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好言难却 螳螂捕蝉
离开太子府的陆云逸,踱步在宽敞的青石板路上。
目光零散,无意识地盯着各处,脑海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想。
这种奇异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喧嚣声重新笼罩,他才恋恋不舍地从这种状态下退出,有些感慨地看了一眼前方街道。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忙忙碌碌,不曾停歇,看样子十分着急。
太子态度决然地要去关中,
对此,陆云逸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是国策,若是执意要阻拦,成功的可能有,但代价太大,
而且若是被察觉出端倪,顷刻之间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对此,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太子若是想去,那就让他去吧。
趁着这段时间逆党被朝廷打得措手不及,丢盔卸甲之际,突然袭击也能安全许多。
想到这,陆云逸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整个人都笼罩上了一层空洞彷徨。
他看向一旁站立的冯云方,发问:
“你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好吗?”
冯云方一愣,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老实回答:
“好,当然好。”
“好在哪?”
“好在.有吃有喝,每日充实,至少要比以前要好。”
冯云方笑呵呵地开口,想到了家中的婆娘,若是换作在庆州,自己都吃不饱,哪还能养婆娘。
“是啊,无论如何也要比以前好。”
陆云逸双手叉腰,看向前方人来人往,发出了一声感慨。
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身后还有诸多护卫拱卫,
不少行人察觉到了注视,
只是将眼睛往这里轻轻一瞥,便迅速挪开。
眼前之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惹不起。
“云方啊,无限风光在险峰,
你我现在最是风光,但也最是危险,要做好准备。”
冯云方神情有些严肃,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眼中有些疑惑。
“是,大人。”
“嗯走吧,去大将军府。”
“是!”
临近傍晚,陆云逸有些疲惫地从大将军府走出,懊恼地挠了挠头。
为什么都不听劝呢?
整个朝堂从下到上,个个都是执拗顽固,
大将军的态度要比太子殿下还要强硬,
关中非去不可,而且还要大张旗鼓,震慑宵小。
陆云逸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或许正是因为有这等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思,才能在乱世中起兵成事。
摇了摇头,陆云逸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战马北骁身前,
看着它那平整柔顺的皮毛,以及灵动的大眼睛,陆云逸笑着拍了拍:
“看什么看。”
“嗤——”
北骁打了一个响鼻,显然是在表达不满。
“吃了睡、睡了吃,整日也不用想其他,你过的才是好日子啊。”
陆云逸揪下一根鬃毛,一边在手中扫着,一边看向冯云方,发问:
“巩先之有消息了吗?”
冯云方连忙凑近,压低声音:
“大人,巩先之最后一次来信是下午未时,
说是商队已经好了,出城后就会跟上去,之后再择机动手,
属下估摸着,下一次传信回来,应当就结束了。”
“嗯安排好后续接应,就算是出事了,人也要接回来。”
“是!”
冯云方面露忐忑,犹豫了许久还是提醒道:
“大人,他带人前去做如此重要之事,属下有些不放心,要不属下去看看吧。”
“嗯?”
陆云逸一愣,看了看站立的诸多亲卫,
见他们都是一副神情紧绷的模样,便笑道:
“这么紧张作甚,一个纨绔子弟,还能出什么岔子?”
“大人,他可是有不少护卫,身旁还有锦衣卫尾随”
陆云逸摆了摆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事情既然交给了他,就要相信他能做好。
以后你们啊,要是做了将领,也要信任手下,
不能把活交给人干了,还担心人家做不好,总是插手,
这样一来,手下怎么成长?人心怎么凝聚?
若是事事操心,作为将领也会越来越累,要给手下人独当一面的机会。
他们越是有本事,作为将领就越是轻松。”
冯云方挠了挠头,这个道理他听得明白,但还是十分担心。
陆云逸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事情已经开始,就不用过分担心,等待好消息即可,
走.天快黑了,
咱们也逛逛这应天城,看看有什么好酒好菜,吃点不同的风味。”
“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去买,回去后找管事报销,
不用吝啬,也不用省,这点钱,还吃不垮大人我。”
此话一出,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一众护卫顿时浮现出笑脸,
有些跃跃欲试,一行人张牙舞爪地向闹市而去。
夕阳西下,挥洒下的橙红色阳光笼罩整个应天城,
将他们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微微摇晃
应天城外,通往中都的宽敞官道上,茫茫的商队以及行人慵懒地走在夕阳余晖下。
每个人都眯起眼睛,嘴角略有勾起,像是恍恍惚惚来到了梦境。
每当到这个时候,
他们都知道,一日的赶路即将暂停,很快他们就会在前方驿站、官道、村庄中歇息,等到明早天亮再继续忙碌。
这是走商之人难得的休息时间,
商行的老掌柜、老伙计已经习惯,
一些新伙计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开始在身上的水壶摸索,
那里有为数不多的酒水,他们迫切地等待歇息,然后饮下。
东源商行的车队摇摇晃晃,
车马大概有二十辆,其上满载着货物,
伙计在身旁跟随,车夫慵懒地挥动着鞭子,驱动着骡马行走。
在中央一辆马车上,赶车的位置坐着两个人,一老者一少年,
二人身穿朴素灰袍,摇头晃脑。
相比于老者,少年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与躁热,
他拿着蒲扇,不停地扇动,眼中带着隐隐怒火。
老者察觉到了他的燥热,轻笑一声,道:
“少爷啊,每逢大事要有静气,
一时的挫败不值一提,日后再找回场子便是,
你父亲、你大伯、你爷爷,也并不是一从军就一帆风顺,都是跌跌撞撞才坐稳了水师将领的位子。
相比于他们的挫折,少爷你只不过是回家待上一些时日,又在郁气什么呢?”
