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只为百姓活命
宗泽神情未动,只抱拳道:“陛下,确实有一件事。但倒不是坏事,反而有些意思。”
赵桓眉梢一挑:“哦?什么事让你说出有意思?”
宗泽缓缓开口:“夏诚水寨,钟相,三日前怒斩金人来使,尸挂寨门三日。”
话音刚落,殿中一静。
赵桓脚步顿住,半晌才开口:“你说谁?”
“钟相。”宗泽眼神微亮,“他斩的是金人,来使出自赵构一系,带着金廷的许诺与口风,说白了,是想让他起兵,好借湖乱南扰。”
赵桓眉宇间微动,走回案前,缓缓坐下:“这事我倒是听风言提过一点,只没想到,他真敢杀。”
宗泽低头,声音里带着一分罕见的欣赏:“他不但敢杀,还杀得干脆。没有请示、没有试探,连试水都不做,直接人头落地。”
“此人心狠手稳,而且很清楚自己在赌什么。”
赵桓点了点头,语气仍淡淡:“他不是真疯,是真明白局势。”
他敲了敲桌面,目光落在案上地图上的洞庭湖三个字:“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知道。”宗泽应道,“他要活。”
“水寨练兵半年,官军虽未正式清剿,但外围哨探早已绕开了三层。换了谁坐在那里都知道,一旦出事,第一个被杀的,是他钟相。”
“所以他要破局。”
“破局的方式,就是主动挑明,你们谁都别拿我当棋子,我只为百姓活命。”
赵桓笑了一下,带着几分寒意:“可这恰恰让他成了能用的人。”
宗泽点头:“他肯赌,也赌得狠,但底线还在,若他真愿归附赵构,早已举旗响应,而不是杀金使自断后路。”
“所以我才说,他不是疯子,是忠义。”
赵桓闻言沉默了片刻,忽而轻声道:“这世上最难的,是在活命的时候,还能守一口气。”
“钟相能守住,说明他心里真有那口气。”
宗泽正色道:“而且是为百姓守的。”
“这些年,各地圈地为富、私契成风、佃农如奴。朝廷虽查,但有心人处处阻挠,外御强敌、内抚灾民,民生已逼至悬崖边缘。”
“钟相造反,从来不是要天下,他是替一口饭,一亩地。”
赵桓抬头望他,眼中似乎透出一丝疲惫:“可悲的是,这样的人,却成了乱臣贼子。”
宗泽神情肃然:“因为他们戳破了一个笑话,有人在朝堂高坐,谈仁义治国;有人在湖上举旗,只为一餐温饱。”
赵桓喃喃:“谁更忠?”
宗泽没有答。
赵桓看着桌案,忽而开口:“你今日进宫,是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做什么。”宗泽缓缓道,“只是告诉陛下,这个湖上的人,还没疯。”
“他们杀金人,不是挑衅,而是拒绝。”
“拒绝被摆弄,拒绝当炮灰。”
“相反,是我们……若不清理那些真正把百姓逼疯的人,才真的危险。”
赵桓轻声一笑,目光重新望向宗泽,声音不疾不徐:“你说的是赵构,还是那些富商?”
宗泽一拱手:“二者一体。”
“赵构不回京、不归政、暗结商贾,引金人入局。外人只看他不动兵、不夺权,便说他宽仁退让。可他这退,退的是责任,保的是私权。”
“而那些富商呢?以赈灾之名圈地,以安民之策控市。实则与赵构互为倚仗,一人求政、一人求财,早已在江南织就一张黑网。”
“百姓苦不堪言,钟相斩人,不过是第一声雷。”
赵桓闻言,忽而一击案角,茶水晃动:“所以这些年,那些地方不肯彻底清理,就是怕动了赵构的根。”
“百姓只要还饿着,他们就能装善人;百姓一动刀,他们就反过来喊乱民作祟。”
他缓缓起身,背手踱到窗前:“我不怕钟相,我怕的是所有钟相都死了。”
宗泽肃立不语。
片刻后,赵桓道:“密令继续查赵构,凡富商牵涉其中,地契、账册、押文、人脉、运粮路线……一个都不能漏。”
“你告诉刑部、京察、六扇门,从今日起,不查罪,只查证。”
“赵构若真敢再送人进来当说客,无论是谁,直接扣下。”
宗泽躬身:“陛下英明。”
赵桓冷声道:“百姓的怒火不是罪,是被逼的。我们若不能代他们拔钉子,就别怪他们烧屋子。”
“宗泽,你去安排吧。我不管最后怎么收场,但我知道,这一回,不能再让他们把祸水泼到百姓头上。”
“赵构要乱?那我们就让他乱得彻底。”
漠北,金国皇子营地。
西风烈,旌旗猎猎。
营帐中,完颜兀术手中那封急报被他直接撕成两段,纸屑洒落炉边。他脸色铁青,眼神凌厉得像一头刚被踩了尾巴的猛虎。
“钟相。”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竟敢杀我使者,还敢挂尸示众三日!他是疯了?!”
“他要是个南蛮的水匪,我倒佩服他有种。但他明知道那人是我大金使节,还是动手……这是在向我宣战!”
帐中众人噤若寒蝉,连平日最会顺着说话的副将都没敢开口。
这一刻,没人敢去提术某只是个暗线,并非官方使节这句话。兀术的怒,不是因为术某,而是因为,威严被挑衅。
“一个湖上的散兵游勇也敢斩我大金使节?”兀术猛地站起,金甲作响,“我要调兵!我要南下!让他们知道,大金不是他们想挑衅就能挑完事的软骨头!”
但刚说完,他脚步就顿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什么。
片刻后,他缓缓坐下。
帐内风声一下沉了,众人都听得出,他这一坐,不是收怒,是冷静了。
果然,兀术抬眼,声音已经冷静下来:“打,谁不想打?可打得起吗?”
副将终于松了口气,低声劝道:“殿下,此刻大军未整,铁骑也在西北压制西夏残军。若要动江南,必先经三道封锁线……况且……”
兀术抬手:“况且你想说,宗翰败了,败得不该败,是吧?”
那副将脸色尴尬,却还是点头:“宗翰老帅确实败得突然。那场施口之战,听说大宋新铸投石机、火罐、弩车、斩马刀……战法布局也改得极快,根本不像他们以前打的仗。”
兀术沉声道:“我知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那些玩意从哪来的?赵桓……从登基那天起,他就像换了个人。他不只管政事,还亲自改军制、亲自布战法、甚至亲自画兵器图样。”
“宗翰败得不冤。那一战不是输在兵,而是输在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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