是悠闲。”

沈知宴看着他活像个讨债的脸色：“王爷不也是？”

萧珩扫了他一眼没理他，抬步跟上。

雅间临窗，窗外是京城繁华的街景，微风拂过，带来阵阵茶香。柏斩云和沈知楠坐在窗边，两人凑在一处，不知说了什么，时不时传来轻笑。

另一侧的棋案前，两人对弈数手，萧珩忽而开口：“明日……”

“知道知道，”沈知宴头也不抬，懒洋洋地打断他，“明日就去上衙。”

他忽然轻笑一声，落下一子：“你这摄政王当的也是没谁了，天天像个监工似的。”

"呵。"萧珩冷笑，"如今你们几个身处各部，就不能让底下少递些没用的折子......"他指尖敲击棋案，"不是无病呻吟，就是各种问候，真正要紧的没几件。"

沈知宴耸耸肩：“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我也没有法子。”

萧珩懒得与他争辩，正要落子，却听沈知宴忽然问道：“刑部那边，你不安排人过去？”

萧珩指尖微顿，淡淡道：“等月底褚直闫和翎儿大婚，褚直闫会去刑部。”

沈知宴挑了挑眉：“大理寺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萧珩不置可否，端起手边的茶盏浅啜一口，随意地问道："老八在户部如何？"

沈知宴单手撑着下巴，姿态懒散，另一只手随意落下一子：“闲王殿下学得很快，交予他的账目，都做得挺不错的。”

萧珩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沈知宴抬眸瞥他一眼：“你倒是放心。”

萧珩放下茶盏，神色淡淡：“没什么不放心的，他若是有本事，就去拿。”他顿了顿，语气漫不经心，“培养起来，还能当个壮丁。”

沈知宴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又落下一子：“就不怕哪天被他反噬？”

萧珩执棋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落子，声音平静：“他要有那个本事，位置给他又何妨。”

沈知宴挑眉，轻哼：“你倒是大方。”他指尖摩挲着棋子，眸中闪过一丝玩味，“不过你是不是忘了，权力更迭，失败者可没什么好下场。”

萧珩抬眸，四目相对，唇角忽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身上陡然生出一股睥睨之感，仿佛所有事情尽在掌控之中。他嗓音低沉，却字字清晰：“真到那时，全身而退，我还是能做到的。”

沈知宴眸光微动。

萧珩说完，也学着沈知宴支起下巴，那股睥睨的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慵懒之色，眉眼间尽是漫不经心：“说不定还能保着你们些人，继续稳坐朝堂。”

沈知宴盯着他看了片刻，忽而摇头失笑："萧珩，你当真是与生俱来的上位者......"。

说话间，影七忽然闪身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主子，杨阁老去世了。"

萧珩和沈知宴皆是一顿，在他们从北境回来前，就已经听说这位内阁重臣卧床不起了，曾经的皇帝陛下还亲自去看了他，，御医当时就断言怕是熬不过年关。谁知这位古稀之年的老人硬是撑到了现在。

"何时的事？"萧珩的声音比往常更沉几分。

影七恭敬回禀："刚咽气不到半个时辰。"

沈知宴摩挲着棋子，喃喃道："前几日我与父亲去探望时，杨祖父精神尚可，怎么会..."

影七偷偷瞄了一眼沈知楠的方向，声音压的更低了："今早，杨公子从江南回来了..."

沈知宴一愣，苦笑着摇头："原来如此...杨祖父怕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在等既明兄。"

萧珩沉默片刻，吩咐道："以国公礼厚葬，着礼部拟谥号'文正'。"影七领命退下时，带起一阵微风，吹散了棋盘上的茶香。

沈知楠和柏斩云也注意到他们这边气氛不对，沈知楠开口问：“发生什么事了？”

萧珩将手中棋子丢进棋篓，黑玉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杨阁老去世了。"

"杨祖父...."沈知楠一愣，"怎么会突然...."

