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if线选项2(六)
清晨的细雨在墓碑上洇开一层水雾,水珠缓缓滚落,像极了碑下长眠者无声的泪水。
江余静静注视着这一幕,脸上竟没有一丝情绪。
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喊,也没有不甘的质问。
他只是沉默地站着,目光扫过潮湿的碑面,又落在那束被雨水打蔫的小黑花上。
“他走了,对吗?”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融进风里。
老刀本以为,像他这样执念深重的鬼,在得知苦苦寻找的人早已离世时,会化作厉鬼爆发怨气。可眼前人却平静得近乎诡异,他不解地挠了挠头:“那个……我能问问,你俩啥关系啊?”
江余垂下眼睫,唇瓣微微颤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
“……朋友。”
墓碑上的刻字清晰而刺眼:
「时降停
享年15岁」
十五岁。
原来他十五岁就已经不在了。
难怪……自己永远等不到他。
江余一动不动地站在墓前,仿佛时间在此凝固。
老刀见事情已了,也不指望再收什么报酬,挠挠头转身要走。
“叔。”江余忽然开口,“我有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他没有来找我?”
老刀一愣——人都死了还怎么找?但转瞬便明白了江余的意思:他问的是魂魄,是执念,是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留下。
老刀叹了口气,抬手指向四周:“你瞧瞧这些石头。”
嶙峋的泰山石如沉默的守卫,镇在公墓的每个方位,将煞气死死压住。
“再往前就是烈士陵园,英魂浩荡,哪个鬼祟敢在这儿作乱?”他摇摇头,“所以他根本出不来,早就投胎去了。”
刹那间,江余的拳头猛地攥紧,牙齿深深陷入苍白的唇瓣。
“他…他早就走了?”声音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对。”老刀的回答简短而肯定。
“就剩我一个人了?”
“呃…这个我不知道?”
突然,江余的手死死捂住额头,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般颓然跪坐在地。他的肩膀微微颤动,却连一声呜咽都没有发出。
老刀向来不提供安抚鬼魂的服务,这样的场景他见得太多。他只能轻叹一声,粗糙的手掌在江余头顶象征性地拍了拍。
江余通红的双眼从臂弯间抬起,目光落在面前那朵轻轻摇曳的小黑花上。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花瓣:“至少…还有这个…你看,这朵花……”
“啥?”老刀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哪来的花?”
显然,这朵神秘的小黑花,只有江余才能看见。
江余久久凝视着那朵花,又望向墓碑上永远定格在十五岁的少年面容。生与死的界限在此刻如此分明,却又仿佛近在咫尺。
他感到一丝欣慰——时降停的名字刻在了这个世间。
而他江余,却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无人记得。
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李警官和同事手捧鲜花走来,交谈声随风飘来:
“李队,真是万幸!你女儿平安找回来了,一点伤都没受。”
李警官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微笑:“是啊,幸好及时赶到。所以我特地来这里谢个小男孩!”
在江余与世隔绝的这三年里,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一份关键名单的曝光,将这个城市最阴暗的罪恶链条暴露在阳光下。这项调查行动危险至极,随时可能遭遇不测,一时间无人敢接手。
直到李警官重重拍案而起,毅然接下了这个重任。
正因为经历过女儿失踪的痛苦,他对这类罪恶深恶痛绝。在他的雷霆行动下,多个类似“守望所”的犯罪窝点被连根拔起。
最值得庆幸的是,他在女儿遭遇不测前的一个重要节点及时找到了她,将她平安带回了家。
如果再晚上几年,怕是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两人注意到站在墓碑前的老刀,疑惑地问道:“你是来看望这个孩子的亲戚吗?”
他们只能看见老刀,却看不见站在一旁的江余。
老刀刚要摆手否认,突然心念一转,点头道:“啊,对!远房亲戚!”
这“远房”可真是够远的,恐怕只有“灵长类”这个物种能算得上亲戚了。
李警官警惕地打量着老刀,毕竟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善类。
他将手中的花束轻轻放在时降停的墓碑前。
江余见来人是警察,急切地追问:“时降停是怎么死的?!”
可惜他的声音无法传达到活人的耳中。
老刀见状,熟练地掏出一根香烟,对着李警官套近乎:“嘿嘿,老兄,来一根?”
李警官婉拒了,老刀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点上烟,开始旁敲侧击地打探消息。
不知寒暄了多久,江余只能焦躁地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
终于,李警官叹了口气,打开了话匣子:
“我是真心感谢这个孩子,要不是他,我女儿可能就回不来了。”
老刀顺势问道:“这孩子…你们是怎么遇到的?”
