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4章 以斗争求和平
一夜的时间眨眼而过，
阿斯尔一直睁着眼睛，到早上才堪堪有了一丝睡意。
在手中有了足够银钱之后，喜爱万分的窝棚变得不那么讨喜，
阿斯尔都有一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搬离这里。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得意忘形，要忍。
在这种纠结心绪下，阿斯尔浅浅睡去。
起床离开的父母以及小妹蹑手蹑脚，没有打扰他，
作为家中事实上的顶梁柱，他的休息尤为重要。
随着时间流逝，外面的吵闹声愈发明显，
叽叽喳喳的，像是来到了菜市场。
阿斯尔浅浅的睡意被拉了回来，有些懊恼地睁开眼睛，
换房子的心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不说是宅院府邸，就是一座寻常的两进小院，也不会被街上的杂乱声吵到。
阿斯尔仔细听着外面议论纷纷，
慢慢地，他朦胧的睡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听到了吗，红侠铁匠铺也停工了，也不提前招呼一声，
我家那口子现在还在门口闹呢。”
“是啊，说停工就停工，昨日还干得好好的。”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阿斯尔猛地坐直身体，眉头紧皱，
红侠铁匠铺是大宁府衙牵头，
让一些工坊合作办立的铁匠铺，
设立的初衷就是收纳城北的北元人，安稳人心，做的也是一些简单活。
规模很大，不少城北人家都是靠着这家铁匠铺过活。
按理说，哪家工坊停工，
都不应该是红侠铁匠铺停工，这影响太大了。
不知不觉，阿斯尔已经有了一些从大局考虑的思绪，
他能看得出来，城中这是有人在与衙门作对。
只是，阿斯尔有些不解，
明明昨日阿速大人已经说过，
今日所有工坊都会重新开工，怎么反而又有停工的。
他怎么想也没有想明白，心中有疑惑，但却没有什么恐慌。
换做以往，铁匠铺要是停工，
父亲没有了收入，一家人顷刻之间就要挨饿受冻。
但现在，就算是没有昨日的赏钱，他的工钱也足够养活一家人，这让他多了几分从容。
阿斯尔现在担心的，反而是衙门。
他知道，自己是在给衙门的大人办事，
若是衙门威名受损，他的生计才会出问题，这是大事。
深吸了一口气，阿斯尔没有再逗留，穿上衣服，快步冲了出去，
向城北城墙根上的红侠铁匠铺而去。
因为窝棚也在城墙根，
他顺着城墙一路走，很快就来到了城门位置，越过城门，
不远处的街道尽头就是红侠铁匠铺。
占地极大，可能有十几个院子，
平日里做的都是一些军械保养、维护还有一些简易铁器的锻打，
技术难度不高，可重复性强，能够养足够多的人。
以往这里都是热烘烘的，空气都要被火炉所扭曲，
如今反而凉飕飕的，只有弥漫的铁锈味没有减少，
反而因为今日没有开工，而浓郁了许多。
来到这里，他一眼就看到了堆积在门口的百余人，
他们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皮肤蜡黄，身形干瘦，
目光死死地盯着站在门口的几名管事与那紧闭大门。
嗡嗡嗡的小声议论弥漫在各处，让这里显得喧闹。
阿斯尔在人群中搜寻，
很快就在最前方靠右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父亲，猛哥阿鲁卡。
与旁人一样，都是一副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的模样。
阿斯尔在人群中挤动，很快便来到了父亲身后，喊道：
“阿爹！”
熟悉的声音传来，阿鲁卡回过头来，
他四十余岁，但人已经有五十多岁的模样，
两鬓斑白，胡子很长，皮肤蜡黄黝黑，看起来是受苦之人。
他见到儿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告别了工友后，拉着阿斯尔就脱离了人群。
走出人群，他的眸子忽然变得严厉起来：
“你不在家好好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阿斯尔缩了缩脖子：
“旁人说工坊停工了，我来看看，
阿爹您脾气不好，不要与人冲突，
就算是工坊停工了，也无妨，咱家的钱够了。”
阿鲁卡紧张兮兮的模样消失，紧绷的身体也松弛下来。
“快回去吧，这里的事你别管了，
等会鄂尔泰大人就来了，他会主持局面的。”
阿斯尔浑然没有将这话听进去，反而问道：
“阿爹，工坊为什么停工？昨日不是说好都开工吗？”
“谁知道呢，说是工坊里没有铁料了，让我们回家等着。”
“没铁料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阿斯尔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满脸的荒谬，
他是知道的，在这北疆，缺什么都不缺铁，
露天的铁矿遍地都是，缺的是开采、加工、冶炼的技术。
“就是在胡说八道，昨日我还看了，
库房里有至少三车料，要是慢点干的话，十天都干不完。”
阿鲁卡有些不忿，恶狠狠地说道：
“这些人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城北那些工坊今日开门了，但也没有活。”
阿斯尔听后脸色凝重起来，
他发现，这一次的风波，似乎有很多人联合了起来，
一些不显山不漏水的大掌柜都冒出了头。
他看了看前方汇聚的人群，轻声道：
“阿爹，您吃饭了吗？”
“哪有心思吃啊。”
