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抹去
贺沉枭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不被爱的。
至少在他那个叫着爸爸的男人身上,他感受不到什么叫做‘父爱’,也更别提压根就没见过那个叫‘妈妈’的女人。
贺沉枭对于妈妈的描述只知道她叫林舒音。
还有那幅听说是她怀孕时,给还没出生的自己买的世界拼图。
仅此两样而已。
六岁之前,他跟父亲贺庭州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在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抱过自己。
他从来没有像别的小朋友一样,可以被爸爸架在脖子上玩游戏,或者让爸爸给他读什么课外书、讲故事。
四岁时,上幼儿园的第一天。
整个班里都是爸爸或者妈妈,甚至全家一起出动送自家小朋友。
而陪在贺沉枭身边的只有个爷爷的秘书。
但他似乎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很在乎。因为爸爸和爷爷工作忙,可能也没那么多时间花在自己这点小事上。
不过贺沉枭更多可能是觉得,即便他表现出来,应该也没人在乎。
所以他从小懂事得很快,但却话不多。
才三岁多点时就能隐隐感觉到,父亲对自己是不喜欢的,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
虽然他也搞不懂为什么。
*
直到有天晚上,父亲贺庭州喝醉倒在卧室床上。
隔壁正独自在房里看书的贺沉枭,隐约听到他有些痛苦的声音,犹豫了许久还是跑了过去。
一进屋就是股难闻刺激的酒精味扑面而来,躺在床上的父亲嘴里在一直念叨着‘水、水’。
贺沉枭看了圈周围没有发现杯子,便又跑回自己屋内倒了杯白水。但因倒得比较满怕洒出来,他很是小心地颤颤巍巍用双手端着杯子来到父亲跟前。
贺沉枭轻轻唤了两声爸爸,想让满脸通红醉倒的男人起来。
没想到贺庭州双眼迷离半撑而起,看到床头端着水的儿子,却猛地将他手里的水杯打翻。
醉酒的成年男人力道,哪里又是个五岁小孩能受得住的。
满满一杯水把贺沉枭从头淋了个遍,人也直接跌倒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
即便手腕因为支撑自己而摔得生疼,两个手心也被碎了一地的玻璃渣给刺伤,但贺沉枭只是默默背着手坐在地上看着父亲。
或许是他已经会预料到有这样的场景,所以并没有因此难过或者生气。
贺沉枭只是用一种极淡的眼神,有些漠然望着那个满脸狰狞,指着自己又哭又笑的父亲。
“都是你!!都是因为要你这个所谓的继承人,舒音才年纪轻轻就走了!”
“为什么你要来投胎!?为什么非得要生下你??”
“把舒音害死了,你自己为什么还能好好的活着!怎么当初不陪着她一起死了算了!”
“呵、呵!你跟你爷爷都是杀人凶手!是你们害死了舒音,是你害死了她!滚啊!!”
面对父亲这通言语激烈的质骂,贺沉枭在这时才大概明白,为什么他叫‘爸爸’的男人不爱自己。
原来......
是因为他的出生,而害死了那个叫妈妈的人。
*
贺沉枭从地上慢慢起来后,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有一只还在不断滴血。
那如水滴般的殷红落在地板上炸开,可房内的两人都没有在意。
贺沉枭只是抬起手淡淡看了眼,没有叫疼,也没有让家里的佣人来帮忙处理。
他只是又独自走回房间,站在卫生间洗脸池旁的小板凳上,把滴血的小手放在流水下冲了会。
在伤口碰到水的那一瞬确实有点疼,他还往后缩了下。
可是冲着冲着,随着红色的水流慢慢变清时,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而且也没那么刺眼了。
当晚。
贺沉枭躺在床上很久都睡不着,他想起父亲那会的话,想着叫他去死的模样。
半夜,他一个人赤着脚,来到三楼屋顶那个大露台。
但因为他的个子不够,又只能将旁边的休闲椅,一点点拖到露台护栏边上。
最后,贺沉枭踩着椅子,爬上了大理石的护栏顶部。
当还带着些肉肉的脚心踩到护栏上时,脚底的冰凉和夜晚的冷风,让他小小的身子有些颤抖起来。
贺沉枭稍稍低头往下看了眼,感觉挺还高的。
“从这跳下去,应该可以死掉吧?”五岁孩子站在高处,喃喃发出对未知[死亡]二字的理解。
因为电视上,好像有人就是这样死掉的。
可就在刚刚迈出那只小脚时,贺沉枭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死后如果见到了妈妈,对方会不会也不愿意看见这个害死她的自己?
