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难悟心
在混沌之中……它在低语着……低语着……“下一步即是悬崖。下一步即是悬崖……”
他再一次听到了那梦魇一般的呢喃，在那未知的梦里久久在耳边萦绕。启示着他，引领着他，改变着他……
在那梦中，他仿佛再次回到了那悬崖边上。这一次与上次不同，悬崖边上再也没有其他人，仅是他自己。只剩他自己一个人。天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阴沉，暴风席卷着土尘，残云撕裂着阳光然后争相吞噬。时不时的，天边仿佛有闷雷滚滚，令他胆颤。
这里是哪里？他应该知道么？因为这似乎是在他曾经的一个梦里出现过……‘下一步即是悬崖’现在他正脚踏在悬崖上。
他能感受到那万丈深渊的可怖。在那幽深的黑暗里，什么都将不复存在，一旦坠落下去只会永远的跌落、跌落，永不复生。他在害怕，因为他的脚跟只踩在悬崖的一边上，稍一不注意就会不慎跌落。同时，他也不能退步，那似乎是一种精神与思想的禁锢，提醒着他永远也不能回头。永远也不能。
风在凶猛的冲击着他的后背，渐渐地，他也不能保持住自己的平衡他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的向前倾，他的双臂在夸张的划动着幼稚的竟然想捉到什么东西然后把自己生生拽回来。但当然不会有任何救命稻草一样的东西存在。
然后，他感到昏沉。感到脑袋是那么的沉重，他放弃了一切控制，他将自己的身体交付给了这无尽的混沌。他泄气了，身体也瞬间变得无力，轻轻松松的就从悬崖边上跌落。
咻
再一次的，他又从床上惊醒。因为他刚才又做了个曾经做过的匪夷所思的噩梦。他梦到自己在坠落，然后身体便是不受控制的一抽搐，自己就醒了过来。
当艰难的捱过一个噩梦时，在床榻上猛然惊醒，身体就会莫名变得松软无力，好似已经在梦中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刘思明感到自己的脑袋涨得很厉害，他慢悠悠从沙发床上下来，揉着眼睛走到厨房。却没有看见大叔的身影。
他感到诧异，因为一般这个时候大叔都会很准时的在他们兄妹俩醒的时候正好把早餐盛好，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
脚踝处传来舒服的瘙痒感，低头看是小哈耷拉着脑袋慵懒的吐着舌头在有限的身高位置四处观望着，左看看右看看也看不见半点狗粮。它轻吠一声，然后抬头看向刘思明。
刘思明俯下身来抚摸着小哈毛茸茸的脑袋瓜，任由小哈在自己的手掌下开心的来回转着脑袋。
“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大叔是在干嘛呢。”思明站起身来，尽量让自己脚步轻点（语嫣这个时候还没有从房间出来），他几下挪步到大叔的门口，小哈也凑过来靠在思明的脚跟旁好奇地盯着立在眼前的这一扇门。
大叔没有锁门的习惯，当刘思明推开门后，看见昏暗的晨光透过拉上的很敷衍的窗帘缝隙间映进来，大叔已经起来了，此时正坐在床头伸出手去够床头柜上的药瓶。
“呦，小子你已经起来啦？”大叔尴尬的停住手，看着门口探出脑袋的思明，“我这才要起来，饭都还没做呢……咳咳咳！”
又开始咳嗽了。刘思明欠身进来，小哈乐颠颠的跟着跑进来。刘思明这才看到大叔下身缩在被里就是不露，上身则穿着蓬松的睡衣晃荡着。大叔看起来脸有点肿，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过头导致的。
“小子……帮我把内个……呃……对就内个……”大叔的声音充满着央求，他看着刘思明毫不迟疑的把那瓶药和旁边放着的水杯递给他。
“谢谢。”他笑呵呵的接过来，他吃力的拧开瓶盖，倒出里面的两粒胶囊在手心里，倒在嘴里，一口水灌下肚。然后他竟然生生打了个嗝。
刘思明就这么在旁边深深的看着，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大叔吃完药后把药瓶和水杯都放在一边，拍拍肚子，“跟你讲，我这个病啊，
其实是很久以前就落下的病根，最近才发作的这么狠。没什么大事儿，不用担心。”说完他就掀开被子露出他同样包裹在睡衣下的双腿，双脚套好鞋然后颤巍巍站起来。他走了两步都有点踉跄。
“呃……看来我也是有点缺乏锻炼啊，呵呵呵呵……诶呀，语嫣还没有醒呢吧？”
刘思明淡淡的摇着头，在一边默默的扶着他向前走。“那就好，让丫头多睡一会儿吧，最近她都太累了，中午还要有补习班，这可把她累坏喽……来来来，我这就去做早饭去。”
当大叔慢吞吞走到餐厅的时候，小哈也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凑到大叔的脚边。大叔看到小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笑了，“好好好，把你的那一份也准备出来，别着急啊，大叔马上就完事儿。”
刘思明没有再在厨房待下去，他晃悠悠走到客厅，路过语嫣的房间仍没有听见里面有任何她起来的动静。
当他坐在沙发上照常打开自己的手机时，正好一则短信出现在界面上。赫然是未来发过来的。
“中午有时间么？想和你一起去咖啡店~到时候在楼下的咖啡店等你。”