年轻人正是匆匆离京的俞启纶,
他此刻郁闷万分,原本正应该搂着姬妾在家中饮酒作乐,怎么突然就要跑到城外,承受这大日头!
他有些愤懑地开口:
“杨伯啊,事情是父亲做的,与我有何干系?至于让我匆匆离京嘛。”
杨伯笑呵呵地开口:
“你们几位少爷都是老爷的心头肉,任何一个出了岔子,老爷都会伤心,
现在京中这么乱,旁人不敢对老爷下黑手,
但可不保证不对你们下黑手,
还是早些离开京城来得稳妥,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不就是杀了两个锦衣卫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毛骧还能因此翻脸不成?”
“慎言!”
杨伯声音清冷,俞启纶对于身旁这位在家中将近四十年的老仆也十分敬重,顿时闭上嘴巴。
杨伯叹了口气,轻声道:
“事情若是没有被查出来,自然是无事,就算毛骧有所怀疑也无妨,
但坏就坏在人赃并获,此事毛骧定然会记在心里。
虽然明面上他不会与老爷作对,但暗地里可就说不准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锦衣卫。”
俞启纶重重地叹息一声,
似是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趣地说道:
“那毛骧胆子未免也太小了,居然没敢找陆云逸的麻烦,
他一个边镇将领,你说毛骧怕什么?若是他们斗起来,少爷我说不定就不用走了。”
杨伯脸色有些凝重:
“少爷啊,不要小觑天下英雄,毛骧在京中威名正盛,不少朝臣为之害怕,
但您看那些三品以上的部堂,哪个怕他?
见面都要出言讥讽排挤,毛骧没有任何办法。
而那陆云逸更是不得了,掌控一地军务,几次大战都有参与,
这等人毛骧更惹不起,他不去找麻烦才是正道,
若是毛骧这么蠢,那这锦衣卫指挥使也轮不到他来做。”
此话一出,俞启纶脸色一黑,
话里话外他都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他曾经想过,若自己是锦衣卫,第一个查的就是陆云逸,
将他查个底掉,再关进锦衣卫大狱严刑拷打!
想到陆云逸被绑在刑具上求饶,俞启纶想想就开心,甚至发出了几声嗤笑。
一旁的杨伯无奈摇头,这个少爷,脑子太不灵光。
“入驿站歇息,各个车马检查货物,不得遗漏!”
这时,来自车队前方的一声大喊,唤醒了两人思绪各异的意识。
杨伯看着前方硕大驿站,以及那里已经停留的百余辆马车,小声说道:
“少爷,多想一想出发前老奴的叮嘱,不能逾矩,也别做什么出彩之事,
你现在就是商行的活计,做活计应该做的事,明白了吗?”
起初俞启纶还有些不在意,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满不在乎。
“少爷,如今咱们离了京城,到中都这段路是最危险的时候,
您要牢记想要玩乐回了老家后再玩。”
听杨伯声音如此郑重,
俞启纶这才郑重起来,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好,固定车马.检查货物!”
远处又传来喊声,一辆辆载满货物的板车、马车依次停靠。
京畿之地的驿站普遍都很大,如同秦淮河畔的酒楼,高达数层。
几栋房舍之间是一个硕大的院子,足足能够停下百辆车马。
每一栋房舍的开窗都在靠近院子一侧,这能让一众商贾掌柜,一踮脚就看到自己的货物。
当然,来回跑商的商队都会在车队上留人,
而且会安排人在房间里时刻盯着,以此来保证货物不会丢失。
毕竟相比于货物,人要便宜许多。
此刻,南方三层房舍左边第二扇窗户中,一个微小的千里镜戳破了窗纸,伸了出来,
对着下方正在停靠的东源商行车队仔细打量。
千里镜以微小的幅度轻轻摆动,寻找着目标。
很快,他就在商队的中段位置,找到了此行目标。
一个冰冷且没有多少感情的声音响起:
“大人,发现人了,在东源商行车队第十一辆马车旁,身穿灰色长衣,腰系黑色缎带,头上戴着棕棕色头巾,身旁有一老者,同样装束!