可是他现在五岁还不会挣钱,如果变成了鬼,到地府后只有他一个人,又该怎么生活呢?
赤裸的小肉脚最后还是收回站好,贺沉枭又慢慢蹲下,坐在了还算宽的护栏顶上,将两只腿垂在外侧。
他抬头看向深蓝的天空上那些点点繁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只是很久之后,像是对自己轻轻说了句:“等我再长大点,可以挣钱的时候吧。”
*
可是后来。
贺沉枭还是没等到再长大点的那一刻,却先等到父亲跟爷爷正式决裂的消息。
那天他记得很清楚。
五月天的燕京阳光明媚,玉山别墅前的庭院里草地茵茵。
平时很少出现的爷爷贺景山,突然带了很多很多他不认识的大人,开了十几辆车来到这。
贺沉枭被佣人慌忙送到房间,但很快他就又悄悄打开房门。
镂空起居室上空旁二楼走道处,中间有个近两米多高的古董瓷瓶,正好可以遮挡小男孩点点大的身子。
这时,只听楼下父亲冷硬的声音传来。
“我已经辞去集团总裁身份,也已联系媒体正式做出净身出户的声明。”
“反正现在继承人已经有了,你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
随即而来,不知道是什么被摔碎的声音。
贺沉枭又听到了爷爷的说话声。
“你为了个死人不要集团,不要你父亲,甚至也不要这个家!那沉枭呢?你怎么会狠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要了!?”
暗影里,靠着古董小小身影又往前贴近了些,听到了父亲一句冷冰冰的回答。
“呵,儿子?我从头至尾可都没想过要他这个儿子!他不过就是你和你们这群冷血重利的商人,拿我妻子的命换来的一颗棋子罢了!”
*
“啪!”
随着一记重重巴掌声传来,躲在瓷瓶后的小男孩抱起双膝。
本该稚嫩的小脸上,却浮现出种不符合年纪的冷然苦笑。
随即而来。
是贺沉枭听到父亲离开前,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自此我跟贺家、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也许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等您老归西时,我会回来送最后一程的!”
也就是自那天后。
在贺沉枭亲属栏里的[父母]关系,唯一剩的[父]字也被抹去得干干净净。
而被父亲丢下的那些物品中,贺沉枭只偷偷拿走了那枚贺庭州自妻子死后,才开始学着抽烟用的银色火机。
咔哒。
咔哒。
因为只有这个,才会发出父亲好像就在身边声音。
一年后。
那天贺沉枭坐在书桌前写作业,但写字的铅笔突然断了,便准备再削只。
可他却没用转笔刀,而是拿出笔筒里那把裁纸的美工刀。
当锋利的刀片,一点点将铅笔头的木屑一层一层刮下来时,他的脑海突然窜出来父亲临走前的那句话。
[也许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等您老归西时,我会回来送最后一程的。]
于是,小男孩将刀锋调转方向,微微歪着小脑袋抬起自己的左手。
白净细嫩的皮肤上,隐隐能看到几根很细淡蓝色的血管。
而那天贺沉枭其实只有个很简单的念头。
他只是有些日子没见到爸爸。
有那么点......想念罢了。
*
但贺沉枭还是没有等来爸爸。
而是等到了一个叫温若初的小女孩,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是第一个主动跟自己问好的人;
是第一个会陪自己玩游戏的人;
是第一个会好奇他名字的人;
是第一个会他分享美食的人;
是第一个会弯着笑眼夸他厉害的人;
是第一个跟自己产生约定要等待彼此的人;
最重要的是……
她也是第一个关心自己是不是受伤了的人。
就在贺沉枭以为自己只要一直假装不会说话,温若初就可以一直这样叽叽喳喳在旁边说个不停时。
她却突然不再出现了。
而就此。
贺沉枭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想要抓住的那些东西,自始至终都不曾真正属于过自己。
无人在意过他。
而他也不想去在意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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