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去你家吃杀猪菜

王浩猛地松开了钳制王语嫣的手，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秽物。

巨大的羞辱感让他再也无法在这药堂里多待一刻，他甚至连掉在地上的猪肉和散落的银锭都顾不上了，猛地转身，像一头受伤后急于逃离陷阱的野兽，撞开门口看热闹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午后的烈日里，高大的背影带着一种近乎溃逃的仓惶。

王语嫣失去了支撑，软软地瘫坐回冰冷的地砖上，手腕上赫然一圈青紫的指痕。

她望着王浩消失的方向，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钱大夫的叹息、周围人鄙夷或同情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她身上。

完了……她的人生，彻底完了。

攀附的青云梯断了，肚子里是甩不脱的累赘，连最后一点退路——那个被她弃如敝履的王浩，也被她亲手推向了深渊。

巨大的恐慌和冰冷的绝望将她彻底吞噬，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昭收回落在王语嫣身上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洞穿一切的淡漠。

她站起身，顺手拿起放在旁边椅背上的蒲扇，对脸色还有些发白的霓裳温声道：“好些了么？能走了？”

霓裳连忙点头，方才那一幕着实惊心动魄，让她心有余悸：“好多了，昭儿姐姐，我们……走吧。”她巴不得立刻离开这弥漫着尴尬和绝望气息的地方。

两人走出济世堂，午后的热浪扑面而来。

霓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王语嫣，小声问秦昭：“昭儿姐姐，那个王浩……他怎么回事呀？我明明记得他是铮哥哥身边的锦衣卫，挺得力的人，怎么刚才……听那意思，他请辞了？”霓裳对陆铮身边的人事多少有些印象。

“嗯，”秦昭摇着蒲扇，步履从容，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不过是拂过衣衫的一粒尘埃，“是请辞了，当时我还在现场。”她语气平淡，没有多言缘由。

两人顺着王浩消失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着。

没多远，就见那个高大落寞的背影，正失魂落魄地靠在一棵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上，低着头，宽厚的肩膀微微垮塌，像一座瞬间倾颓的山。

显然，他并未走远，或者说，根本不知该往何处去。

听到脚步声，王浩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痛苦和茫然。

当看清是秦昭和霓裳时，那份茫然瞬间被警惕和更深的难堪取代。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试图维持一点残存的体面，声音干涩沙哑：“秦姑娘，郡主……你俩……要跟我到什么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抗拒，“我……要回家了。”

秦昭在他面前站定，手中的蒲扇依旧不疾不徐地摇着，带来一丝微弱的凉风。

她看着王浩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语气平静无波：“今天的事情，别往心里去。”

这话像是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王浩强撑的硬壳。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巨大的委屈和酸楚几乎要冲破眼眶。

他猛地低下头，避开秦昭清亮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低哑的声音道：“秦姑娘……我……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你说。”秦昭的声音依旧平稳。

王浩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恳求：“今天的事能不能……别让头儿知道？”他口中的“头儿”，自然是指陆铮。他不想让那个曾给予他信任和尊严的上峰，看到他如今这副被情爱愚弄至斯、狼狈不堪的模样。

秦昭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卑微的祈求，没有立刻回答。片刻后，她才缓缓开口：“行。”

王浩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感激：“谢……”

“但是，”秦昭打断了他的道谢，话锋一转，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王浩一愣：“请说。”

秦昭手中的蒲扇朝他一指，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随意：“既然你求了我，刚才在药堂我也听见了，你家今天杀猪。”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霓裳，“我和霓裳，得去你家吃顿饭。”

“啊？”王浩彻底懵了，怀疑自己听错了。

去他家？

吃杀猪饭？

他看着眼前这两位，自家那油污遍布、血气腥臊的杀猪院子……

他脸上顿时显出巨大的窘迫和为难，额角都渗出了细汗。

秦昭将他脸上天人交战的挣扎看得分明，却不给他犹豫的机会，直接拍板定案：“就这么定了。”她抬眼看了看前方的岔路，语气自然得如同吩咐自家侍卫，“你家是往这边走，还是往那边？”

王浩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对上秦昭那双沉静却不容置喙的眼眸，他所有的推脱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肩膀又垮下去几分，闷声道：“……行吧。你们……跟我来。”说完，转身带路，背影透着一股沉重的无奈。

穿过几条狭窄潮湿、弥漫着鱼腥和菜叶腐烂气味的巷子，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个用粗木桩和竹篱笆围起的宽敞院落出现在眼前。

院子一角支着巨大的土灶，灶膛里的柴火已经熄灭，但余温尚在，上面一口黝黑的大铁锅还残留着滚水烫猪毛后的浑浊油沫和几缕未褪净的鬃毛。

院中弥漫着一股浓重而新鲜的血腥气、滚水烫过猪皮特有的腥臊味，以及泥土、草木灰混合的复杂气息。

几根粗壮的麻绳横在院子上空，上面挂着刚被分解开的大块猪肉、猪腿、猪头，鲜红的肉色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地，被水冲刷过，但依旧残留着暗红的血水和踩踏的泥泞痕迹。

一对穿着粗布短褂、腰间围着油腻围裙的老夫妇，正佝偻着腰在院角一小块菜畦里摘着青菜。

听到脚步声，两人抬起头来。

王老汉满脸褶子，皮肤黝黑粗糙，沾着几点泥星。

王母头发花白，用一块褪色的蓝布包着，手里还捏着几根刚拔下的青菜。

他们看到儿子王浩回来，脸上刚露出点笑意，随即就看到了跟在王浩身后、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秦昭和霓裳。

霓裳下意识地用帕子掩了掩鼻子，那浓烈的气味让她有些不适。

秦昭却面不改色，目光平静地扫过整个院落，仿佛只是走进一处寻常人家。

“浩儿？这两位是……”王老汉放下手里的青菜，有些局促地在油腻的围裙上擦了擦手，疑惑地看向儿子。

王浩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这两位“贵客”，脸上满是窘迫。

秦昭却已微笑着上前一步，神态自若，声音清越温和：“老人家好。我们是王浩的同僚，都在锦衣卫当值。今日恰巧在附近办差，听王浩说家里今日宰猪，就厚着脸皮跟来叨扰一顿了。”

她语气自然，毫无架子，仿佛真是顺路来访的普通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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