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毒杀之夜
汉本始三年，夏。
长安城的七月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
长信宫更是如此。
自从天子下达那道“静养安胎”的旨意之后，这座皇后的寝宫便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孤岛”。
宫门紧闭，内外禁绝。
所有进出的人员、物资都要经过太医令云毅以及他亲手挑选的一队心腹的严格盘查。
这数月以来霍显不是没有想过办法。
她曾试图收买送菜的、送水的、乃至于打扫庭院的宦官，让他们在皇后的饮食中做手脚。但无一例外都在云毅那套堪称变态的检验流程面前败下阵来。
所有送往皇后小厨房的食材都要经过“三尝两验”，稍有异常便会被立刻丢弃，相关人等直接被拖入掖庭秘密审问。
几次三番下来霍显安插的眼线被拔除了大半。
她渐渐明白只要有云毅在，想通过“饮食”下毒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生产那一日。
那是防守最严密却也最容易出现混乱和意外的时刻。
她动用了自己最深的一枚棋子——在太医院中潜伏多年、看似忠厚老实实则早已被霍家重金收买的女医淳于衍。
七月初十，深夜。
长信宫内灯火通明。
一股压抑而紧张的气氛笼罩着整座宫殿。
——皇后，发动了。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宣室殿。
刘询猛地从榻上坐起披上衣服快步就向外走。
他的脸上写满了为人夫、为人父的焦急与关切。
而在长信宫的产房之外，云毅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已经连续数个时辰没有合眼了。
他的神情冷静得如同一块寒冰，但他那双微微泛着血丝的眼睛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系统，”他在意识里问道，“历史上，淳于衍是用什么下的毒？”
“附子。”系统的声音冰冷地吐出两个字，“一种大热的中药，本身可入药，但未经炮制或过量使用便是剧毒，可致人心跳骤停。其毒性非银针可试出。”
“果然如此。”云毅的眼神变得更加凝重。
产房内不时地传来许平君压抑着的痛苦呻吟声。
每一次声音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守在门外的刘询心上。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好几次都想冲进去却被门外的宦官死死拦住。
“陛下不可啊！产房秽恶，您是万金之躯，万万不可入内！”
刘询只能红着眼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产房内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
刘询的心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一把抓住云毅的胳膊，声音都在颤抖：“毅弟……平君她……她不会有事吧？”
“哥你放心。”云毅看着他眼神坚定，“平君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生产本就需要时间。”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中却已将警惕提到了最高。
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就要来了。
果然一名稳婆从产房内快步走出，脸上满是汗水。
“启禀陛下，娘娘……娘娘她有些脱力了。按老规矩此时当进一碗催产的汤药以助其生产。”
立刻便有云毅早已安排好的心腹宫女端上了一碗清澈的、经过反复检验的汤药。
就在此时一直静立在旁的女医淳于衍立刻上前一步。
她的手中也捧着一个小巧的漆盒。
“陛下，”她躬身道神情谦卑而关切，“汤药见效尚需时间。臣妾这里有家传秘制的提气丸，以人参、黄芪等名贵药材辅以蜂蜜调制而成。只需让娘娘在舌下含服一丸便可迅速补充体力以助生产。”
她打开漆盒，里面静静地躺着几颗指甲盖大小的黑褐色药丸。
刘询闻言正要点头。
“且慢。”
云毅伸出手拦在了他们面前。
他的目光没有看刘询而是死死地锁在了淳于衍的脸上。
“淳于医官，”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你这提气丸可曾在太医院备过案？其方剂可曾由他人复核过？”
淳于衍的心中咯噔一下。她没想到云毅竟如此不留情面当着陛下的面就用他自己定的规矩来质问自己。
但她早已想好了说辞。
“回太医令，”她不慌不忙地回答，“此乃臣妾家传之不传之秘，方剂恕难外泄。但此丸臣妾曾给多位达官显贵之家的产妇用过，皆有奇效绝无半分差池。如今皇后娘娘情势危急当以救人为先，何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
她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竟有几分反过来指责云毅不知变通的味道。
刘询看向云毅。
云毅没有与她争辩。
他只是伸出手冷冷地说道：“拿来。”
淳于衍的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从漆盒中取出了一颗药丸放在了云毅的手心。
云毅将那颗药丸放在鼻下轻轻地闻了闻。
一股浓郁的参芪与蜂蜜的香甜气味扑面而来。
但是在这香甜之下，他那经过无数药材淬炼的异常灵敏的嗅觉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辛辣的、仿佛草根被烧灼过的特殊气味。
是附子的味道。
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抬起眼看向淳于衍。
淳于衍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有片刻的闪躲。
云毅没有声张。
他只是用两根手指，将那颗看似坚硬的药丸缓缓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捏开了。
药丸应声而裂。
在灯火的映照下，只见那黑褐色的药丸内部，除了能看到的药材纤维之外，还夹杂着一些极其细微的白色粉末。
那些粉末与黑褐色的药丸本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淳于医官，”云毅的声音冰冷如刀，“你这提气丸所用的药材可真是‘名贵’啊。”
淳于衍的脸色唰的一下血色尽褪！
她怎么也没想到云毅竟然会当场捏开药丸！
那附子粉末她已经尽力用蜂蜜与其他的药材颜色去遮掩，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
“这……这……”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来人！”云毅不再给她任何狡辩的机会厉声喝道！
两名早已等候在旁的禁卫立刻上前。
“将此胆敢谋害皇后的毒妇拿下！”
“冤枉啊！陛下！太医令！臣妾冤枉啊！”淳于衍尖叫起来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堵上她的嘴！带下去！严加看管！”云毅冷冷地命令道。
禁卫们立刻用一块破布塞住了淳于衍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产房之外刘询看着被拖下去的淳于衍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差一点……
差一点就让那颗毒丸送到了自己的妻子面前！
“陛下，没时间解释了。”云毅转过头对他说道，“稳婆将催产汤送进去！告诉娘娘陛下就在门外一切有我！”
稳婆被刚刚那一幕吓得不轻，连忙端着那碗安全的汤药哆哆嗦嗦地走进了产房。
又过了不知多久。
就在所有人都已经精疲力竭，天边也已泛起鱼肚白的时候。
“哇——！”
一声响亮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婴儿啼哭之声终于从产房之内传了出来！
那声音穿透了清晨的薄雾，也穿透了所有人的心。
刘询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紧绷了一夜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懈了下来。
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他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而被云毅及时扶住。
“生了……生了！”他抓着云毅的胳膊语无伦次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很快一名稳婆满脸喜色地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后娘娘诞下了一位小公主！母女平安！”
刘询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小小的襁褓，看着那张皱巴巴的，却无比可爱的小脸只觉得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
他抱着女儿快步走进了产房。
产房内许平君脸色苍白发丝被汗水浸透，却依旧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女儿，眼中满是幸福的光。
而云毅则站在产房之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一名他的心腹宦官快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太医令，那毒妇已经招了。”
云毅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说。”
“她承认是……是大将军夫人，让她在皇后生产脱力之时，以此为借口将其害死。”
云毅点了点头。
“将人还有口供即刻秘密送往宣室殿。”
“诺。”
宦官领命而去。
云毅抬起头看向了初升的太阳。
阳光很暖。
但他的心却很冷。
只要霍家还在，只要霍显的野心还在。
这样的刺杀就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
他们不可能永远都防得住。
除非……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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