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理作用
他走到床边，俯身时衣摆扫过床沿，带起一阵清冽的皂角香。
温宁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肋骨的疼痛让她动作滞涩，倒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惊住的小动物。
“欠债这种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江屿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老房子可以给你住，张阿姨也能帮你照看，但你得想清楚，总不能一辈子藏在那儿。”
温宁的指尖猛地收紧。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
他继续说，“但身体养好了，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你要是连这点念头都没有，我帮你这忙就没意义了。”
这番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用 “躲避” 织成的保护层。
温宁垂下眼睫，看着被单上的褶皱，喉头发紧。
“我…… 我知道。”
她不是没想过未来，只是秦冽的阴影太过浓重，让她连抬头看路的勇气都快没了。
江屿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没再逼问，只是换了个话题。
“明天我让李医生过来，给你做个全面检查。”
温宁猛地抬头：“不用了，我感觉……”
“这不是商量。”
江屿打断她，语气比刚才沉了些，“你的肋骨错位情况比预想的严重，要是强行出院导致二次损伤，别说躲债，能不能下床都不一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下意识护住小腹的手上，补充道：“而且得确认一下，除了外伤之外，有没有其他隐患。”
温宁的脸“唰” 地红了，像是被人戳破了藏在心底的秘密。
她慌忙移开视线，声音细若蚊蚋。
“我知道了。”
江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检查结果出来，确定你身体能承受得住，我就帮你办出院。”
“要是医生说不行，那你就得乖乖在医院待着，别打其他主意。”
他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却又让她挑不出半分错处。
“这是条件。”
江屿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袖口，“你接受，我就继续帮你。”
“不接受，现在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
温宁看着他平静的眼眸，忽然明白过来。
他不是在施恩，而是在做一场等价交换。
他提供庇护，却要求她必须有直面困境的勇气，这比单纯的施舍更让她清醒。
“我接受。”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的疼痛让她说话时带着轻微的颤音，却字字清晰，“只要能离开这里，我什么都答应。”
江屿的嘴角扬起一点弧度。
“明智的选择。”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时又停住：“对了，明天检查时别瞒着医生，有什么不舒服都要说出来，尤其是……”
他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小腹，“你自己在意的地方。”
温宁的脸又热了几分，讷讷地应了声
“嗯。”
门被轻轻带上，病房里重新只剩下监护仪的滴答声。
温宁躺回枕头上，望着天花板上的输液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有感激，有不安，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茫然。
她摸了摸小腹，那里的坠痛似乎轻了些。
“笙笙，”
她轻声呢喃，“我们好像……能喘口气了。”
只是这口气能喘多久，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秦冽的影子像附骨之疽，只要稍微放松警惕，就会从记忆深处钻出来。
第二天一早，李医生果然跟着江屿来了。
检查过程比想象中顺利，温宁咬着牙配合，哪怕疼得额头冒汗，也没哼一声。
李医生拿着片子，眉头紧锁：“肋骨恢复得还算稳定，但气胸还没完全吸收。”
“出院可以，但必须绝对静养，不能做任何重活，甚至连弯腰捡东西都得小心。”
他顿了顿，看向江屿：“而且得定期复查，一旦出现呼吸困难，必须立刻送医院。”
江屿点点头。
“我知道了，麻烦您了李医生。”
李医生的话像一道赦免令，温宁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下来，胸腔里那股憋了许久的浊气终于顺畅地呼了出去。
她侧过头看向江屿，眼底浮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带着难以言说的感激。
若不是他坚持要做检查，她恐怕还在为出院的事焦躁不安，更不会知道气胸未愈的隐患。
可江屿的视线落在李医生手里的片子上，下颌线绷得很紧，脸色比刚才暗沉了几分，完全没有如释重负的样子。
温宁的心猛地一沉。
他在等什么？
刚才检查时，李医生按压腹部时她下意识绷紧的动作，江屿分明看在眼里。
他那句 “尤其是你自己在意的地方”，此刻像根细针在心头扎着。
“李医生，”
温宁攥紧了床单，声音带着刚松快又陡然提起的紧张，“我…… 我肚子里的孩子……”
李医生愣了愣，随即了然地笑了笑：“哦，你说这个啊。”
“你入院那天做全身检查时就发现了，怀孕大概七周左右。”
他翻出病历本，指着上面的 B超单，“位置有点偏，但目前来看还算稳定。”
“怀孕不到三个月，胎儿还没完全成型，只要注意静养，别剧烈活动，应该没什么大碍。”
温宁怔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小腹。
七周？
可她总觉得那里沉甸甸的，坠痛时甚至能摸到微弱的凸起，怎么会……
“可是我总觉得小腹有坠物感，”
她急切地追问，声音都发颤了，“有时候还会隐隐作痛，就像…… 就像有东西要掉出来一样。”
李医生放下病历本，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应该是你的心理作用。”
“这个孕周的胎儿还不到核桃大，连胎盘都没完全形成，母体根本不可能有明显的坠感。”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你刚经历过车祸和落水，精神一直紧绷着，难免会对身体的细微感觉过度敏感。”
“再说你肋骨骨折牵扯着腹腔神经，偶尔的刺痛很正常，别自己吓自己。”
温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那些日夜让她心惊胆战的坠痛，那些她以为是孩子在挣扎的悸动，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那里平坦依旧，仿佛之前所有的担忧都成了一场荒诞的梦。
“怎么会……”
她喃喃自语，指尖的温度一点点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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