李警官闭了闭眼睛,声音低沉:
“他倒在一条热闹的巷子里,身下全是血。周围挤满了围观群众,救护车和警车都到了。我见到他时…他腹部有一道很深的伤口,已经没救了。”
听到这里,江余的表情瞬间凝固。
“据目击者说,当时有一群人在追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这孩子很聪明,拖着重伤跑到人多的地方,那帮人不敢继续追了,他就安心地倒在了人群中。
但追他的人怀疑东西藏在他鞋子里,就冲上来一个人拽走了他的鞋子。”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尸检时我们发现,东西其实被他藏在了腹部的伤口里。
正因为藏得隐蔽没被抢走,那份被塑料袋包裹的名单才得以保存,我们才能抓住那么多罪犯。”
后续调查显示,时降停来自守望所,刚被江家带出大山不久,就接连遭遇各种“意外”。
这些“意外”如同暴雨般接踵而至,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人为的。但幕后黑手却毫不掩饰,似乎笃定就算被识破也不会有人追究。
第一个“意外”发生在时降停刚出深山时:江家夫妇在偏僻服务区下车买东西,独留他一人在豪车后座上……
忽然!一辆失控的大卡车重重撞向轿车!
金属扭曲的巨响中,后座与前座在巨大冲击下被挤压成一块扭曲的废铁。
几个黑衣人迅速下车查看,却惊愕地发现:
时降停早已察觉,先行离车了。
他逃过一劫。
这起事件最终被草草定性为“交通事故”,即便江家动用所有关系追查,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显然,幕后黑手的势力远超江家想象。
而且,追杀者不止一方势力。
第二道劫难。
入住江家后,某次喝水时,时降停敏锐地注意到:在阳光下,水中隐约有细小的白色颗粒悬浮,难以察觉。
他毫不犹豫地将水泼向身旁佣人的脸作威。
从此,他再也不碰外人递来的任何饮品。
第三道劫难。
为适应外界生活,时降停开始研读书籍。某日突然发现书页夹层中藏着一根细针,针尖泛着可疑的光泽——必定淬了毒。
自那以后,他彻底戒掉了读书的习惯。
接二连三的暗杀如影随形,仿佛黑暗要将他逼入绝境,直至死亡。
某夜,时降停在江家夫妇门外听到:
“这孩子就是个祸害!”江父怒不可遏,“他肯定藏着什么秘密,才会招来这么多追杀!再留着他,江家永无宁日!”
江母反问:“当初是谁夸他天资聪颖,说是个可造之材?现在怎么改口了?”
“这能一样吗?江家现在惹得起谁?要是他背景单纯也就罢了,可现在……不如以培养为名,把他送到外地去!”
“你说得轻巧!明知道他正被追杀,这时候赶他走,不是要他的命吗?”
“那你想咱们家一直处于这个漩涡里吗?!”
房内争吵愈演愈烈。
时降停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他不过是想借江家之势离开深山而已,从未…打算久留。
……
尽管一次次化险为夷,但追杀者似乎被彻底激怒了——他们竟奈何不了一个孩子!
派出的杀手越来越频繁。
终究,年幼的时降停还是寡不敌众。
命运也不会时时眷顾着他。
那天,神经高度紧绷的他疲惫至极,神情恍惚,走入黑暗不过眨眼间,一块浸满麻醉剂的布巾就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意识消失前,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双阴狠的眼睛。
“可算逮着这狗崽子了!”
看,落入死亡的深渊了。
等再次清醒时,时降停发现自己被粗绳牢牢绑在地上。耳边传来肆无忌惮的对话:
“抓个孩子不是很轻松?拿了这颗人头,咱就完成这悬赏了。”
“诶,上面也说了,要物尽其用,先掏走这家伙一些器官卖了再杀!”
他们继续商量着如何杀害时降停并伪造意外现场,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丝毫不在意这个单薄的少年会反抗。
时降停不动声色地摸向袖口夹层——他习惯在那里藏一片细小的刀片。
绳索悄然断裂的瞬间,他突然露出笑容:“我交出东西,你们能不能放了我?”
“啥?什么东西?”
“一份名单。上面,可记录着很多大生意呢。”
说话时,时降停的目光始终牵引住为首男人的视线——对方腰间还挂着一串钥匙。心理学上说,对视时人会不自觉地跟随对方的思维。果然,在心理暗示下,男人主动走近,冷声质问:“你藏哪了?”
“我鞋子夹层之内。”
当男人弯腰去脱鞋的刹那,时降停猛然抬腿,一脚狠狠踢中对方的面门。鼻血喷涌而出时,他已经夺下钥匙,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冲了出去。
破门而出!
