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新来的场长
顾连海他到底是谁?
一个能让省里来的秘书如此恭敬,能轻易调动资源查到刘副局长和赵长贵所有黑料的人,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退伍兵。
他背后有人。
他自己也承认了。
岑桐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猜测,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不管他是谁,这次他都帮了自己。
明明好几次都说了要和他划清楚界限,却还是一次次的得到了他的帮助。
看来,她对他的恩情,是很难还清了。
回到李大伯家,院门虚掩着,屋里的灯却亮着。
岑桐推门进去,李大伯和李大娘正焦急地坐在桌边,连饭都没吃。
“小桐!”
看到她,李大娘“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了?他们没为难你吧?”
“大娘,我没事。”
岑桐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暖,心里一暖,笑着安抚道,“事情都查清楚了,是赵长贵贪污栽赃,他已经被抓起来了,我的冤屈也洗清了。”
她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隐去了其中最惊心动魄的环节,只说是找到了证据,上面派人来主持了公道。
即便如此,老两口听完也是心惊肉跳,连连念叨着“老天有眼”。
“那赵长贵就是个黑了心的!活该!”李大伯狠狠一拍大腿,“以后看谁还敢欺负我们桐丫头!”
……
第二天,岑桐照常去了养猪场。
可眼前的景象,让她也吃了一惊。
往日里人来人往的养猪场,此刻竟是说不出的冷清。
除了猪圈里传来的哼唧声,几乎听不到别的人声。
办公室的门大敞着,里面空空如也。
岑桐在场里转了一圈,才在饲料库里找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除了老实巴交的顾守义,还有另外两个平时只埋头干活,不怎么掺和是非的工人。
此刻,三个人正蹲在墙角,人手一根烟,愁云惨雾。
“岑会计,你来了。”顾守义看到她,掐了烟站起身,脸上满是苦涩。
“怎么回事?其他人呢?”岑桐问道。
另一个工人狠狠吸了口烟,吐出一团浓雾,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怎么着?都让纪律小组的人带走喝茶去了!赵长贵那王八蛋一倒,拔出萝卜带出泥,从副场长到管后勤的,有一个算一个,屁股底下就没干净的!整个场子,现在就剩我们仨喘气的了。”
岑桐心头一震。
她料到赵长贵的案子会牵连甚广,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锅端的结局。
这意味着,整个养猪场的管理层,几乎烂到了根子里。
“那……那这养猪场以后可怎么办啊?”
顾守义满脸忧虑,“场长没了,副场长也没了,就我们几个大老粗,几百头猪,怎么管得过来?”
绝望的情绪像是会传染。
“干脆散伙算了!”
另一个工人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尖碾碎,“上面肯定也得把场子收回去,我们几个,等着发配就得了。”
“等死吗?”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让三个男人同时愣住了。
岑桐环视着他们,目光锐利:“人没了,猪还在。猪圈里的猪,它们不会因为场长被抓了就不吃不喝。它们要是饿死了,病死了,这个养猪场才是真的完了。”
她往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坐在这里抽烟等死,还是站起来去喂猪清粪,你们自己选。”
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三个垂头丧气的男人。
是啊,坐着等,结果也是个死。
站起来干,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顾守义第一个站了起来,闷声道:“岑桐说得对!不能等死!活儿总得有人干!”
有了他带头,另外两人也默默地站起身,拿起工具,重新投入到了工作中。
岑桐也换上工作服,拿起账本,开始重新核算整个养猪场的库存和财务状况。
四个人,撑起了一个几百头猪的养猪场。
临近中午,正当四人忙得热火朝天时,一辆轿车停在了养猪场的大门口。
区长亲自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斯斯文文的与这满是泥土和猪粪味的养猪场格格不入。
“大家手上的活先停一停。”
区长拍了拍手,把四人叫到跟前。
他的目光在岑桐身上多停留了两秒,带着几分赞许,随即清了清嗓子,指着身边的年轻人介绍道:“这位是林阳同志,京华大学的高材生。从今天起,他就是你们养猪场的新场长,全面负责养猪场的工作。”
新场长?
