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民心可用，大宁纺织
时间匆匆流逝，二十天的光景眨眼而过，
大宁城外的官道上已排起了长龙般的队伍。
白茫茫的世界中，小雪飘飘，大风呼啸，
却丝毫阻挡不了民夫百姓们修路的热情。
他们手持锄头、铁锹，一锄一锹地奋力劳作，
他们的身影在广袤世界里显得渺小，但心中勇气却能搬山填海。
新修建的官道位于老官道一侧，
这样做的目的是在修缮过程中不影响货物运输和商贸往来，
等到水泥路铺设完成后，再对原有官道进行覆盖修缮。
其中有一些百姓曾参与过原有官道修缮，如今拆除旧道时心中却没有丝毫负担，
时至今日，谁都知道，
混凝土铺就的道路才是真正的好。
在距离大宁城三十里外的一个工地上，
蒙哥阿斯尔正奋力挥舞着锄头，破除早已冻得坚硬的上层土块。
为了能让道路修缮得更加结实，
必须将那些冻上且融化后会积水的土全部清理掉，
否则即便修好了，
到了夏天与春天，解冻后的道路还是会变得坑坑洼洼。
其中原因，阿斯尔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按照吩咐干活，稍后会有监工来检查。
“呼——”
阿斯尔将锄头高高举起，狠狠地砸向地面。
略带黝黑的土地只是被砸出了一个浅坑，反弹的力道震得他手掌生疼。
看着掉落的微小颗粒，阿斯尔有些无奈。
他还是第一次对大地产生了如此明显的敬畏之心：
“太硬了”
不仅是他，周围的民夫也在抱怨，
但随即像是较劲一般，
继续用力挥舞锄头，破除地面。
就在这时，阿斯尔眼神一愣，
刚刚费了好大力气铲下来的微小土块怎么在抖？
下一刻，他觉得地面都在剧烈跳动。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却只能看到来时布满灯火的路。
发生了什么？
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了地面震动，纷纷抬起头来查看，
“继续，继续不要惊慌，有大队军卒涌过，尔等继续。”
一名工头拿着喇叭，骑着战马，开始快速奔走，
试图用嗓子与漫天风雪比一比高下。
声音传到阿斯尔耳中，已经变得微小，
但他还是听清楚了。
大队军卒？
阿斯尔看向西南方向，官道在不足三丈的距离中消失在白雾里，只能隐隐看到不远处山林的黝黑。
骤然，一头通体黝黑、高大无比、有着流畅线条的战马冲破白雾形成的镜面，硕大马蹄狰狞摆动，跃然而出！
狠狠地踏在地上！
“咚”地一声轻响，让阿斯尔猛地闭住呼吸。
视线挪移，战马上通体黑甲的军卒更是如同地狱中走出来的骑士，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
冰碴根根镶嵌在甲胄上，为其增添了一抹威风。
“咚——”
越来越多的马蹄落下，惊得阿斯尔大脑一片空白，
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跌倒在地。
紧接着，一匹匹威风战马纷纷从白雾中冲出，在军卒们的撕扯下，慢慢停了下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瓮声瓮气的声音自为首那人面甲后传出，
阿斯尔抿了抿嘴，刚想要回答，刚刚离去的工头就奔了回来。
“是天津卫的人马吗？”工头大声问道。
“是。”
为首几人言简意赅地回答。
工头松了口气，大声喊道：
“我等是大宁城道路修缮的先遣队伍，
今早大人有过吩咐，
若是天津卫到来，可向东行五里左右，
那里有都司设立的补给点，已经准备好了充足的热水和饭食。”
那几人面面相觑，看着前方热火朝天的工地，眼中闪过浓浓诧异。
为首一人用力一扯面甲，露出了一张五十余岁的苍老面孔，
布满褶皱，五官紧锁。
“本将问你们，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老将军再次问道。
“回禀将军，在修路。”工头回答。
“这么大的风雪，还要修路？”
那人面露诧异，眼中闪过一丝荒谬。
他本想说这是在为祸百姓，
但看到那些民夫们裹得严严实实，
帽子、手套、棉衣应有尽有，
看着模样也不像是恨天恨地，便将想法收回。
“没办法，要赶工期，下再大的雪也要干，
人定胜天，无论什么困难都不能阻拦我等！”
工头大声回答道。
“对，不过是一点风雪，怕什么！”
有人已经出声附和，有人将锄头抡得更圆，有人动作猛地加快，
似乎要用行动来证明，恶劣的天气也无法将他们打败！
老将军身旁一人眼中精光毕露，凑近了一些：
“大人，都是打仗的好苗子啊，这精气神太好了。”
“这么冷的天干活，比咱们的兵精气神都要好。”
老将军深以为然地点头，
他看向那工头，问道：
“你们是哪一卫？”
工头一愣，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连忙喊道：
“老将军，我们是雇佣的民夫，不是卫所兵。”
一行人都愣在当场。
不是卫所兵？
老将军不可思议地看向那些奋力挥舞锄头、时不时瞥一个眼神过来的人。
他嘴唇嗫嚅了许久，没说出什么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走”
一行人就这么轰轰烈烈地离去，咚咚咚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工头挥着手中喇叭，再次大喊：
“好了好了，不要再看了，人已经走了，抓紧干.
