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南北有别，草原人
浩浩荡荡的马车队等在城门口检查，
一行人率先入城。
石煜父子二人呆呆地坠在后面，脸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刘怀浦居然是刘佥事的爹？
石白枫见父亲一副兴趣索然的样子，抿起嘴想了想：
“父亲，刘怀浦能在北平赚那么多钱，消息尤为重要，
这恰恰证明了刘佥事的能力，以及与京中的联系。
我们若是能成功抱紧刘佥事甚至陆大人这条大腿，
还怕商行没有好日子过吗？”
石煜听闻此言，眸子略有些摇晃，
诧异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白枫，为父现在又有些犹豫了，到底送不送你去读书.
你这般能屈能伸的性子，做生意应当极好。”
石白枫身体坐在马匹上摇摇晃晃，眼中也闪过挣扎，
不过很快他就坚定了下来，沉声道：
“父亲，求人不如靠自己，
只凭抱旁人大腿终究是附庸，还是要自己足够强。
若是孩儿能考中进士，
不出十年咱们踏雪商行就不用再看旁人脸色。”
石煜也知道这个道理，眼中闪过一抹忧愁：
“商行这些年帮扶了不少学子，
别说是进士，就连举人都没有一个，至多是秀才。
放在北平的能量还不如咱们大，这条路很难走。”
“父亲，还是要去南方求学，
我等北人考中进士的可能远远不如浙江、江西以及福建，要去也只能去这三个地方。”
“你也发现了？”
石煜看向石白枫，眼中闪过欣喜。
文武之争是如今朝廷上最为显现的争斗，以至于各地纷乱不堪。
但作为商贾，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南北之争。
北人看不惯南人，南人瞧不起北人，
就连往来的货物，都有一些不互通。
就如江南所产的缂丝、妆花缎，
江西上好的釉里红、青花瓷，
一些商行大家根本不往北方卖。
一些北人商贾去到南方，
求爷爷告奶奶才能弄到一些货物，还不知转了多少手。
大明立国，如今过了将近二十年，才有一些好转，
至少“北方蛮子”这等称呼少了许多。
“父亲，就算是孩儿去南方读书，也会备受排挤，
甚至一些迂腐的老先生肯不肯教还是两说。
要是能直接进入国子监”
石煜听闻此言，眉毛一挑，胡子颤了颤：
“白枫啊，为父将你送到南方，就已经要使尽浑身解数了，
进入国子监.
北平三司的一些大人都是可望而不可求啊。”
“父亲，那是在北平，但若是在大宁
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
关外之人入国子监读书，
感受大明文华，这个噱头倒是足够。”
石煜一愣，浑浊的眼眸中带上了思索，声音喃喃：
“北方四镇都有学子直入国子监，
但大宁新立，好像真的没有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思绪：
“日后朝廷说不定会出于平衡或者照顾.让北平行都司的学子入京。
相比于北平浩浩荡荡的学子，
在大宁.似乎容易得多啊。”
石白枫也连连点头：
“若是再有刘佥事或者陆大人支持，
说不定此事就是一句话的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嘶——”
石煜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事他越想越觉得办成的概率很大，
“白枫，此事不得向外透露，
等忙完了手头这件事，再办完刘佥事吩咐的布匹之事，
关系熟络一些后，再行商量。”
石白枫脸色凝重地点头。
白雪商行有三个掌柜，各管一摊事。
大掌柜与二掌柜对于送人去读书一事很是热衷，
只是一直没有收获罢，
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一捷径，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挤过来！
“父亲，我知道了。”
“你稍后跟我来，与我去见一见草原人，
现在咱们手中的白糖是烫手的山芋，要快些出掉。”
石白枫闻言，眼中闪过狂喜：
“是，父亲！”
石白枫心神激荡。
终于，终于！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在他这一支里，除了坐镇北平的大哥之外，
