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洪武二十三年，第一次破敌女真
女真人营寨位于灵山坡以北，
向北绵延十数里，在松花江上游以及火儿河上游不远处。
虽然此刻两江暂未化冻，但依旧能从中取水捕鱼，以维持部落生计，增加补给。
此刻，火儿河上游沿岸，
女真人安置的数十个哨所及补给点都已被马蹄踏过，
留下一地尸体与鲜血，一片狼藉。
而在山林空地中，绵延修建的营寨此刻也正在被骑兵肆虐！
数千“草原骑兵”正在从不同方向涌入女真人营寨，
外围那单薄如纸的栅栏挡不住马蹄冲撞，轻轻一碰便撞得粉碎。
这里的女真人看样子是充数之人，
帐篷虽多，但能穿上甲胄的人很少，
以至于连最起码的抵抗都没有，轻而易举地被屠杀！
尤其是眼前这些草原人张弛有度，进退自如，
面对好不容易聚集的队伍迎头就是一次弓箭齐射，人影倒地如雨。
这让许多女真人目眦欲裂，
张牙舞爪地大喊大叫，希望能得以逃跑。
但迎接他们的，只是自背后袭来的一抹刀光.
很快，绵延数里的营寨被拦腰截断，从中一分为二，
冲天的大火像是冬日里的一抹骄阳，倔强地散发着光亮，隔绝了许多想要来支援的队伍。
而完成阻隔的“草原骑兵”没有任何犹豫，
在所有人的错愕之中，向北杀去.
但这在女真人眼中，毫无疑问是另一种结果。
“快快去禀告王上，草原骑兵跑了”
处在前线的巴图鲁罕很快收到了消息，拳头猛地紧握，暴怒如雷，
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废物，都是废物！”
“哪来的草原人？他们是谁？！”
巴图鲁罕没有理会那一名被抽飞的女真人，
视线如刀，狠狠地扫向海西女真各部首领，发出一声冷笑：
“诸位，辽东西侧是你们海西女真驻守，
本王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草原人从西而来？”
哈达、乌拉、叶赫、辉发四部首领脸色阴沉，眼中带着疑惑。
他们布置了两万兵在辽东西侧，就是防着兀良哈三卫，
现在，草原骑兵出现在这里
他们也无法解释.
乌尔古宸·巴彦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
“现在要紧的是探查他们是哪一部草原人，从何而来！”
巴图鲁罕愤怒地站起身，在军帐内来回走动：
“本王说过多少次了，不可盲目树敌！
你们却抑制不住贪婪，非要去捕鱼儿海，
现在好了草原人来报复了！
本王不管，本王的精锐在围攻灵川坡，
后方的草原人，你们海西人自己去解决！”
对此，野人女真的首领乌勒希同样怒目而视。
整个营寨后方，八成都是他们野人女真，
对于他们的战力，乌勒希有着清楚认识，
说是一群乌合之众都是抬举，根本不可能敌过那些草原人！
巴彦看了看身旁几人，说道：
“当务之急不是吵的时候，先要弄清楚后方的来敌是谁。
若是捕鱼儿海的草原人，那大可无视，
他们千里迢迢跑到这里，至多两千人。
若是兀良哈三卫，那咱们就要慎重对待，他们可是能拿出万骑！”
“兀良哈三卫？”
巴图鲁罕更加愤怒：
“你们的人不是驻扎在哈剌母林吗？
兀良哈的人怎么会跑到辽东来？
他们会在冬日进兵？”
不等他话音落下，急促的跑步声就从军帐外响了起来，
连带着一股慌乱的喊声：
“报！！”
“营寨后军方向同样出现了草原人，
人数不知，只知漫山遍野，
而且从中突击的草原人已经向北而去，双方似乎想要合流，夹击后军！”
乌勒希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骂道：
“到底有多少人！！！”
那传令兵支支吾吾，最后咬了咬牙：
“可能有近万！”