还是个大学本科生?
几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
区长没多做停留,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那位叫林阳的新场长,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看起来很好相处。
但他一开口,就让众人感觉到了压力。
“大家好,我叫林阳。”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区长派我来不是来享福的,是来解决问题的。刚才在路上,区长已经把养猪场的情况跟我说了。”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场子现在就是一个烂摊子,账目亏空,人心涣散。区里给了我们最后一次机会。”
“从今天到年底,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我们必须实现盈利,净利润,要达到一万块。如果达不到,过了年,这个养猪场就会被彻底关停,你们,也都会被遣散。”
一万块!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顾守义几人刚刚被岑桐点燃的一点希望,瞬间又被浇灭了大半。
以现在这个烂摊子,别说盈利一万,不继续亏损就不错了!
林阳似乎看出了他们的想法,他笑了笑,语气又变得充满鼓动性:“我知道这很难,但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来这里,就是来和大家一起,把这个不可能变成可能。我向大家保证,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我绝对不会让养猪场倒闭!”
傍晚时分,一天的辛苦劳作终于结束。
岑桐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和顾守义他们一起离开,却被林阳叫住了。
“岑桐同志,等一下。”
林阳快步走到她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晚上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单独吃个饭。”
单独吃饭?
岑桐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客气地拒绝:“不了,林场长,家里还有人等我。”
“别误会。”
林阳立刻看出了她的戒备,连忙解释道,“我刚来,对场里的很多具体情况都不了解。你是会计,又是这次事件的亲历者,我想跟你聊聊,听听你对养猪场未来发展的看法。这顿饭,算我这个新场长拜山头的诚意。”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理由又是公事,岑桐便不好再拒绝。
第七十六章 前往省城!
镇上只有一家小面馆,饭点刚过,人不多。
两人在角落的方桌坐下,林阳很客气地替岑桐擦了擦凳子和桌面。
“两碗牛肉面。”
林阳朝后厨喊了一声,随后将温和的目光投向岑桐,“岑桐同志,我们开门见山地说吧。”
岑桐点了点头:“林场长请讲。”
“场子现在的情况,就是一个空壳子。账面上几乎没钱,库存的饲料也只够吃半个月。唯一的资产,就是那几百头猪。”
林阳推了推眼镜,神色严肃,“半年,一万块的净利润。你觉得,可能性有多大?”
“如果按照以前的模式,不可能。”
岑桐回答得干脆利落。
“对,所以必须改革。”
林阳的眼神亮了起来,显然岑桐的回答正中他下怀。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摊开在桌上。
“这是我来之前做的初步方案,我称之为‘节流’计划。”
他指着笔记本上的条条框框,语速飞快,“节流,就是缩减一切不必要的开支。首先,饲料。我们不能再用以前那种高价精饲料了,成本太高。我已经联系了县里的粮站,可以买到一批价格便宜近一半的麸皮和豆渣,掺着喂,一样能喂饱。”
“其次,开源。我们不能只等猪长大再卖。场里有一批刚满月的小猪仔,可以立刻出手,回笼资金。”
“另外,猪粪,这是最好的有机肥,可以卖给周围的农户,积少成多,也是一笔收入。”
林阳的方案听起来头头是道,每一步都计算得极为精细。
按照他的模型,只要所有环节都不出问题,一切平稳运行,半年后别说一万,甚至能冲到一万五的利润。
这是一个理论上完美无缺的计划。
但岑桐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林场长。”
她打断了林阳的滔滔不绝,“你的计划太理想化了。”
林阳的笑容僵了一下:“哦?怎么说?”