还没有哪个子嗣能与父亲一同接触草原人。
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都指挥使司衙门，陆云逸在送回刘怀浦之后，回到了这里。
还不等进入衙房，早早等在这里的老将军谭威就迎了上来：
“陆大人，下官有要事禀告。”
“进屋说。”
陆云逸脸色平静，挥了挥手。
二人进入屋中，陆云逸照例走到一旁，冲了两杯茶水，
递给谭威一杯，自己端着一杯坐到书桌之后：
“发生何事？”
谭威捧着茶杯，脸色有些凝重：
“陆大人，下官在城外的眼线传回来消息，
北方游弋在草原上的盗匪有人来大宁城了。
是龙尾山的大当家纳日苏，还有他的两个兄弟，
行踪十分隐秘，走的是城外的小路，入城时还有人接应。”
“龙尾山？”
陆云逸看向挂在墙壁上的硕大地图，
位于都司北方有几个十分显著的红点，
都是一些已探明的部落以及盗匪团伙。
龙尾山就是距离北平行都司不过三百里的一个中型据点，
根据都司推测，其中人马大约千余。
“他们去了哪知道吗？”陆云逸开口发问。
谭威沉声道：
“大人，他们进城后就消失在城北窝棚所在，想来是做了乔装打扮，
但下官心中有些猜测，不知该不该说。”
“说。”
“纳日苏与胡崇义有些交情，
去年胡崇义麾下几个掌柜拖了许多税款，
最后他们逃之夭夭，去的地方就是龙尾山。”
刹那间，陆云逸就想到了踏雪商行送进城池的白糖，
也想到了胡崇义石煜等人的会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心中腹诽：
“难不成是粮食换糖的生意做不成了？改走私了？”
“可踏雪商行自己卖不行吗，为什么要拉上胡崇义？
曲清风有没有参与其中？”
一连串的问题让陆云逸陷入疑惑。
他抬头看向谭威：
“谭大人辛苦了，还请谭大人对于城北、城外的动向多多留意，尤其是去往北方的商贾车队。”
“是，还请陆大人放心，
一些走私之事只要想查，没个查不到。”
“不不不，不是让你去查走私，发现之后默不作声即可。”
这么一说，谭威心中暗道：
“果然.”
这两日都司上下都在传闻，
陆大人就是在纵容走私，可一直只是处在怀疑阶段。
现在亲口承认，倒是让谭威诧异。
心中思绪纷飞，他想了许多种可能，
最后眼中闪过一丝果断，沉声道：
“大人，若是想要赚取银钱，还有其他的法子。”
陆云逸上下打量着局促不安的谭威，笑了笑：
“放心吧谭大人，本官心里有数。”
“那下官告退。”
“嗯，去吧。”
待到谭威走后，陆云逸开口喊道：
“卢康，来一下。”
身材高大的卢康身披甲胄走了进来，
“大人，您找我。”
“安排人好好盯着胡崇义、石煜以及曲清风，一切动向详细记录。
另外对于米氏、黄氏、王氏等人的监视也要提升重视，
若是他们最近有与草原人接触，
第一时间前来禀告。”
“是！”
陆云逸低头扯过一纸文书，在上面飞速书写，而后折叠整齐递了过去：
“将这封信交给康乐商行的掌柜雅蓉，告诉她务必将此人找到。”
“是！”
“去吧，再去将段大人请来。”
卢康快步离去。
不多时，满面红光的都司佥事段正则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不停地笑容：
“陆大人，昨日诸多赏赐一发，
都司上上下下气氛焕然一新啊，充满了干劲，
就连下官，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都喜不自胜。”
陆云逸知道他是在拍马屁，发出一声轻笑：
“段大人，此事是衙门上下应得的，明年还有。”
“那下官可是要好好跟弟兄们说说，
好好干活，明年还拿赏钱！”
陆云逸笑着从一旁拿过文书，递了过去，直入正题：
“段大人，前些日子你与他们是怎么说的，
为何还有层层盘剥之事发生。”
段正则听他的语气严肃，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
接过文书一看，他勃然大怒：
“真是岂有此理！”
“简直放肆，这是没有将都司放在眼里！”
“大人，名单上的几家商行，下官即刻就去敦促，
让他们杜绝这等层层盘剥之事，
一定让大宁城的诸多百姓享受商贸往来带来的银钱！”
陆云逸漠然地点了点头：
“再一再二不再三，告诉他们，
若是再不制止此事，都司就会找他们的麻烦！”
“是！”段正则也跟着破口大骂！
“去吧.”