这下子，巴图鲁罕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
“你确定？”
“王，骑兵漫山遍野，
咱们的骑兵都在前军，后军没有战马，
追不上.看不清楚有多少人。”
巴图鲁罕眼睛一下子都红了，脑海中一瞬间就浮现出了许多画面！
有兵败如山倒的，有前后夹击内外交困的，
总之，结局都不算太好。
随之而来的，是憋屈，
他牙齿都被咬出了血，这一次是女真三部最精诚团结的一次！
若这一次打好了，他的威望就能绵延至整个女真，未来未必不能统合女真部！
可现在，明人的营寨将要攻下，
后方却出现了草原人，这如何能让他不气！
但他很快做出了决断，他瞪向海西四部首领，咬牙切齿：
“让你们在哈剌母林的人快些回来，马不停蹄地赶来！
他们在那里有什么用？”
而后，他看向乌勒希，沉声道：
“你留在这里，前线对明人军寨要保持攻势，
本王带精锐回返，对敌草原人！”
话一出口，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说出了“不可”二字！
眼前对敌明人主力是建州女真，
若是带着精锐回返，少了这些精锐，还不知要生出什么幺蛾子，
他们可没有足够的自信对敌明人！
这时，一直站在角落的猛哥帖木儿上前一步，面容坚毅，沉声道：
“郭罗玛法，我愿带领三千骑兵回返！
前线战事重大，您要留在这里，否则军心不稳。”
“是啊是啊，还是留在这里稳妥！
前线的明军强大，保不准就有反扑，
至于后军我与帖木儿一同去便可。”
巴彦也及时开口。
野人女真的首领乌勒希抿了抿嘴，
虽然他很想在这里看着明人军寨破除，
但后军都是他的族人，他不回去有些不像话，
于是，他也开口道：
“巴图鲁罕，你还是留在前线吧，后军方向由我们去即可。”
巴图鲁罕眼睛眯起，隐晦地扫向说话几人，
最后停留在猛哥帖木儿身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对于这个外孙的野心，他是知道的，
若不是眼下情况危急，绝对不会给他领兵的机会.
但奈何.
深吸了一口气，巴图鲁罕沉声道：
“去吧，不需要剿灭敌军，只需要将他们拖住，
等灵山坡的明人军寨攻破，本王会带兵回去驰援，
既然草原人这次来了，那我女真部一战破两敌！”
猛哥帖木儿眼中狂喜一闪而逝，连忙低头掩去，
但他的声音中还是夹杂着一些激动的颤抖：
“郭罗玛法，末将定拖住敌军，等待您前来驰援。”
“嗯精兵三千，去吧。”
“是！”
猛哥帖木儿转身离去，心脏怦怦直跳，走路的步伐也快了起来。
他这一举动虽然隐藏得很好，
但巴图鲁罕全部看在眼里，眼神阴霾，
对于权力，他不打算放手。
而巴彦与乌勒希，同样察觉到了爷孙之间的矛盾，
悄无声息对视一眼，都闪过老狐狸才有的得意。
建州女真乱起来，他们乐见其成，
甚至他们还想争一争三部的头领地位。
一行人各怀鬼胎，快速抽身离去。
猛哥帖木儿带走了侧翼的三千兵马，
巴彦以及乌勒希各自带走了三千，浩浩荡荡地向后军行去！
精锐抽调的一瞬间，位于灵山坡军寨的黄映之就察觉到了变化。
他手持长刀，一刀将一名爬上寨头的女真人砍死，
一边快速走向高处，拿起千里镜，看向前方茫茫的女真人。
“发生了什么？”
视线之中，不少女真人调转枪头，开始向营寨山林撤退？
黄映之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而且他还有新的发现，
许多退出战场的女真人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后退到军寨里歇息，
而是停留在军阵后方，等待下一次上前！
这一幕无不在说明，北方正面战场的兵不够用了.