干完这一段路咱们回去吃饭，
今日吃肉包子和白菜汤，能吃多少吃多少，绝对不能比后边那些人吃的少！！”
“肉包子？”
正在埋头苦干的民夫有了一瞬间的骚动，干活的速度更快了。
阿斯尔也流出了口水。
又白又大的肉包，汤汁浸湿了软嫩的皮，
仅仅是一想，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一股香味弥漫.
于是，他干得更加用力了，不停挥动锄头。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让父母住上大房子”
大宁城，年后的热闹还未彻底散去，
商贸的繁盛让大宁城中整日喜气洋洋。
人们忽然发现，米氏商行开始收取一切能收取的东西，
不论是女子纳的鞋垫，还是有着几个破洞的衣服，又或者是开裂的盆盆罐罐，
只要有，米氏商行就应收尽收。
不仅如此，城中还新开设了一间名为“大宁纺织”的商行，
招了城中百余名女子妇人，
还有其他一应杂工，人数大约有三百余人。
值得一提的是，城中现在有些“冷清”，
所见男子很少，只因青壮都出城修路了。
如今是傍晚下工时间，白日的风雪已经很小，
行人走在路上，步伐飞快，
能看到不少妇人手中提着油纸包，
尽管鼻子与嘴巴已经冻得通红，但还是止不住嘴角笑意。
都指挥使司衙门口，不少人已经习惯了来到这里看看告示，
因为上面会写大宁城发生的一些大事。
“人呢？怎么还不来？”
“是啊，天都要黑了，还不来！”
在众人期盼中，都司吏员乔晖裹着厚厚的衣裳，摇摇晃晃地走出衙门。
还没等到近前，就听有人催促：
“快点快点，等你半天了。”
乔晖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嚷嚷什么，就不能明天再看吗？
这么冷的天还得给你们念告示，真是晦气！”
说完，他似乎觉得有些不解气，又大声喊了一声：
“晦气！”
但聚在告示门口的人可不管你这那的，只是不停地催促。
乔晖站在告示旁，扫视一圈，发现熟面孔不少。
当他看到最前方挤着的两个老头时，不由得笑了起来：
“呦，您二位不是号称知天下的说书先生嘛，还来看什么告示啊。”
“废什么话啊，快点念，再不念让你爹揍你！”
一名老者将双手插在袖口里，哆哆嗦嗦地说。
“成这就念。”
乔晖看向告示，忽然笑了起来：
“看看.前些日子天天和我吵吵，这不就来了。”
“经府衙断案司、都司断事司、经历司查实，
一月前城北仓库胡氏仓库大火乃龙尾山大当家纳日苏及其两名随从所为，现已抓捕归案。
都司、府衙决定，对擅自破坏城内房舍者，予以严惩，
并且于一月内发兵龙尾山，剿灭龙尾山盗匪。
其一应所得，优先赔偿胡氏，
用于重新修建仓库所用，望城内百姓悉知。”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一个仓库着火而已，都司用得着遮遮掩掩吗？这不就写出来了。”
乔晖看着慢慢汇聚的百余人，发出得意地大笑。
“还真登出来了.”