因沈杨两家是世交，又因沈知宴自小和杨既明一起在杨阁老手下学字读书，沈知楠也经常随着兄长去杨家，对这位总是笑着唤她“楠丫头”的杨家祖父还是有几分孺慕之情的。

萧珩起身，走到沈知楠身边，指尖拂过她微蹙的眉头："楠儿先回府，我们去杨府一趟。"

沈知楠点了点头。

沈知宴刚欲开口，柏斩云就摆了摆手："去吧，我送知楠回王府。"她顿了顿，"然后在王府等你。"

两个男人离开后，雅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沈知楠叹了口气，拉着柏斩云起身：“我们回去等他们吧。”柏斩云也跟着起身，两人一同回了王府。

王府

阁楼的花窗半开着，微风裹着花香溜进来，轻轻掀动柏斩云额前的碎发。她歪着头看向沈知楠："听阿宴说，你和他小时候经常去杨府？"

沈知楠正捧着青瓷茶盏，闻言点了点头，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我祖父还在世时，与杨祖父是至交好友。后来我父亲又拜在杨祖父门下求学，两家的情谊就更亲厚了些。"

沈知楠望着窗外随风摇曳的花草，思绪仿佛也被带回多年前的春日——

"大哥启蒙后，日日都要往杨府跑。"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有一天回来，气鼓鼓地说既明大哥总炫耀自家妹妹乖巧可爱。"

柏斩云挑眉："所以？"

"所以第二日——"沈知楠忽然笑出声，"他趁父亲母亲不备，把我裹在小斗篷里，直接抱去了杨府。"

记忆里，刚启蒙的沈知宴吭哧吭哧抱着刚记事的她穿过三条街。她趴在兄长肩上，只记得杏花落满青石路，以及杨既明惊愕的脸。

"母亲发现我不见时，差点急疯了。"沈知楠摇头，"最后是门房战战兢兢禀报，说看见大少爷抱着小姐往杨府方向去了......"

柏斩云想象着那个画面——小小的沈知宴得意的扬着头，怀里抱着个粉团子似的妹妹，理直气壮地站在杨府厅堂里说："我妹妹更可爱！"

"后来呢？"她忍不住问。

"后来？"沈知楠眨眨眼，"杨祖父见到我被大哥抱来，不但没责怪，反而笑得直拍桌子。"她手指在茶盏边缘画着圈，"又让厨房准备很多好吃的点心给我，还派人去府上告诉母亲，不过，回府后，大哥还是被父亲打了一顿。"

柏斩云托着腮，阳光落在她明艳的脸上："所以后来你就经常跟着阿宴去杨府？"

"嗯。"沈知楠点头，一缕发丝从鬓边滑落，"杨府的后院有棵老梅树，我和既明大哥的妹妹常在树下玩翻花绳。大哥和既明大哥就在旁边背书，背错一个字，杨祖父就用戒尺打一下手心。"

她说着看向柏斩云："有一次大哥背《论语》卡壳了，挨了三下板子。我心疼得直哭，杨祖父还哄了我好久。"

两人在阁楼里聊着往日的情形，暮色渐沉，阁楼四角的鎏金宫灯次第亮起，在青砖地上投下暖黄的光晕。

柏斩云忽然想起什么，身子微微前倾："那位杨公子......"她顿了顿，烛火在她眼中跳动，"他之前和怀王合作，绑架过你？"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沈知楠沉默了片刻，才轻轻点头："嗯。"

烛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随着她抬眼的动作轻轻颤动："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他已经醒悟，我......已经原谅他了。"说到这里，她唇角微微扬起，"依旧还是那个从小很照顾我的大哥哥。"

柏斩云怔了怔，忽然莞尔："知楠，你真的是我见过最与众不同的闺阁女子。"

若是旁人经历这等背叛，只怕老死不相往来。可她竟能一笑泯恩仇，将过往轻轻揭过。

沈知楠闻言失笑，："毕竟两家的交情在这，我也没有怎么样，还计较什么。"

茶烟袅袅上升，模糊了她的眉眼。

"况且......"她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

楼下传来脚步声，两人转头，却见萧珩和沈知宴一前一后走上楼来。

柏斩云轻声问："杨府......"

"都安排妥当了。"沈知宴走过来，很自然地坐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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