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无声的杀机
与天牢里冰冷的石墙不同,听竹苑的“墙”,是由无处不在的眼睛构成的。这里的一切都安静、规律,足以将任何锐气都消磨殆尽。
石桌上,那盘棋局依旧静静地摆在那里,黑白子犬牙交错,杀机暗藏。这是靖亲王留下的战场,也是他无声的试探。
“小姐,您都看这盘棋看了三天了,不闷吗?”春桃将一碟新切的瓜果放在桌上,小声地嘀咕道,“我看那个老王爷就是故意的,把我们关在这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却什么都不说,简直比打我们一顿还难受。”
沈琉璃没有回答,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捻起一枚白子,悬在棋盘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他在等。”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他在等外面的那盘棋,下出一个结果。”
“外面的棋?”
“没错。”君北玄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凝重,“大皇子李裕,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他现在必然在想尽一切办法,为你罗织新的罪名。而你那位好表哥,三皇子李琰,也同样在为你奔走。靖亲王这个老狐狸,他谁也不帮,他只是在等,看你们双方,谁能先递给他一把,足以一刀毙命的刀。”
君北玄的分析,一针见血。
沈琉璃知道,自己现在最缺的,便是来自外界的消息。她就像一个被蒙住了眼睛的棋手,根本不知道对手下一步棋会落在何处。
就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了秦姑姑的声音。
“沈小姐,有位故人前来探望。”
沈琉璃的心,猛地一跳。
故人?
只见秦姑姑侧身让开,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人,提着一个食盒,低着头走了进来。
是忠叔!
“忠叔!”春桃第一个惊喜地叫出了声。
忠叔抬起头,看到自家小姐和春桃安然无恙,也露出了几分欣慰的神情。
“小姐,春桃姑娘。”他躬身行礼,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老奴听闻小姐在王府里受了委屈,特意让家里的厨子,做了几样您平日里爱吃的小菜送来。”
秦姑姑看了一眼食盒,又看了看忠叔,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情:“沈管家有心了,只是王爷有令,听竹苑内的一切用度,皆由王府供给。外来的食物,按规矩是不能……”
“姑姑,”沈琉璃适时地开了口,她走到秦姑姑身边,从手腕上褪下了一支成色极佳的玉镯,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的手里,“不过是些家常小菜,解解馋罢了,并非什么金贵之物。忠叔是我看着长大的老人,一片忠心,我实在不忍拂了他的意。还望姑姑,看在琉璃的面子上,通融一二。”
秦姑姑掂了掂手中那分量不轻的玉镯,脸上的为难之色,立刻变成了温和的笑容。
“沈小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她将玉镯收入袖中,笑道,“既然是沈管家的一片心意,老奴又岂有不允之理。你们主仆叙旧,老奴便不在此处打扰了。”
说完,她便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院门。
“小姐!”忠叔看着秦姑姑离去的背影,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您怎么能……”
“无妨。”沈琉璃摆了摆手,“这座囚笼,看似密不透风,实则处处都是可以用钱来收买的缝隙。忠叔,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忠叔的脸色,立刻变得无比凝重。
他将食盒的夹层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封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信。
“小姐,您看完便知。”
沈琉璃将密信展开,只看了一眼,她那张原本还算平静的俏脸,血色褪尽!
信,是顾九写来的。
信上的内容,只有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
第一件,昨日深夜,“悦来客栈”在一夜之间,被一把无名大火,烧成了白地!客栈的掌柜,连同其一家七口,尽数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京兆府初步勘验的结果是“灶火引燃,不幸走水”。
可顾九在信中却明确地指出,他在火场的灰烬中,发现了数枚,只有在南疆才会使用的“磷火珠”的残骸!
这根本不是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
而第二件事,则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顾九在都城的地下药市中,发现了一桩奇怪的交易。有人,竟在不计成本地收购一种名为“牵机”的奇毒。
“牵机?”沈琉璃在心中,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那不是毒。”君北玄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那是大徽王朝的宫廷秘药,专门用来,赐死那些犯了重罪,却又不能留下任何外伤的皇室宗亲。”
“此药无色无味,服下之后,中毒者只会觉得四肢无力,如同醉酒。最终在睡梦中,心脉与脏器会自行收缩,直至衰竭而亡。其死状,与常人因突发恶疾而暴毙,一般无二。”
君北玄的这番话,让沈琉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灭口证人,暗购奇毒!
