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四面楚歌

汉王五年（公元前  202年）冬，垓下。战争从它开始的那一刻起，便化作一座最为庞大、也最为残忍的绞肉巨轮，将楚汉双方数十万将士的血肉都无情地卷入其中。

决战的第一天，自前线撤下的伤员便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向云宏逸那座巨大的医疗大营。

担架连接着担架，形成一条条血色溪流，最终汇入那片由数千顶帐篷构成的悲伤海洋。

伤者的哀嚎与医官冷静的指令交织在一起，谱写出一首属于战争的、残酷而充满希望的交响。

云宏逸和他亲手培养的医疗队，在这场地狱般的考验中展现出惊人的能量。他们像一台精密、不知疲倦的机器，将分诊、清创、手术、包扎、配药等流程执行到极致。

他的长子云承，如今已是一位能独当一面的外科主刀。他手持父亲为他打造的手术刀，在那间终日灯火通明、血气弥漫的黄色中帐里，神情专注地为一个被长戟划破腹部的校尉进行肠管缝合——他的手法已有云宏逸七八分火候，沉稳而精准。

而云宏逸自己，则像一个幽灵穿梭在整个伤兵营中。他不再需要亲自动手做每一台手术，更重要的任务是决策：决定哪一个伤员需要动用最宝贵的“抗生素”；决定哪一种新出现的伤情需要立刻组织弟子研究应对；更要决定在资源濒临极限时，最后一批药品该用在谁的身上。

这场血战持续了整整三日。汉军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和韩信神鬼莫测的指挥，将项羽的十万楚军一步步压缩在最后的营垒中。

然而，困兽之斗尤为惨烈。楚军将士在霸王项羽的亲自带领下爆发出惊人战斗力——他们知道自己已无退路。

每一次反扑都如疯狂的血色浪潮，狠狠拍打在汉军阵线之上，让汉军也付出惨重代价。第四日，夜晚。

战场的喧嚣暂时平息下来，刘邦的中军大帐之内气氛却依旧凝重。

“主公，”曹参擦去额头汗水，声音沙哑地禀报道，“今日一战，我军又折损近万弟兄。楚军虽已被我等死死围住，但依旧战意高昂。若要强攻其营，恐……恐我军伤亡还将倍增。”

刘邦看着地图上那个被自家数十万大军围得如铁桶般的楚军大营，眉头紧锁。

他知道，项羽就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猛虎——你想杀死他，就必须做好被他反噬一口、扯下半条命的准备。他付不起这个代价了。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军师张良缓缓睁开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大王，”他轻声道，“霸王之勇天下无双，其军心皆系于他一人之身。强攻乃下策，为今之计唯有攻心。”

他附在刘邦耳边低语几句，刘邦眼中先是困惑，随即恍然，最后化为全然的激赏！

“好！好一个‘攻心为上’！”他一拍大腿，“就依子房之计！”是夜，月凉如水。喧嚣了一整日的垓下战场终于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一阵悠远悲凉的歌声从汉军营盘之中悄然响起——那不是慷慨激昂的战歌，也不是雄壮的军乐，而是楚地的民谣。

“……九月江南，草木黄。故人此去，不还乡……”

歌声起初只是从一个方向传来，随即东、西、南、北四面八方的汉军大营中都相继响起同样的歌声。

数十万汉军将士中，那些本是楚人的降兵或熟悉楚地歌谣的士卒，在张良授意下，用带着各自乡音的嗓子唱起了从小听到大的家乡歌谣。

那歌声并不整齐，也不嘹亮，却带着一种能穿透金戈铁马、钻入人心最柔软处的魔力。它悠远悲凉，如同故乡门前小河的流水声，又像白发苍苍的母亲在村口榕树下一声声轻声的呼唤。

在云宏逸的伤兵营里，那些身负重伤、咬牙不肯呻吟的楚军俘虏，听到这歌声时，那张坚毅如铁的脸庞上竟缓缓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是……是俺们家乡的《采菱歌》……”一个断了腿的楚军百将用手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耸动。而在对面的楚军大营中，那些刚经历一日血战、身心俱疲的江东子弟兵，正围着篝火擦拭兵刃，准备明日的死战。

当这阵仿佛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一同传来的熟悉歌声飘入他们耳中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手中的兵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是……是楚歌？”

“怎么回事？为什么汉军营里全是我们楚地的歌？”

“难道……难道汉军已尽得我楚地了？这些唱歌的都是我们被俘的父老乡亲？”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瘟疫般在整个楚军大营中迅速蔓延：他们的家没了，亲人都成了汉军的俘虏，那他们还在这里为谁而战？为何而战？

那股支撑他们与十倍之敌血战到底的最后信念，在这一刻被这无形的歌声彻底击碎——军心，彻底崩溃了。

“叮——！警告！敌对阵营【西楚】正遭受  S级精神攻击【四面楚歌】！”系统的声音带上一丝震撼，“敌方士气正以雪崩般速度下降！预计一炷香内跌破临界值！大规模‘投降’与‘逃亡’事件即将触发！”

此刻，在楚军的中军大帐内，项羽这位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正独自喝着闷酒。

当那悲凉的楚歌从四面八方传入耳中时，他那只端着酒杯、如铁钳般稳固的手第一次剧烈颤抖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冲出帐外，侧耳倾听——歌声无处不在，仿佛在告诉他，他已众叛亲离，已是一个失去故乡的孤家寡人。

“汉，皆已得楚乎？”他喃喃自语，那张向来写满骄傲与霸气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茫然与绝望，“是何楚人之多也！”

英雄末路。

云宏逸站在自己营盘的望楼之上，与长子云承并肩而立。

他们静静地听着那在整个垓下战场回荡了一整夜的楚歌。

他知道，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不是结束于刀剑，而是结束于一首歌。

张良用一种最温柔、也最残忍的方式，为这位西楚霸王献上了最后的葬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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