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真人妙会 霍州境况
————山北道、源州、五姥山
五姥山的清晨一如既往的清新,日头还未升起、山脊上泛起鱼肚白,薄雾则已经铺天坠落、将整座五姥山都氤氲其中。
穿透林间的晨风,要比五姥山颇为有名的“雪胆花”冲饮时候更加清新可人。
只是此时正盘坐茂林、不发一言的二男一女,却是都满面漠然之色,难见得半分惬意味道。
直待得薄雾渐渐消逝,灿烈温暖的日光从树冠阔叶之间星星点点地洒落下来,那独坐一方的摘星楼主方才再次开口。
这道人只淡淡地看过面前的月隐真人一眼,面上也未见得什么异样神色,只是语气漠然、冷声问道:
“道友元寿不多,何苦执意要来趟这浑水?”
月隐真人面上不卑不亢、回话时候,语气却是不怎么与他表情相称:
“楼主家大业大,却不晓得小家小户的艰辛。老夫受宗门栽培多年、总要为后人计、为宗门计,方可安心。”
白参弘淡笑一声,继而又言:“勿论如何,你月隐真人总是为那劳什子秦国公护过法的。你家也算得第一个力挺他的元婴门户,哪里还需得这般卖命?”
言过之后,他便不再与月隐真人说话,只是又转向了其身侧那张国色天香的脸庞。
绛雪真人年过千岁,姿容却还停在最好的年华。
其眉宇间的灵动之色,却要比好些二八少女还要浓上几分。外间那些没眼力的若是见了,哪里还能认得出来眼前是位足能移山填海的经年真人。
对于这等存在,白参弘语气却是转好了不少,但听得他轻声言道:“绛雪道友是作何想?”
绛雪真人发声轻笑,与修为相当、满脸肃色的月隐真人却是不同,这美妇人听得白参弘问话,只是捂嘴轻笑。
那银铃般的笑声明明扎得人心头痒痒,却是令得坐在对面的白参弘心生警惕、眉头一拧。
毕竟这合欢宗的媚术在大卫仙朝之中,可是赫赫有名。且过去几千年内,却也有几位真人是在入了合欢宗后,便就再未出来、了无音讯。
好在此时绛雪真人显然无有别样心思,不过只是浅浅笑过一阵,不久后即就又温声言道:“各家自有各家的路走,白楼主又何必为我等操心?
我合欢宗甘愿自京畿迁五一门人至山北道,好归属秦国公府治下、听其调遣。这份决心又岂是白楼主三言两语便可轻易动摇的?依着妾身愚见,白楼主还是莫废心思、早些弃暗投明便好。”
白参弘听得眉头微微一挑,面上笑容却也悄悄跟着淡了下来:
“呵,绛雪道友可莫要曲解我的意思。今番可是你们二位邀某前来、白某念及故旧之情,这才稍稍提醒一二。至于二位道友是否领情,这却都是无碍。”
这话甫一落地,便就令得绛雪真人与月隐真人面色一变,不过白参弘似半点也不忌惮二人发难、继而只沉声言道:
“月隐你老而无用,是要为身后计;绛雪是想为玄穹宫中那位挣些脸面,这才远道而来。诚如绛雪所言,各家自有各家路走,某本也无道理来做指摘,”
白参弘言到此处语气再重一分,过后又道:“可我摘星楼在山南道立足数千年,当年立朝时候便就为这劳什子大卫仙朝献过弟子性命、女子资粮!!却也没有道理,就这么任他姓匡的来做鱼肉!!”
白参弘猛然而发的这声爆喝,直震得月隐真人微不可察地轻颤一阵、也令得先前还巧笑嫣嫣的绛雪真人目色愈发凝重。
可后者犹疑一阵过后,却还是又应声出口:“白楼主这又是何必?要晓得,从前摘星楼与大卫宗室过往本就亲若一家。今上圣明无过,是为涤清天下殚精竭虑、焚膏继晷。
宗室亦有人才出世,秦国公现已丹成上品,且还受澜梦宫主亲身教导,说不得将来外海、中州两系破镜重圆,便就要自此而起。
此后众正盈朝、海晏河清之景,便再不称‘期许’二字,盖因都已成应有之事。且摘星楼与仙朝本无隔阂,加之白楼主又与二位宗王私交甚笃那妾身却是不知、不知白楼主又何以要行这螳臂当车之举?”