城北一处隐秘库房中，
胡崇义坐在火炉旁，静静地看着上面烘烤的油光瓦亮、滋滋冒油的烤肉，
随意拿起一罐香料向上撒去，
胡崇义听着柴火噼里啪啦的响动，将烤肉拿起放在鼻尖轻轻一闻，一股迷人的肉香味扑面而来。
“嗯～，就是这个味。”
“胡兄，你这是在作甚？忆苦思甜吗？”
张狂的笑声从库房外传来，
胡崇义转头看去，只见三道身影从大门处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个子不高，体魄十分敦厚，像是一个硕大的木桶在慢慢移动，看起来尤为滑稽。
胡崇义知道，眼前之人的武力不可小觑。
他慢慢站了起来，张开双臂，露出笑容：
“纳日苏，大概有一年未见了吧。”
二人慢慢靠近，猛地抱在一起，手掌不停拍动，看样子像是兄弟情深。但不论是纳日苏身后的两人，还是胡崇义身后之人，
都将手掌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刀柄之上，神情警惕。
一股莫名的凝重开始从二人之间扩散。
“周兴走了，我也应该出来活动活动了。”
纳日苏跟随胡崇义来到火堆旁坐下，看着上面的烤肉，嗤笑一声：
“胡兄啊，你这烤肉的本领不似以往啊，瞧瞧，这都烤煳了。”
胡崇义无奈地摇了摇头：
“入了城池，要入乡随俗，
这烤肉啊真是许久没吃了。”
胡崇义从腰间抽出匕首，在烤肉上用力一划，烤肉一分为三：
“拿一块，尝尝手艺。”
胡崇义率先拿起其中一块，撕咬了起来：
“嗯～这些香料还真是味道非凡啊。”
纳日苏凑近之后闻了闻，没有去吃，而
是就这么拿在手中，笑着发问：
“胡兄，周兴已经走了，现在城中掌事人是谁？”
“同知陆大人。”
“他人如何？可好说话？”
纳日苏眼神发亮，打量着四周仓库，眼底闪过一丝羡慕。
若是能在城里过活，谁愿意去寨子里吃沙子。
胡崇义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而是沉吟许久，摇了摇头：
“不好说”
“不好说？怎么个不好说法？”
胡崇义咀嚼着嘴中烤肉，觉得十分塞牙，他扣了扣，说道：
“你也想要进城了？舍得那些弟兄？”
纳日苏脸色趋于平静：
“舍不得又如何？
我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这些年的争斗厮杀，浑身都是毛病，
一到阴天下雨，浑身疼啊。
手下之人也多了一些野心勃勃之辈，
他们居然想要另立大元，成王作祖。
我再留在外面，只能是死路一条。”
胡崇义眉眼中出现一丝淡淡的嘲讽：
“都是那些落魄元人吧。”
“嗯这些人心高气傲，既没有本事管得还多，还爱耍架子，寨子里许多人看不惯他们，已经争斗好多次了。”
纳日苏眼中闪过一丝愁容。
“窝里斗一把好手，好好的大元江山，就这么生生斗垮了。”
胡崇义声音中充满了不屑，转而说道：
“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若你要入城过活，
不要来大宁城，可以去辽东，可以去北平。”
“为何？”
纳日苏眼睛眯了起来，憨厚的面容却肌肉紧绷：
“胡兄怕我与你抢生意？”
“就凭你？”
胡崇义瞥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若你一个外来户也能抢我的生意，那我未免也太不堪了。”
“那是？”
胡崇义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新来的那位陆大人不是个好招惹的，能离他远远地就别犹豫。”
“比之周兴如何？”
纳日苏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他们这些草原盗匪，
最害怕的就是大明边军有事没事地去草原上找功勋，
而先前的周兴，几乎是一月一小打，三月一大打，折腾的他们疲惫不堪。
胡崇义摇摇头：“说不好看不透。”
“什么意思？”
“周大人做什么事都明着来，
事情做不下去了就杀人，而眼下这位陆大人
虽然不杀人，但事情总能做下去。”
此话有些拗口，但纳日苏却听懂了：
“手段很高超？”
胡崇义面露疑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没看出什么手段，但他想做的事的确都顺利地做下去了，
给我的感觉很怪，
若周兴是猛虎，陆云逸就是毒蛇.”
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不对不对，陆大人战阵本领远播大明，同样是猛虎，
但.给人的感觉，总之就是很怪，
我不喜欢与这等人打交道，
若你喜欢也可以来，我不劝你。”
纳日苏听着他一顿莫名之语，悄悄叹了口气：
“胡兄啊，你离开草原这么久，
也如那明人一般，拐弯抹角起来了。”
这时，大门处又传来了淡淡的脚步声，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一老一少.
胡崇义见到他们，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纳日苏，给你介绍一二，这是来自北平的贵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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