大皇子李裕,他这是要做什么?!
“他不是在做什么。”君北玄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他已经做完了。”
“什么?!”
“沈琉璃,你还不明白吗?”君北玄的语速极快,“他这是在为你,准备后事!”
“他知道,靖亲王虽然将你软禁,却并未对你动手,这说明靖亲王心中有疑。所以,他便用一场大火,将‘证人’烧得干干净净,死无对证!”
“而那‘牵机’之毒,便是为你准备的!”
“他必然会想办法,将此毒,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这听竹苑中!让你‘病死’在这座囚笼里!”
“届时,你一死,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靖亲王即便再多疑,也绝不可能为了一个‘病故’的死人,去深究当朝的储君!”
君北玄的分析,如同一幅画卷,在沈琉璃的面缓缓展开。
她终于明白,李裕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他要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将她这颗眼中钉,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春桃看着自家小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声音都在发颤。
沈琉璃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地攥着那封密信,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
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她必须在李裕的毒药,送到这听竹苑之前,找到一个破局的方法!
可她现在身处囚笼,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都已被切断,她又能如何破局?
“有了!”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忠叔。
“忠叔!”她的声音异常坚定,“我需要你,为我办一件事!”
“小姐请吩咐!”
“你去,”沈琉璃看着他,“给大皇子殿下,送一份‘礼’!”
“给大皇子送礼?”
忠叔和春桃的反应,几乎是如出一辙。两人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同一个念头,自家小姐是不是被关傻了?
“小姐,您没说胡话吧?”春桃第一个没忍住,她凑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探一探沈琉璃的额头,“您是不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发烧了?现在大皇子恨不得把我们抽筋扒皮,我们不躲着他就不错了,怎么还上赶着去送礼?这不是黄自投罗网吗?”
“胡闹!”君北玄的声音,更是在沈琉璃的脑海中响起,“沈琉璃,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疯了吗?!大敌当前,你不思如何破敌,竟要去向敌人摇尾乞怜?!本王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面对自己人的集体质疑,沈琉璃却显得异常平静。她没有急于解释,而是缓缓地走到书案前,铺开了一张空白的宣纸。
“忠叔,”她一边研着墨,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道,“您现在立刻去一趟‘玲珑坊’,将我们之前为‘揽月楼’定制的那套‘金镶玉’牌九,给取过来。”
“小姐,您要那个做什么?”忠叔满心困惑。
“自然是当‘礼物’。”沈琉璃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另外,我还要亲自为大皇子殿下,写一封‘问安’的信。”
这番操作,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不懂了。
“本王明白了!”君北玄的声音,忽然在她脑中响起,语气里充满了恍然大悟后的愤怒,“你这是要投降!你要用那套赌具去讨好李裕,用那封信去向他求饶!沈琉璃,本王真是看错你了!我君北玄宁可魂飞魄散,也绝不与此等软骨头为伍!”
“王爷,”沈琉璃被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言辞给气笑了,她在心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您能不能别总用您那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思想来思考问题?我承认,我确实是在‘求和’,但有时候,最猛烈的进攻,恰恰就是用最谦卑的姿态递出去的。”
她没有再理会脑中那个暴跳如雷的鬼王爷,而是提笔蘸饱了墨,在那张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一封措辞极尽谦卑的信。
信中,她只字未提与案情有关的话题,只是用一种惶恐不安的语气写道,自己身陷囹圄,日夜忧思,唯恐因自己的事情,牵连甚广,最终影响到大皇子殿下的清誉。
听闻殿下近日为国事操劳,心力交瘁,特献上拙作一件,以博殿下一笑,万望殿下莫要因小人谗言而伤了龙体。
落款是“民女,沈琉璃,泣血叩首”。
这封信,配上那枚价值连城的“金镶玉”牌九,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弱女子,在向胜利者献上的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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