附近三驾马车的伙计都应是保护之人,一共二十人左右,
他们这些人动作滞涩,没头没脑,太过明显。”
简单房舍中,卫华站在窗边,背负着双手,透过窗户缝隙盯着那正在马车旁忙活的两人,眼神冷冽,眸光冰冷。
“继续观察,务必确认全部保护之人。”
“是!”
卫华转头看向守在门口的年轻人,吩咐道:
“去探明白他们所住的房间,小心一些,不要暴露行踪。”
“是!”
年轻人应了一声,悄悄拉开房门,将脑袋探了出去,仔细观察了三息后,身形从门缝中挤出
卫华盯着场中的俞启纶,脸色阴沉,神情难看。
刚刚入京就接了这么一个难办的差事,这不是在为难人吗?
卫华有理由相信,这次事情一旦做不好,甚至是暴露,
那毛大人绝对不会出手相救,反而会痛快利索地将他们一行人放弃,当作没有这回事发生。
并不是卫华不信任衙门,而是他不信任那位上官。
卫华叹了口气,人已经来了,事情也已经准备做了,多说无益!
他目光凝聚,盯着下方看似松散,但井然有序的人群,轻哼一声,吩咐道:
“东西准备好,今晚就动手,速战速决!”
这时,一旁负责记录分析的百户沈杰脸色微变,抬起头来,面露诧异。
对于这位新上任的千户,他不了解,但这两日的接触下来,对方似乎是一个性子很急之人。
他提醒道:
“大人,在这里动手,是不是离京城太近了,
按照计划,至少要等商队出了京畿.”
此话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他们也知道这次的目标不一般,离京城太近的话,一旦动手立马就会有人来搜捕他们。
对于他们的顾虑,卫华淡淡扫视一圈,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众人心中顾虑。
“离京城近,就算事情败露,毛大人也好相救。”
百户沈杰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脸色微变。
虽然这里动手的确不是一个好选择,但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却是一个好到不能再好的地方。
在这里出事,即便是毛大人不想救,也要全力以赴地救。
沈杰面露佩服,重重点了点头:
“大人,我等今晚就行动。”
“嗯,记住.我等只是给他一个教训,不要伤及无辜,也不要杀太多人,否则回去后没法交代。”
“是!”
就在这时,最后一批车马也匆匆赶来,来到驿站入口。
见到他们,驿站的伙计松了口气,纷纷拿出大喇叭,对等在门口的其余商队喊道:
“满了满了,去下一处吧。”
事实上,就算是他不喊,
一行商队也开始了挪动,准备去下一个驿站歇脚。
只因最后一个进入驿站的是应天商行的商队。
这是应天商行的特权,驿站会有商行留下两个商队空位,一直到太阳落山,
若是应天商行的车队没来,那他们便能进去挤一挤,
若是来了,他们就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应天商队的车马很多,粗略看去就有六七十辆板车,浩浩荡荡,伙计也有将近三百人。
他们一来,整个驿站广场都变得拥挤嘈杂.
但驿站伙计与掌柜却十分开心,
无他应天商行财大气粗,给的钱多还爽快!
商队之中,运送毛皮的六辆板车旁,十几人在快速忙活,动作娴熟,与其他伙计看不出丝毫差别。
巩先之拿着麻绳,将毛皮狠狠地捆在板车下沿,手脚并用,压得很是敦实,然后拿麻绳固定,
同时,他的眼睛四处打量。
很快,他就以暗探的思绪,发现了最佳观测的地点。
他看向对面的年轻人,轻声道:
“云朗,看看正南方位的房舍,三层以上。”
云朗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爬上了皮草最顶端,接过了扔过来的绳子,
他拉着绳子身体向后倒,似是想要将绳子拉紧。
“来个人帮忙压着。”
巩先之喊道,另一个年轻人就从旁边的车上跳了上来,挡住了巩先之,只留下胳膊的缝隙。
“好,就这样。”
云朗半倾斜着身子,一手拉着绳索,一手从背后一掏,一个同样小巧,还没有他手掌大的千里镜就出现在其上。
借着遮挡,他肆无忌惮地透过缝隙,一个又一个的房舍查看。
很快他就沉声开口:
“三层房舍左边第二个窗户、第四个窗户、四层右边第一个窗户都有人观察,应当是熟人。”
巩先之眉头一挑,笑呵呵地开口:
“好了,人找到了,不用着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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