这美妇人言过一通过后,月隐真人照旧漠然,倒是白参弘又发嗤笑、意有所指:“过去却不想,绛雪真人竟是位能做说客的人物,当真了得。”
认真而言,他白参弘对于“保匡”、“灭卫”两派看法并无太大差别,若是从内心所想,或还因了当年师门宗长的谆谆教导,而更倾向于前者。
只是自匡琉亭入驻云角州以降,除了南王匡慎之念及多年交情与白参弘互通过几封书信,玄穹宫中可是只言片语都未来过他的案头。
这却与外界皆知卫帝礼贤下士的传闻毫不相符,亦也令得白参弘大为不快。
摘星楼毕竟人丁单薄,便算太祖失陷上古禁地、天下动乱已逾千年,可摘星楼一众弟子却从来都是安心修行,少有出格之举。
这般看来,摘星楼固然也不怎么再与远在京畿的大卫宗室进献资粮,但诸般言行,却与两河道血剑门那等桀骜之家、大相径庭。
可白参弘却无端受了卫帝冷遇、念头不通达,却也是应有之义。
毕竟若依着其念头,便算是要带着摘星楼重新投在仙朝大纛下头,卫帝却也莫要想如太祖一般,可以将摘星楼众修随意驱使。
不过他倾向“保匡”一系的念头,却也未有改过。
只是摘星楼若是再为大卫宗室做事,将来是要如月隐真人一般任人鱼肉;还是如合欢宗一般甘受驱使;亦还是如凉西青玉楼一般与匡家宗室互为奥援、一同兴复?
这其中区别,可不能以道里计。
白参弘自是晓得“杀人放火受招安”这一计策并非全无后患,但那却也是将来之事了。
毕竟真要如月隐真人一般半点自矜都无,一味摇尾乞怜.他摘星楼到底只有这点儿门人,由匡家人肆意驱使之下,哪里还能撑到“将来”二字。
白参弘也不与面前二人言这些苦衷道理,口中这讥嘲声甫一落地,便就起身做个告辞动作,也不看二人是何表情、只是再无言谈心思。
不过待得他行到五姥山牌楼时候,白参弘却又驻足下来。他也不转身、只端详着上头的云纹、篆字、复又负手发言:
“丑话需得与二位道友说在前头,此番二位若是还执意要为匡家人直面礌石、半点都不顾惜自家性命,那白某却也就不再留手了。也好看看尔等口中这已有兴复气象的大卫宗室,能指着一黄毛小儿,奈得我何?”
白参弘此时心头烦躁,便就也再无什么这摘星楼主慷慨言过之后,便就大步离去。
直令得还并坐一路的月隐、绛雪二位真人面面相觑。
盖因过往他们这三位真人相斗,固然能令得外人见得只觉眼花缭乱,但到底还有分寸,这与月隐真人当年鏖战闻风子却不是一回事情。
但若是白参弘这番过后真要与他们二人来做真章,那么面对这西南三道第一修士,二人说不得还真有性命之虞。
“唉,”又一声叹息过后,月隐真人将已被暖阳温热的残茶端起,浅啜一口、再生苦笑:“绛雪道友是作何想?”
这话绛雪真人听得倒是耳熟,不过她再发言回答也是未变:“我合欢宗甘愿自京畿迁五一门人至山北道,好归属秦国公府治下、听其调遣。忠心可鉴、哪能畏缩?”
“既如此,却不晓得贵宗萧掌门?”
月隐真人语气里头的希冀味道,很快即就被对面那美妇人的话音消融。但见得绛雪真人轻摆螓首、脆声言道:
“道友莫要以为关东道位于京畿,就是什么太平地方。那里照旧波云诡谲、群狼环伺,兼又是合欢宗此界祖庭所在,我家婉儿哪能轻动?”
“呵,”月隐真人惨笑一声,是想着绛雪真人好歹还有远在关东道的弟子门人以为底气。可他五姥山自踏上秦国公府这艘船那日起,又哪有转圜余地?
路到底是自己选的,月隐真人倒也无有甚怨怼之意。
且匡琉亭却已成了有实无名的皇嗣,便算匡家人向来凉薄、便算匡琉亭一时还难得与摘星楼主这等巨擘相较,但兹要月隐真人舍得用命,那似前者这类向来极重颜面的贵胄子弟,过后稍稍花些心力以期保留五姥山道统、好生栽培五姥山弟子却是不难。
念得此处,月隐真人即就已称心如意。
他过后只是又猛一仰脖、将手中残茶一饮而尽。继而手掐灵诀,算了一阵自己残余寿数,便就也不顾绛雪真人还在身侧,即就喃喃念道:“不错、倒也划算”
后者秀眉一拧,本是看不惯月隐真人这自轻言行,可甫一见得这道人目中黯淡神采,绛雪真人也生出些恻隐之心来。
但见得她莲步轻移、携来香风与月隐真人凑近,还未待得后者反应,那软糯语气即就又传进了其耳中:“道友若真有不谐,五姥山众弟子妾身定会尽力照拂,不会令得他们全无去处。”
“多谢道”月隐真人话才言到一半,便觉一阵熟美妇人独有的诱人味道全无道理的猛然渗入七窍,直吓得他忙屏蔽六识、退后数步。
“道友这是.”这道人眉头皱紧,然绛雪真人却是未有半分尴尬颜色。
但见得这美妇人又挂上了初时那副巧笑嫣嫣的神情、勾人十分。一句软香诱人的话语从排排贝齿之中溜了出来,抓得月隐道人驻足未动:
“白参弘固然算得人物,但事情却远还未到不可转圜余地。月隐道友或不晓得,我合欢宗内自有敦伦秘法,可供修行。月隐道友若是有意,那.”