咖啡店啊……刘思明脑袋里关于咖啡店的任何记忆一点也没有搜索得到。咖啡店在他的心目中一直都是个有能力去但无心去的这么一个地方。一个人去实在是太寂寞，想找一个伴陪着去又怕没有那机会和时间。今天未来叫自己去，他也不知道到底该算是高兴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知道。他只感觉今天自己的脑袋昏沉沉的胀……
－－
未来将手机放到桌子上。她刚收到思明的回复，她很高兴。
一如昨天跟陈思璇和洛沫夏说好的，她要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谈心。聊聊他的心里到底是有个怎样的结？聊聊最近他的心事是怎样的？
她都想知道她很在意这个男孩儿。说实话，有太多优秀的人值得她去关注，在学校就有不少更优秀的男孩子，往近了说，多才多艺、风流倜傥的克劳德自然非常入眼，但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仅仅是一场概念模糊的感情，她对他很有感觉，但具体能到哪一步她也说不清。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因为他而有了那些影响改变在早期她刚从V家出来，来到这个城市来到这所学校，搬到这间房子。她很欣喜正好能和自己的同学住在同一楼层，彼此以后还能互相照顾。她很没有生活经验，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一个人的夜晚她会不安，一个人的晚饭她会束手无策。她就选择了勉为其难的到隔壁这男孩儿家来蹭蹭饭，一个人睡会害怕便很害羞的到人家借宿。后来越来越‘放肆’，一周甚至都得有五六天到别人家蹭吃蹭住，更何况自己还有个房子！自己想想都觉得过分！但好在他不是个坏人，他的家人也不是坏人。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渐渐地，她开始亲近他，了解他，依附他，离不开他。在学校也是时时刻刻都想呆在这个男孩儿的身边。说实话他很普通，就算他的父母可能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双亡，但这也不能让他看起来多有主角光环的意味。他在班级里也仅仅是个不出风头的，普普通通的学生。
但就是这样，她才有所喜欢。她才有所放不开。后来她发现他的身上也有很多她从来没有发现的优点他其实是个很有气魄的男孩儿，他也很有文采，而且他对她也很温和。
这是一个多么适合恋爱的气氛啊。不知不觉她便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无论是从他为她的每一首歌曲尽心尽力的付出，平时多么照顾她，甚至时时刻刻都保护着她。她都很喜欢这种感觉。
不要太夸张，这种懵懵懂懂的程度貌似就已经很足够了。她很安心。
两人到咖啡店已经有一阵子，当二人都手捧着热乎乎的咖啡杯共坐在桌前，莫名的温暖感涌上心头。
女孩儿用白皙的手捧着热乎乎的咖啡杯，轻吐着热气，洋溢着快乐的笑容，“思明~好缓和啊~”女孩儿看着同样捧着咖啡杯的男孩儿，却见男孩儿眼中并没有同她一样的兴奋。
未来感到索然无味，将咖啡杯放在桌面上，被温暖了的小手来回搓着。“你是第一次来咖啡店吗？人家可是第一次来呢？这里真的好棒呢！空气中都弥漫着咖啡豆的味道呢！”
她像个孩子般来回摇晃着脑袋，的确，空气中浓韵的咖啡的香气既让人窒息又让人流连忘返，正是这样一个高格调的地方才会做为情愫萌发的最佳地点。
不说别的，他们这一桌的旁边就有一桌情侣依偎在一起，时不时互相轻轻摩擦鼻尖，怎么看都很羞耻……当然未来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是没有想太多，但她的心里却还是小鹿在乱撞。
刘思明还是半天都没有说话。他心里一直在想着一些事情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样一直当哑巴似得不吭声看起来可能很找揍，但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很需要冷静……
“说起来思明好像是双子座呢！”未来小啜了一口咖啡，她买的是中杯摩卡，但喝了一口还是被苦得皱起了眉头。“双子座的人好像都有点分裂……是……嘛？”
她试探性的看看思明，这时却看见刘思明苦笑着抬起头，他轻轻摇摇头。“5月21，呵呵呵……我一直觉得我的生日很浪漫，金牛座之尾又是双子座之首。但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用呢……”
未来笑了，是真心的笑了。“双子座是十二星座里最善谈的，总觉得在思明的身上能很好的体现出来呢！果然是双子之首啊！”
说到善谈，刘思明的表情顿敛，目光又黯淡下来，“有时候看来也并不是。”
未来不知怎么的这气氛突然就冷了，她在试图找到新的话题。“最近刘语嫣妹妹似乎和大家处得很好呢，真的是彻底融入了咱们这个大家庭呢！”
刘思明微微点头。“的确，和最开始跟担惊受怕的小兔子一样的状态大相径庭，成长的可真快啊，很高兴她能成为我们家的一员。”
“既聪明又漂亮还懂事！”“是……而且还能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大叔……”
照顾大叔？说到这儿未来又喝了口咖啡，趁着那苦涩味刚咽下便赶紧问，“对了大叔的病怎么样了？怎么会变的那么严重啊？”