有人挠了挠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等大事换作以往，那是上上下下都当作不知道，全当没发生。
而现在，都司居然还找到了凶手，并且准备发兵。
“要打仗了吗？”
有一名抱着油纸包的妇人忧心忡忡地说，
好日子刚过没一个月，她可不希望好好的日子被破坏。
她紧了紧胸口的油纸包，感受着其上温热。
换作以往，莫说是烧鸡，就连肉也舍不得吃一点。
“是啊是啊，龙尾山听这名字很是气派，厉不厉害啊。”有人同样忧心忡忡。
乔晖摆了摆手，骂道：
“瞎操什么心啊，龙尾山就一千多人，都司还能败了不成。”
“才一千人啊，那不堪一击，咱们大宁外面修路的人就快一万人了。”
前方的说书先生笑呵呵地说，
他很高兴，告示说了着火一事，明日又有的讲了。
乔晖压了压手：
“先别吵，我抓紧念，念完回家吃饭了。”
“念念念”
“经过二十日的施工，大宁道路修缮工作已经招工一万两千三百六十七人，
道路修缮已至城外三十里，进展迅速！
第一月的工钱将在五日后全额发放，还请城中百姓放心。
若有想要做工者，来西城门报名，
一月至少一钱银子、每日管两餐，
先遣开路者，待遇从优，顿顿有肉！
都司所有大人都相信，风雪打不垮我们的意志，
大宁城的百姓要靠双手过上属于自己的好日子！”
乔晖的声音愈发高亢，像是风雪一般，牵动着在场诸多百姓的心绪。
当他的话音落下，一声声大喊的“好”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所有人的脸都是红扑扑的，其中掺杂的许多元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于这等告示，
他们也激动万分，甚至在心中与有荣焉。
“别激动，别激动，还有一件事。”
“大宁纺织商行要新招收十五岁以上纺织女工一百五十人，
主要做布匹裁剪、分类工作，待遇从优，一月至少一钱，包吃住，
有此类经验者，从优录取。
此次招工可能外派北平，进入踏雪商行的工坊做工，
同样包吃包住，并且有额外生活补助。”
“什么意思！外派北平是什么意思！”
有人踮着脚发问，声音柔和，显然是那位妇人。
“就是去北平干活，至于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别问我。”
乔晖连连摆手，继续说道：
“别吵别吵，还没说完呢。”
“大宁纺织将与朵颜三卫展开深化战略合作，从经贸往来、互利互惠的角度出发，共同构建大宁纺织的新时代、新篇章。”
看到这，乔晖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见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他凑近了一些，看看这行字是谁所说。
映入眼帘的“陆云逸”三个大字，让他瞪大眼睛，重新端详起来。
见他如此郑重，围观的百姓们也不着急，
而是大眼瞪小眼地盯着他，等着他解答。
“这个.大宁纺织最近加工的布匹是踏雪商行所提供的，
后续可能会与朵颜三卫合作，
总之纺织商行的活可能越来越多了，
要是有人想做工赚钱的，提早准备。”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眼神闪烁，
工坊的活好啊，又不用吹冷风，还轻快，赚得还多，以往可没有这么好的赚钱机会。
不少人想着让自己的婆娘、姐姐妹妹都去里面做工。
这时，一名混迹在北城门的草原人开口：
“昨日朵颜三卫有百余人入城了，很多都是女的，她们不会要进城干活吧。”
“哎~”乔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很有可能，那你们得抓紧了，可别让人家抢了赚钱的机会。”
这么一说，不少人纷纷紧张起来。
还有人嚷嚷着让他们滚出大宁城，
不过在乔晖的瞪视下，偃旗息鼓。
“陆大人说了，来了大宁城就是大宁人，你不长记性是吧，
都司这么大地方，就你能赚钱，别人不能？什么道理？
陆大人说了，要构建都司百姓命运共同体，要让都司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谁要是反对，谁就滚出都司！”
乔晖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场中鸦雀无声。
这时，刚刚要入衙的天津卫来人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停住脚，在都司门口看着。
“命运共同体？”
老将军喃喃说着，眼中有些诧异，
“这话说得漂亮啊，周兴就没有这两下子。”
他停在那里，静静听着乔晖嚷嚷：
“最后一个啊，最后一个，听完了就抓紧回家，
晚上冷，昨晚上有个傻子钻到巷子里睡着了，早上发现的时候都冻成冰块了。”
“大宁建筑商行将于下月开始招工，招工六百！
有建房子、修城池大坝经验的，都可以报名，当然你要是能吃苦，现学也来得及。
月钱一钱起，包吃包住！
再强调一遍，十五岁以上才可报名！十五岁！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学堂，而不是工地。
要是没钱就往城中教种地、养猪的地方送，那里也能识字。
一旦有人混淆视听，虚报瞒报，
一经发现，一年不得在都司任何工坊做工！！
听清楚，是任何！！！”
说完之后，乔晖双手一扬：
“今日的告示就这么多，完事了，都散了散了。”
见他们还意犹未尽，乔晖面如苦瓜：
“整日还要伺候你们这些大爷，快走快走，别在这里聚堆。”
随着人群渐渐散去，天津卫的来人有些古怪地看着眼前一幕。
队伍中一名年轻人凑近老将军，试探着发问：
“将军，北平好像也没有这般景象吧。”
老将军也是一脸惊容：
“本将只在应天见过这等热闹的招工场景，
而且这些百姓的精气神，与城外见的那些人不相上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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