“更换饲料,猪的肠胃能适应吗?一旦出现大规模腹泻,就是猪瘟的前兆,到时死的猪,损失的钱,比省下的饲料钱多得多。”
“卖小猪仔,确实能快速回笼资金,但这是杀鸡取卵。一头小猪仔才卖几个钱?养大了,利润能翻几十倍。我们现在最缺的不是几百块的流动资金,而是年底能换成巨款的大肥猪。”
“至于猪粪……”
岑桐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无奈,“周围的农户自己家也养猪,谁会花钱来买我们这个?卖不出去,堆在场里,夏天一到,只会滋生更多的病菌。”
岑桐冷静地指出了他计划里每一个致命的漏洞。
这套方案,像是在走钢丝,看似是捷径,但只要风大一点,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林阳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方案,在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人面前,被驳得体无完肤。
“岑桐同志,我知道你有顾虑。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必须用特殊手段!”
他的语气重了几分,“畏首畏尾,什么都怕,那就只能等着场子关门!”
“这不是畏首畏尾,是规避风险。”
岑桐毫不退让,“养殖业,最怕的就是‘万一’。你的计划里,没有给任何‘万一’留余地。”
空气瞬间凝固。
面条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却无法化解两人之间的僵硬。
这顿饭,最终在沉默和客气中结束,有些不欢而散。
回到家,岑桐翻来覆去睡不着。
林阳的方案虽然激进,但他的思路是对的。
必须改变,必须想办法创造利润。只是他的方法,太空中楼阁了。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点亮了煤油灯。
她拿出纸笔,将林阳方案里可取的部分和自己的想法结合起来,重新梳理。
不能全换廉价饲料,但可以逐步调整配比,让猪的肠胃有适应过程。
不能卖小猪仔,但可以挑选出一批体弱的,提前淘汰,减少饲料消耗。
猪粪卖不出去,可以自己利用。
场子后面不是有片荒地吗?
可以开垦出来,用猪粪做底肥,种上易生长的红薯,红薯藤又是上好的猪饲料……
一个个想法在笔尖流淌,一个全新的,更稳健也更具操作性的方案渐渐成型。
天亮时,岑桐顶着两个黑眼圈,却精神十足地将这份全新的规划方案工整地誊抄好,放进了包里。
到了办公室,她刚把方案拿出来放在桌上,准备等林阳来了就和他谈,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林阳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表情,既有公事公办的严肃,又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岑桐同志,你准备一下。”
岑桐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林阳直截了当地说:“省里刚来的通知,要召开全省养殖技术经验交流大会。点名让你,代表我们养猪场去参加。”
岑桐愣住了:“我?”
“对,就是你。”
林阳看着她,目光灼灼,“这次翻案,你在省里都挂上号了。他们觉得你是有想法,有魄力的新时代女性代表,是典型。这是荣誉,也是任务。”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手表:“事情很突然,班车今天下午就出发。你赶紧回家收拾一下东西。”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岑桐满脑子都是去省城开会的事,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熬了一夜写出的新规划。
下午,岑桐坐上了前往省城的长途班车。
傍晚时分,班车抵达省城汽车站。
一下车,就有大会的工作人员举着牌子在等候,将她安排进了一家国营招待所。
安顿下来后,天色尚早。
岑桐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决定趁着大会开始前,在城里逛逛。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打量这个六七十年代的大城市。
宽阔的马路上,跑着为数不多的几辆“解放”牌卡车和几辆苏式轿车,更多的是叮当作响的自行车洪流。
街边的建筑大多是苏式风格,墙上刷着红色的标语。
行人们穿着清一色的蓝灰绿,脸上带着淳朴又严肃的表情。
一切都和后世的记忆截然不同,充满了时代的烙印。
岑桐新奇地逛着,在供销大楼里,没忍住给李大伯买了瓶好酒,给李大娘扯了块时兴的“的确良”布料。
提着东西心满意足地准备回招待所时,她正要过马路,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就在马路对面,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身形看着依旧有些单薄,脸色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
那张冷峻分明的侧脸,不是顾连海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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