并且女真人还在试图用老兵充新兵，
来维持精锐充足无尽的假象。
毕竟千里镜这等物件辽东都没有，
女真人更不可能知道，明军有能视千里之物。
“后军出事了？”
黄映之皱紧眉头，喃喃说着。
虽然不清楚女真人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这个机会他不准备放弃！
黄映之看向身旁的传令兵，沉声道：
“将一直未参战的卫所兵调到左右营寨驻守，调那里的兵来这里，做好进攻准备！”
传令兵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没有任何犹豫，飞速跑开！
随着鼓声渐变，黄映之抿紧嘴唇，看向敌方营寨高台上的那个高大女真人。
局势虽然困难，但未尝没有最后一搏的可能，
只要能将敌方将领干脆利索地斩了，战局定然有所转机！
但.如此做虽然有成功的可能，
但风险同样大，三千卫所兵能不能守住左右两边尚未可知，
但时局如此，已经由不得他了，必须进行殊死一搏！
一刻钟后，驻守左侧营寨的池云蹬蹬蹬地登上高台，见到了黄映之。
他眉头紧皱，浑身充斥着严肃：
“大人，属下来了！”
黄映之拿开千里镜，看向池云，笑了起来：
“饿了吧，后面有大饼。”
经过他这么一说，池云觉得自己的肚子在咕咕直叫，忍不住将视线撇了过去。
那里有一个小盆，上面盖着屉布，
隐隐约约能看到白花花的饼以及上面糊了的黑点。
“咕咚.”
池云吞咽唾沫，艰难地将视线挪开：
“大人，属下已经吃过了，您叫属下来是为了？”
池云原本以为是北方守不住了，
但来到这里后发现，局面虽然激烈，
但尚且能够维持，远远没有到被攻破的地步。
“女真人撤走了将近一万精兵，我怀疑他们后方出了叛乱，所以才调精兵前去。
现在前线精兵也就这么五六千，一直在轮换，
我想能不能主动出营，搏一个绝地反击，斩杀敌方将领。”
说着，黄映之将千里镜递给了满脸惊愕的池云：
“看看吧，除了留守中军的，他们就四五千人轮换。”
池云接过千里镜，看了一会，
越看越是激动，眼中迸溅出锋锐光芒：
“大人.可以一试！属下愿意带兵两千，冲杀敌阵！”
“不着急.再看看，等这些人彻底疲惫，也等那万余精兵走远一些。”
说着，黄映之有些遗憾地说道：
“可惜现在营寨被包围得太厉害，不能派出探子，看看他们后军怎么了。”
池云也有这样的遗憾.
“大人，机不可失，等抓住了那巴图鲁罕再说，反正死守下去也没个头。”
“嗯你说得对，只守不攻迟早要死。”
黄映之点了点头，看向传令兵：
“去让火头军将饭弄上来，没有米面就多弄些肉汤以及骨头，顶一顶饿。”
“是！”
女真人中军营寨。
“三段击，齐射！”
“砰砰砰——”
炸裂的火花在女真人后军响起，将两百名刚刚汇聚而来的全甲军卒轰得粉碎。
他们的尸体淹没在硝烟与火药中，
直到死时，都是满脸茫然。
他们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能隔着这么远杀死他们？
两百人倒地之后，原本就畏缩不前的女真人几乎是如潮水一般撤退。
陆云逸面容冷冽，看着他们四散而逃的背影，脸色如常。
说他们是军卒，似乎有些太抬举他们了，
这些人充其量只能算是干活的民夫，或许只有在精锐死完了，
他们才有机会穿上扒下来的甲，冒充一番军卒，
而现在，他们无甲无兵，战力全无。
陆云逸并没有管四散跑开的女真人，
而是盯着下一处营寨，手掌一挥：
“继续进攻，对敌精锐一个不留！”
“凡有靠近火枪兵者，拱卫军卒应杀尽杀，不必留情！”
声音伴随着军令，向四外圈传递，
五个千户所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收整队伍，成建制地向北而去，脸庞写满兴奋。
尤其是张怀安，他现在已经陷入了癫狂。
他完全没有想到，以少敌多的战事能打这么爽，
尤其是看到身上被刷成土黄色的“草原人”甲胄时，心中便忍不住偷笑。
人是他们杀的，锅是草原人背的，
天底下还有这么爽的仗吗？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从中截断向北而行，
在他看来应该直插敌方中军，将其一众将领尽数杀了，再慢慢杀这些散兵游勇。