“那先去吃饭吧，在这里等着也没有结果，等衙门的大人处置就好了。”
阿鲁卡原本已经消了气，一听此言眼睛都竖了起来。
“衙门的大人？这些事就是衙门那些狗官干的，
不给咱们生路，就不能饶了他们！”
“你先回去，别被牵连了，我在这里跟他们干！”
阿鲁卡说罢就冲了回去，丢下阿斯尔在原地。
阿斯尔看着父亲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似乎是最好的办法，
只有将事情闹得足够大，背后之人才会害怕，衙门中的大人才会真的来平事。
随着时间流逝，红侠铁匠坊门前汇聚的人越来越多，
从最初的百余人已经到了将近三百人。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铁匠家属，
他们不像是阿鲁卡家那般，赚钱的人多。
他们一家的生计都在铁匠工坊，
不开工，他们吃什么？
愤怒的情绪在挤压、堆积，
很快议论声与讨论声就变得大了起来。
日头渐渐攀至中天，
炽热的阳光毫不留情地倾洒而下。
将红侠铁匠铺前的空地烤得滚烫。
愤怒情绪如同被烈日炙烤的火药，只待一丝火星便会爆发。
几名管事站在紧闭的大门前，
满脸不耐烦，眼神中透露出轻蔑与不屑。
其中一个身材矮胖、满脸横肉的管事，
双手叉腰，扯着嗓子大声吼道：
“都给我滚回去等着！在这闹有什么用？再闹下去，你们以后都别来了！”
人群中一个身材瘦高、面容黝黑的铁匠，瞪大了眼睛，怒喝道：
“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凭什么说停工就停工？
我们一家老小都指着这工坊吃饭呢！”
矮胖管事冷笑一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
“哟呵，还敢顶嘴？
你们这些草原蛮子，能给你们个活干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不想干就滚蛋，有的是人想干！”
这话一出，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愤怒的吼声如潮水般涌起。
一个头发花白铁匠，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矮胖管事，怒骂道：
“我们辛辛苦苦在这工坊干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们说停就停，怎么能这么对我们？”
矮胖管事却丝毫不在意，反而变本加厉地辱骂起来。
“老东西，少在这倚老卖老！
你们一群下贱之人，要不是老爷赏一口饭给你们吃，你们还能活吗？
你们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人群的怒火。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胡须的壮汉，蹬蹬蹬地走了上去，
一把抓住矮胖管事的衣领，将他狠狠地提了起来。
矮胖管事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在空中乱蹬，嘴里却还不依不饶地骂着。
“你，你想干什么？
放开我！你们这些草原蛮子，敢动我一下试试！”
壮汉额头上青筋暴起，大声吼道。
“试试就试试！”
说着，他扬起拳头，狠狠地砸在矮胖管事的脸上。
这一拳势大力沉，
直接将管事的鼻子砸得鲜血直流。
矮胖管事发出一声惨叫，嘴里却依旧骂骂咧咧。
人群见状，索性一拥而上。
有人挥舞拳头，有人捡起石头，朝着那几名管事砸去。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那名矮胖管事被众人围在中间，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他试图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
不一会儿，他就被踩在了地上，脚底板如同雨点一般落下。
哀嚎声从激昂一下子变得虚弱，身体的遮挡也变得瘫软。
其他几名管事见状，吓得脸色惨白，纷纷想要逃跑，却被人群死死地拦住。
“不能走，今日不给个说法，你们休想走！”
这时，一个十多岁、打着零工的半大孩子，
不知从哪里捡起一块锋利铁片，眼中闪烁着凶厉光芒，朝着矮胖管事的脖子刺去。
只听“嗤”的一声，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矮胖管事的身体猛地一颤，而后剧烈抖动起来，再也没了动静。
拳打脚踢依旧在继续，过了将近二十息，人们才发现他的异状。
“停停停，人怎么不动了！”
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人们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愤怒的情绪瞬间被恐惧所取代。
他们看着地上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眼中满是惊恐和不知所措。
刚才还喧闹的场面，此刻变得鸦雀无声。
只有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一丝血腥的气息。
杀，杀人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一会儿，阿速和鄂尔泰带着一队军卒匆匆赶来。
他们的身后，还压着两名大腹便便的掌柜。
阿速和鄂尔泰来到红侠铁匠铺前，
