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闭关

清风竹院内，沈昭宁周身环绕的淡蓝灵力正有条不紊地流转、修复、冲击着壁垒。竹屋内外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风拂竹叶的细微声响和她绵长的呼吸。

笃笃笃——

小心翼翼又带着明显迟疑的敲门声，轻轻打破了这份寂静。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修炼中的沈昭宁心念一动，缓缓收束了正在循环的灵力。

长长的眼睫微颤，沈昭宁睁开双眸。那双眼睛里平静无波，如同寒潭深水，没有被打扰修炼的愠怒，也没有丝毫意外的涟漪。她早已感知到门外熟悉的气息。

她缓缓起身，青色的裙摆如水流般垂落。莲步轻移，无声地走到门前，拉开了竹门。

门外站着的是林念秋。

她的样子比沈昭宁上次见他时更加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唇色苍白，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神，连宽大的弟子服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她低着头，双手不安地搅在一起，指节用力到发白，甚至能看到手臂上几道深深的、新鲜的指甲掐痕。

当竹门打开，看到沈昭宁平静无波的眼神和那身清冷孤高的青衣时，林念秋的身体明显哆嗦了一下，像是承受不住那目光的重量。她猛地抬眼看了一下，又立刻触电般地低下头去，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嗫嚅了好久，才鼓足勇气，用带着哭腔和浓浓绝望的声音开口：

“师…师姐…我…对…对不起…”　他开口就是道歉，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她抬起头，眼中布满了恐惧的血丝和绝望的水光，声音拔高了些，语速急切，带着一种急于剖白、摆脱控制的仓皇：“是鸿蒙界的人！是他们逼我的！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法控制住了我的神智！我…我之前给你的那颗黑石……那并非法宝！根本不是啊！”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几乎崩溃，猛地用手捂住脸，泪水无法控制地从指缝间涌出，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呜咽和极度的恐惧：“那不是法宝……那是…那是他们的标记！是一件追踪器物！只要它在你身上…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跑到哪个世界…他们都能感知到你的位置！师姐！”　她放下手，脸上涕泪交加，眼神充满了无比的焦虑和哀求，声音嘶哑地喊道：“你快把它扔了！现在就扔了！丢得远远的！永远也别再碰它！求求你！师姐！快扔掉啊——”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恐惧，仿佛沈昭宁身上带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灭世炸弹！

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沈昭宁静静地站在门槛内，目光落在情绪失控、几乎要跪下来的林念秋身上。她的神情始终是那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听到“鸿蒙界”、“追踪器物”等字眼时，仿佛有极其短暂的、如冰屑般的光泽一掠而过。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分毫。这份过分的冷静，与她面前涕泪横流的林念秋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林念秋看着师姐毫无波澜的脸，心中那股被命运扼住喉咙般的绝望感更加汹涌。就在他几乎要支撑不住瘫倒在地时——

一道柔和的身影快步从院门处走来，是云芙。她显然是察觉到这边动静才过来的。她看了一眼崩溃状态的林念秋，又看向门口静立如雪的沈昭宁，眉头微蹙，眼中带着询问。

沈昭宁终于动了。

她的视线从林念秋身上移开，轻轻落在云芙身上。那眼神很淡，似乎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随即她又缓缓转向几乎要虚脱的林念秋。

“知道了。”　她的声音终于响起，很轻，很平静，语调没有任何起伏，甚至听不出是喜是怒，如同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她的目光定在林念秋脸上，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竟奇异地将林念秋濒临崩溃的情绪稍稍压下去了一些。“你回去吧。此事，不必再对任何人提起。”　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念秋被这眼神和命令的话语慑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抽噎着，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才失魂落魄、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开了清风竹院。

看着林念秋消失在院门外，云芙几步走到沈昭宁身边，眼神凝重，低声道：“他说的……可信吗？那颗黑石……”

沈昭宁没有直接回答。她微微侧过身，目光望向庭院深处，眼神有些放空，仿佛在看那棵桃树，又仿佛穿透了虚空，看到了某个不知名的远方。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然：

“云芙姐。”

云芙立刻应声：“嗯？”

“我接下来要闭关一段时日。”　沈昭宁转回头，清澈的目光平静地与云芙对视，那眼神深处，似有金铁交鸣的火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冲击渡劫境，刻不容缓。”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钉般敲击在云芙心上，“刻不容缓”四个字更是带着斩钉截铁的果决，仿佛在宣告一场没有退路的远征。

云芙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沈昭宁的眼睛，瞬间就明白了其中蕴含的意志——无论是来自鸿蒙界迫在眉睫的威胁，还是来自她自身那深不见底的执念，都没有再给她一丝犹豫徘徊的余地。

看着云芙眼中迅速掠过的担忧、理解和支持最终凝成坚定，沈昭宁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守护她、知晓她部分真相的女子，如同无声的道别。

然后，决然转身。

白色的裙裾在门槛处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她重新走入了那间静谧的竹屋。

“吱呀”一声轻响，厚重的竹门在云芙面前轻轻合拢。

这一次，门被关得严丝合缝，仿佛切断了与外界一切的联系，只剩下屋内那方寸之地与体内无尽的道途。

室内光线再次被收敛，唯有那扇小窗透进的一缕天光。

沈昭宁一步步走到静室中央的蒲团前，没有停留，径直盘膝坐下。

她的神色已经彻底归于一片冰封般的宁静。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因为林念秋的告解而有任何动摇。一切的情绪都被压制，被冰封在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之下。

她缓缓抬起右手，指间赫然多了一枚漆黑如墨、散发着微弱不祥波动的石子，正是林念秋口中的“追踪黑石”。她没有看它，只是指尖微微用力，一道精纯到极致、蕴含着破碎法则之力的灵力瞬间涌出！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室内清晰可闻。那枚坚硬非凡的黑石，在她的指尖化为齑粉，如同最普通的尘埃般无声无息地飘散落地。

做完这一切，她连眉梢都未动一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片尘埃。

不再需要伪装的灵动笑容，不再需要刻意的言语掩饰。

最后一丝与外界的牵扯似乎也随着黑尘落地而断绝。

她再次阖上双眼。

这一次，再无任何迟疑。

轰——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冰冷、也更加锐利，仿佛蕴含着无尽锋芒与寂灭意志的淡蓝灵力，如同沉睡的远古巨龙苏醒，自她小小的身躯内轰然爆发！强大而精纯的力量瞬间充斥了整个静室，甚至让竹屋四壁都发出轻微的嗡鸣！

灵力不再温和如溪流，而是化作了狂暴的冰川风暴，带着一种决绝的气势，以无可阻挡的姿态，开始疯狂冲刷、扩张、并狂暴地撞击着那层通往更高层境界的无形壁垒！每一次冲刷都带着撕裂般的力量，每一次撞击都足以撼动山岳！巨大的能量波动从竹屋逸散，卷起了院落的尘埃。

窗内，那一束唯一的天光之下，端坐的青衣身影，已然成为了这片灵力风暴绝对的核心。衣袂在激荡的灵力中无风狂舞，乌黑的长发在无形的风中飞扬，清冷的面容在肃杀之中，透着一种近乎神性般的决绝与专注。

风，越来越疾。剑，已然出鞘。通往那未知彼岸的征途，自这一刻起，以最猛烈、也最无可回头的姿态，正式启程。门外的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飞上半空，竟也沾染上了一丝凛冽之意。静室之内，无声的风暴，已然酝酿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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