他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大人想要将这些女真人都留在这里，
先杀后军，堵住他们的退路！
张怀安看向山林中奔跑的女真人，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若是这次出来带的兵再多一些就好了，
可以从后面堵住女真人，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愣着干什么，走啊。”
李广源架着战马凑了过来，用力抹了一把脸上血污，兴奋地说道。
他现在的心绪与张怀安大差不差，
只能用一个字来总结，那就是爽！
“走”
张怀安反应了过来，咧开嘴一边笑，
一边扯着马缰，跟随大部向北而行，继续破除营寨。
值得一提的是，女真人并没有学到安营扎寨的精髓。
但凡绵延数里的营寨，安营扎寨时要有所隔断，不能将其安放为一个整体，
否则一个点破了，那整个营寨也就破了。
如今的女真人营寨就是这般，
整个营寨前后畅通无阻，甚至没有隔断的寨门来阻拦骑兵进攻
所以前军斥候部从中杀入后，
一路畅通，没有遭遇任何阻碍。
女真人营寨最北方，脱鲁忽察儿手持长枪，在战阵中来回扫动，
轻轻一扫便是数个没有穿甲的女真人被划出一道血痕，
血肉外翻，倒在地上哀号不止！
骑兵冲过后，后方跟随之人会在他们身上补刀，将所有人都杀死。
朵颜三卫的军队如同蝗虫一般，
从营寨最后方开始突袭，他们比前军斥候部所做得更为直接，
不论男女老幼，不论穿甲与否，
他们都不怕浪费力气，应杀尽杀！
不时有军卒回头，望向后方那被马蹄踏过的狼狈营寨，眼中闪过贪婪。
都司大人已经承诺过了，
他们所破除的营寨，粮食自行安置，
金银财宝只需要上缴都司三成，其余都归他们，战后自行处置。
有这一激励，五千朵颜骑兵就如疯了一般，
使出浑身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南下，争取破除最多的营寨！
一处战场，脱鲁忽察儿率领亲卫将组织抵抗的三百名女真人斩灭。
他甩了甩手中长枪，鲜血滴落，充满肃杀。
这时，手提弯刀的辽王阿扎失里走了过来，他笑着说道：
“省一些力气，真正的女真人精锐还没来呢。”
脱鲁忽察儿有些不屑地一笑：
“这些女真人真是愚蠢，
战力不行的军卒也来凑数，白白浪费粮食。
依我看.这女真人的精锐可能就只有最前方的一两万，其余的都是乌合之众！”
阿扎失里笑着点了点头：
“必然的，我等才有精锐两万余，女真人怎么会比我们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们现在的精锐只剩下一万了
脱鲁忽察儿扯了扯马缰，眼中阴霾一闪而过，长出一口气：
“快些吧，早些打通后军营寨，
我等与都司兵马一起对敌女真人精锐，
本王想要看看都司军队是如何作战的。”
阿扎失里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你还没有放弃？”
“放弃？”脱鲁忽察儿脸色一僵，轻笑一声：
“我不会放弃。”
阿扎失里摇了摇头：
“相比于两年前，陆大人的兵马有了很大变化，
现在他们的对敌主力是火枪兵，
那东西好啊，杀敌多，自身损伤又小，与两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而咱们.反而更弱了，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脱鲁忽察儿眼窝深邃，看向南方的辽东方向，轻轻摇了摇头：
“老皇帝尚在，就有军候做出里应外合之事，
等老皇帝死了，明国必乱，
他们不会继续强盛下去，那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
说着，脱鲁忽察儿马缰一甩，率先冲了出去，
阿扎失里看着他的背影，面露复杂：
“我老了希望你能做到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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