看到地上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阿速怒目圆睁，大步走到那两名被押着的掌柜面前，
其中一人正是刚刚还嚣张跋扈、此刻却吓得瘫软在地的红侠铁匠铺大掌柜。
阿速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扇在那大掌柜的脸上。
这一巴掌势大力沉，
直接将大掌柜扇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掌柜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还夹杂着几颗牙齿。
他捂着脸，惊恐地看着阿速，身体不停地颤抖。
阿速怒骂道：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
你们还真当这里是关内啊，不要命了！”
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在空气中回荡，震得众人耳朵生疼。
那大掌柜吓得魂飞魄散，
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地求饶道：
“阿速大人，饶命啊！这，这不是我本意啊！”
阿速冷哼一声，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杀意。
“你们这些够曰的，为了一己私利，不顾百姓死活，
还煽动停工闹事，
如今还闹出人命来，你们可知罪？”
大掌柜身体抖如筛糠，声音颤抖地说道：
“知，知罪，大人饶命啊！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阿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人群，大声说道：
“乡亲们，大家都冷静一下！我是阿速！
这件事，衙门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但你们不能冲动，杀人是要偿命的。”
人群中，阿斯尔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闹大了，不知道衙门会如何处置，
他看了看身边的父亲阿鲁卡，
只见父亲脸上带着一些茫然，还有一些畏惧。
这时，鄂尔泰走上前，对着人群说道：
“大家放心，衙门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
我们会尽快调查清楚背后主使，给大家一个交代。
现在，大家都先回家去，不要在这里聚集了。
工坊的事情，衙门会妥善处理。”
人群听了鄂尔泰的话，
虽然心中还有些不甘，但也知道继续闹下去也没有好处。
于是，在阿斯尔等人的劝说下，众人渐渐散去。
只留下那具惨死的管事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阿速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转头看向那两名被扣押的大掌柜，冷冷说道：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非要闹出人命才算完！”
“本官就不明白了，
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非要生出事端，
城北是你们能轻易能招惹的吗？”
两名掌柜脸色僵硬，看着那倒地的尸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在心里不停地大骂，
这些草原蛮子，粗鄙、鲁莽！上来就杀人！
阿速见他们不说话，冷冷说道：
“把他们带回去，严加审问，查出背后主使。”
军卒们应了一声，将两名掌柜押了起来。
阿速看向鄂尔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鄂尔泰，你带人留在城北，切莫让这等事再发生，
我去都司衙门，向诸位大人禀告此事。”
鄂尔泰脸色凝重：
“是！”
很快，阿速带人离开，鄂尔泰看着眼前一片狼藉，轻轻叹了口气，他也十分纳闷。
为什么好好地日子不过，非要闹事呢？
他安排军卒处置现场，
自己则去了城北工坊主要汇聚的细沙街，
也就是昨日停工的地方。
这里，昨日关门的工坊都已经开门，
但鄂尔泰看着那些或蹲或坐的人影，眼中闪过一丝烦闷，凶厉一闪而过。
工坊虽然开门了，人也上工了，但却没有活！
理由都大差不差，没有原料，原料还在路上等等。
这等骗傻子的理由就这么被堂而皇之地搬了上来，
弄得现在不上不下。
一些原本在门口无所事事的百姓见到鄂尔泰，
一下子坐起身，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
听得鄂尔泰的头都大了，
他没想明白，怎么来了明地，还有这么多的糟心事。
而且，这些明人商贾显然比王庭的人更加狡猾，让他无从下手，
鄂尔泰想到了母亲对自己的交代。
“局面越乱越好，闹得事情越大，衙门越好插手处置。”
深吸了一口气，阿斯尔眼中有了决断，他压了压手。
“诸位父老乡亲不要着急。
这里的事衙门会管的，
你们不要闹事，到了散工的时间就早早回家歇着，养精蓄锐，
千万别学红侠铁匠坊，闹出人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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