虽然身处首都,但这条偏僻的巷子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显然类似的罪恶交易时常在此发生。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倾盆大雨瞬间浇下。
时降停拼命奔跑,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一处警局出现在视线里。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去,向值班警察求救。
被带进休息室后,一位警察体贴地递来热水和毛巾。
浑身湿透的时降停捧着温热的水杯,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温暖让他有一瞬恍惚——
要不要现在交出名单?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打断思绪。
他抬头,嘴角的笑意骤然凝固。
他本以为会看到警察来告知危险解除,却不想推门而入的竟是那群歹徒。
“唉,都是误会,”为首的歹徒叼着烟,熟稔地拍着一位中年警察肩膀,“我们是这孩子的家长,他闹脾气跑出来,可把我们急坏了。知道找警察叔叔求助,安全意识不错嘛!”
“教育孩子要注意方式嘛。”警察拍了拍“家长”的背。
两人熟络的语气说明了一切,他们认识。
歹徒大步走到时降停面前,俯身伸出粗糙的大手,脸上堆着伪善的笑容:“乖,跟叔叔回去?别给警察同志添麻烦了。听、话。不然大叔叔来了,可就没你好果子吃了。”
时降停的笑容彻底没了,血色瞬间褪去。
他低垂着头,手指紧紧扣住杯沿。
所有人的视线都如聚光灯般锁定在他身上。
他只是平静地说:“我先喝完这杯水。”
时降停缓慢饮尽杯中水,猛地拍开歹徒的手,主动走向门外。与中年警察擦肩而过时,他低声讽刺:“水太浑了,又脏又臭,难以下咽。”
待他们离开后,年轻警员疑惑地尝了口水,“咦?没变质啊?”
“长官,看他们的关系…不像是亲属?要不要带回来审问?”
中年警察凝视着远去的身影,缓缓摇头,目光落在清澈的水桶上:“可我们喝的水……从来都不干净。”
……
“砰!”
歹徒的拳头狠狠砸在时降停脸上,他重重撞上墙壁,扶着墙抹去嘴角血迹。
“他妈的!敢耍我们!”另一人抡起拳头就要上前。
为首的歹徒抬手制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时降停:“清楚自己的处境吗?你得罪了这个年纪不该得罪的大人物。他们要你死,没人能让你活。”
时降停吐出一口血沫,背靠墙壁挑衅道:“那我这个年纪还能把你们耍得团团转,你们也真是够废物的。”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这群亡命之徒。
幸好时降停从小就在地狱里磨炼,在混乱的争斗中没被打的太难看,命运再次垂青了他,他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成功脱逃。
可惜这次没那么幸运,他的腹部被狠狠捅了一刀。
逃亡路上,鲜血如红梅般在地面绽放,每一步都像陷入泥沼,身体越来越沉。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虚假的光明,而是以最张扬的姿态,走进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所有人避之不及,他便沿着这条街一直走,一直走,仿佛人生的全部意义就只剩下走完这条长街。直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他终于安然倒在半途。
少年仰面躺在冰冷的雨水中,雨水浸透衣衫,将布料死死黏在皮肤上。周围观望的人群在他眼中渐渐模糊成一片虚影。他望着灰暗的天空,忽然觉得:
这乌云真难看啊……要是能看见阿余的笑脸就好了。
他像具空壳般躺着,任凭路人举着手机拍摄,任凭好心人俯身询问。嘈杂的人声在耳边忽远忽近,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歹徒们混在人群中,见围观者太多,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趁乱扒下他的皮鞋,迅速消失在街角。
时降停忽然笑了。
名单早就转移了——被他硬生生塞进了腹部的伤口里。他们抢走的,不过是一双名贵皮鞋罢了。
这份名单,终将随着他的尸骨一起暴露在阳光下。
如果没人发现呢?如果就此湮没呢?
那他的挣扎、他的牺牲,都将付诸东流。这个世界,就是个笑话。
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时降停空洞地望着天空,意识开始涣散。
这一生,究竟为何而活?
他做这些,值得吗?
要是当初不下山就好了……
至少还能多陪陪阿余……
至少……不会失约。
至少……还能去接他。
时降停的瞳孔逐渐放大,雨滴坠入他不再眨动的眼睛里。最后闪过脑海的,是阿余隔着囚笼伸来的小手,说:“我来接你。”
当医护人员赶到时,少年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随后赶来的警察中,李警官看着这张年轻的面孔——可惜,时降停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终究没能在死亡中挣扎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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