刘思明的双眉紧锁，看着自己的那杯还升腾着热气的咖啡杯说，“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真的是很严重，有时候会腹泻，还经常咳嗽，经常轻烧，他说也不是感冒什么的，看样子也不会是。但是他最近总吃一种药，那种药我还真是见都没见过……”
“什么名字？你上网查一查不就知道到底是什么病了么？”“有的话我早就查了大叔把那药瓶上的名字给撕下去了，活脱脱就剩下一个白瓶，只能看见里面倒出来的是绿色胶囊，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药。”
二人就这么气氛和谐的度过了半个小时，不知不觉二人的咖啡杯都开始见底。未来收拾好东西依依不舍的看向那销售咖啡的复古式吧台。“下次还有机会还要来这里呢。”
“嗯。”思明应了一声，便拿起自己的外衣站起身来。“咱们走吧。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咱们学校附近的那座天桥上看看，还从来没有这么悠闲的去看过呢。”
说罢二人便走出咖啡店，向天桥走去。
俯瞰桥下车龙飞，街边两道黄叶起。
当刘思明朝桥下看去，他猛的有些晕眩他甚至有种可怕的幻觉。自己会失足然后蓦地从桥边摔下去。一直摔倒地。这让他不寒而栗。
而未来则静静地双手搭在扶手上，有些泛红的小脸蛋儿埋在臂弯之间，她静静地望着远处，任不时的来风吹散她满头青丝。
“其实呐……有些时候……人还是要放松一些的……是吧，思明？”她恬静的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男孩儿站在一边垂头静静的看着扶手下紧紧堆积的枯黄叶，默默听着。“其实啊，人家叫你出来是有话想跟你说的……”她慢慢转过身来，让自己真实的表情暴露在刘思明的视野中。刘思明这时看到了，她眼角处深深藏着的眼泪。
未来真的是等到了这一刻。千万种心情在胸中翻滚沉聚，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得不挑拣些实在重要的优先说出来。冲口而出，“真的，思明，我希望你能再次站起来，我真、真心的希望，大家也都希望如此，为什么非要这样斤斤计较呢？”
刘思明的眉头皱了起来。“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谈起这个话题呢？这与斤斤计较与否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为什么你们大家都要这么说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对吧？”未来开始慌乱，她的目光开始四处游移，“可能听起来有些多管闲事，但，我还是想尽我所能帮帮忙……我真心的希望外部社团能继续开下去，即使只有寥寥几人，我们也可以再招人啊！百废不是还能俱兴嘛”
她的声音随着刘思明越加难看的脸色而愈加小声，最后细如微蚊。她在颤抖，好冷。天桥上过往的人并没有因为这桥边一景而有半分停留。但至少，在二人深深的注视中，时间就好似变的缓慢了。
“未来，你根本不懂……不仅是不懂我，也是不懂大家心里的那道不能触及的痛……我说的可能有点太绕弯了，简单来说吧，这件事情看来已经无法再挽回了……我们也在没有时间精力去修补这一切了……”
这句话太残酷，如同雷霆一般深深刺透了她脆弱的心。眼泪已经再也止不住，开始朝干燥寒冷的空气外涌。不小心的，一位匆匆路过的行人撞到了她，她不由得一个趔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单纯的想劝劝他啊，仅仅是想……
“未来，你还没有看明白么？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一切感情的表露和修补都再没有时间了！”他近乎是歇斯底里的（也是头一次对她这样）喊着，但当他喊完后小心又谨慎的看着她。她哭了，但好像并没有听穿他话中之意……
“为什么啊……我只是……”“未来，我也很无奈，但这一切都已经变了质！不仅仅是赵翔的离开，其他的一切也是！什么都是！”他的声调变高了，手开始挥舞，比比划划，“谁都不想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对吧？！谁也不想！这能是任何一个人的错误么？嗯？能是么？这个外部社团现在已经被外力所破坏，我们也无力再经营啦！干嘛还要保守这一片残壁呢？！不如就结束了吧，保持现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再多的冒进也不一定有好结果不是嘛？！”
她猛的抬出手来。半空中片刻的停顿后，对着刘思明的面庞空扇了一掌风。刘思明刚发泄完情绪正有些晕头转向，有被这突然袭来的一扇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大惊之余，他被狠狠的向后推了一把她噙着泪花推开他，没有哭喊，没有斥责，只是哭着跑开了。跑得很远很远。
他杵在原地立在大桥之间，望着早已消失的她跑开的方向，失了神。但身边仍是人来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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