林间簌簌的风声渐渐将绛雪真人清音盖了过去。
这阵林风最后也不晓得是融进了哪朵白云,洒洒然便飘到了黄陂道地方、一处真正的血肉战场。
————黄陂道、霍州
“剑傀剑傀!!莫要再吝惜这点儿家底了,速速都遣上来将这些巫卒、战僧切了!”
“丹师缓步退回营中、不得令不得轻动!”
“随队阵师听令,尽都近前、近前!看看能不能查出前头那些阵列破绽!!”
“交由后营修缮的法器怎还未回来?若再不来,乃公便就去将他们那些膘肥体壮的器师一道揪来、跟乃公一道赤膊上阵!”
“啊啊,五郎、五郎莫怕,未有中箭、未有中箭.阿兄这便带你回去!带你回回去,五郎、五郎!”
叶正文处事向来颇有静气,可今番见得阵前重明盟各家弟子血流成河的境况,亦也是双目通红,恨声出来:
“红粉观与千佛林的那些上修都是些什么废物?我家都替他们宰了多少云泽巫尊殿的金丹,怎么还能任人从前头将这些巫卒、战僧从前头抽回来?!”
在旁有辖内各家的主事听得此言也是唏嘘,只道康大掌门这些同辈师弟当真是水涨船高,区区一筑基真修竟也有胆气敢指摘上修、不惧僭越,这却是他们中的好些丹主都难有胆量敢做之事。
立在大纛下头的康大掌门却未有如叶正文这般激动,毕竟他早就了然自家与红粉观、千佛林这两家门户只有些微默契。
黄米那厮抽出弟子自司州回还霍州护持宗门,确是令得重明宗队伍举步维艰不假,但却也令得正与云泽巫尊殿残余主力鏖战的红粉观与千佛林弟子压力大减。
这对于才有金丹身陨、士气大跌的两家队伍,却是件十分划算的事情,更没道理要为无亲无故的重明宗耗费人命、拉扯云泽巫尊殿弟子回还。
不过他们两家金丹到底还齐聚司州,黄米不得轻动,至于云泽巫尊殿其余几位殿主任谁与康大掌门对上,是会有十足胜算?
于是大纛下头的康大宝却未急于动作,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场景,未发一言。
只见得炽热的日头悬在当空,重明宗中有一方阵中倏然显出来耀眼灵芒,只将其面前十丈高的金刚战阵骤然间撞出来一道足有人高的豁口。
领头的赤膊战僧脖颈青筋暴起,丹田道基登时大亮,其后嗡嗡不停的诵经声里掺着骨裂的响动,豹眼圆睁、红如烈火,未见得半点退缩之意。
只是他们面前的重明宗弟子,自不会放弃这乘胜追击的机会。
个个方阵倏然间往豁口涌来,那战意出众的赤膊战僧还未撑得几息时候,道基即就崩裂开来,整个人化成一滩血雾融进了金刚战阵光罩之中。
紧接着,似他这般下场的战僧愈来愈多,一阵持盾战僧当即结成莲华法印,金光梵文绕着虎口厚茧流转。
却见七道缠着引雷符的锁链破空袭来,一重明盟下的假丹丹主本在高歌猛进,却是遭了别人惦记。就在雷纹锁链不讲道理的没入肺腑的瞬间,其整个人连带法衣法宝,亦也就被炸成齑粉、难得完全。
只是这变故却未吓得重明盟各家修士心生畏惧,那战僧阵外的豁口肉眼可见的扩大许多,最后便连另一营巫卒也被连累、遭人围拢起来,只得困兽犹斗。
值这时候,云泽巫尊殿主持霍州战事的四殿主郁念恩才就出来。只是等待许久的康大掌门却不顾前者这一脸急色,忙持戟上去问候。
只要料理干净了这厮,霍州地方,旦夕可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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