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烬心初动
黑暗。粘稠、沉重、仿佛凝固的黑暗，包裹着林烬的意识。没有痛，没有光，只有不断下沉的虚无感，如同坠入永寂的归墟。灵魂深处残留的撕裂感，如同永不愈合的伤口，在寂静中隐隐作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意识的深渊里荡开涟漪。
咚…咚…咚…
缓慢。沉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如同蒙尘的巨鼓在深渊中艰难擂响。每一次震动，都仿佛牵引着整个黑暗世界的脉搏。
心跳？
不是他的。他的心脏早已在剧痛和失血中沉寂。这心跳…来自…更深的地方？来自…他的体内？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初春解冻冰河般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那缓慢心跳的源头涌现，带着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生命气息，缓缓流淌过他枯竭、破碎的经络和脏腑。暖流所过之处，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被无形的手抚平，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麻痒和…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仿佛整个身体浸泡在生命母泉之中。
【龙巢核心…本源反哺…修复进程：启动…优先修复：致命伤…能量来源：未知（核心储备）…】
冰冷的提示音带着一丝奇异的稳定感。
林烬的意识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头，被这股暖流缓缓托起，一点点浮向水面。沉重的眼皮如同被冰封，他挣扎着，用尽残存的意志，终于撬开一道缝隙。
视野模糊，被一片幽深的、近乎绝对的黑暗笼罩。只有极远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般的幽蓝光晕在晃动。冰冷、坚硬、带着粗粝颗粒感的触感从身下传来。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尘土味，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沉淀了万载的腐朽与死寂的气息。
山林。他还在那片山林里。躺在冰冷的泥土和腐叶上。
他…还活着？这个念头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缓缓渗入混沌的意识。随即，是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剧痛和虚弱！身体像是被彻底拆散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破旧玩偶，每一处连接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左臂勉强能动，但皮肤下如同有无数烧红的蚂蚁在啃噬。右臂…彻底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空洞和刺骨的冰凉。肋下的断枪如同恶毒的活物，疯狂搅动着脆弱的内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撕裂般的痛楚。更可怕的是灵魂深处传来的撕裂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强行挤入、重塑他的意识！
【宿主生命体征：濒危（生命精元严重亏损/灵魂本源中度损伤/多处骨折未愈）…强制深度休眠修复中…外部威胁：存在…】
【警告：侦测到单一生命体征…能量波动：锻体境中期（重伤态）…距离：三十丈…持续接近中…威胁等级：高（当前状态）…】
冰冷的系统提示带着刺耳的紧迫感，如同丧钟敲响！
逼近？！那个跛脚的黑甲卫？！他竟然没死？！还追进来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烬的心脏！他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身体连动一下都困难，玄墨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而索命的恶鬼，已经踏入了这条黑暗的甬道！
怎么办？！
求生的本能疯狂咆哮！他猛地扭头，试图看向甬道入口的方向！视线却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只有洞察之眼反馈的信息，冰冷地标注着那个代表死亡的红点，正在黑暗中一步步靠近！
【洞察之眼…环境扫描…】
视野在黑暗中艰难地勾勒出模糊的轮廓。甬道狭窄，两侧岩壁覆盖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万年的幽蓝色玄冰，散发着蚀骨的寒气。冰层深处，冻结着扭曲的阴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怨念。甬道地面崎岖不平，布满碎石和冻结的冰棱。而那个代表追兵的光点，正沿着曲折的甬道，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距离…二十五丈！
他需要武器！需要力量！需要…反击！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身侧。黑暗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幽暗光泽，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那柄残剑！
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距离他不过一臂之遥。幽暗的剑身仿佛能吸收光线，剑格上那颗深紫色的宝石黯淡无光，如同死物。但林烬清晰地记得，握住它时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杀意和差点将他灵魂吞噬的恐怖！
危险！致命的危险！但…也是此刻唯一的“武器”！
【物品：残剑（未命名）…状态：灵性沉寂（严重受损）…能量波动：微弱…警告：器灵意志（蛰伏）…接触风险：极高…】
系统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接触？再次握住它？无异于饮鸩止渴！刚才那灵魂被撕裂、生命被抽取的恐怖经历，如同最深的梦魇烙印在记忆里！
然而，甬道深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伴随着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带着痛楚的闷哼。
“嗬…嗬…小…杂种…跑…不了…”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在死寂的甬道里幽幽传来，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一丝疯狂的兴奋。“…堡主…亲卫…马上…到…你…死…定…了…”
距离…二十丈！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巨手，扼住了林烬的咽喉！没有时间犹豫了！
“赌…一把…”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在绝望中滋生！他猛地咬破早已干裂的下唇，咸腥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还能勉强活动的左臂，朝着那柄躺在黑暗中的残剑，一寸寸挪去！
每一次移动都牵动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破烂的衣衫。指尖距离冰冷的剑柄，只剩咫尺！
甬道深处，脚步声猛地一顿！随即变得更加急促、更加沉重！那个跛脚的黑甲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距离…十五丈！
“呃啊！”林烬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不顾一切地将指尖狠狠按在了那冰冷刺骨的剑柄之上！
预想中那狂暴的杀戮意志并未立刻爆发！剑身只是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剑格上的深紫宝石闪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幽光，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一股冰冷、粘稠、带着贪婪吞噬欲望的微弱意念，如同毒蛇的吐信，顺着指尖悄然探入！
它在…试探？在等待？等待他主动献上鲜血和灵魂？
“想要…血？”林烬血红的眼中闪过一丝狰狞的疯狂！他猛地将左手掌心——那片被铁球灼穿、又被龙气撕裂、早已血肉模糊的伤口——狠狠按在了幽暗冰冷的剑身之上！
皮肉与冰冷的金属接触，发出轻微的声响。温热的、带着他生命气息的鲜血，瞬间浸染了幽暗的剑身！
残剑猛地发出一声低沉、却仿佛能震碎灵魂的剑鸣！剑格上的深紫宝石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光！一股远比之前更加贪婪、更加狂暴的吸力猛地从剑身传来！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林烬掌心涌出的鲜血！同时，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无尽杀戮渴望的意志，顺着伤口，如同剧毒的藤蔓，疯狂地朝着他的灵魂深处钻去！
“呃啊啊啊——！！！”
林烬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左手如同被焊死在剑身上，无法挣脱！生命精元如同开闸的洪水，被疯狂抽离！灵魂再次被冰冷的杀戮意志疯狂撕扯、侵蚀！血色炼狱的幻象瞬间充斥脑海！剧痛！比死亡更深的剧痛！
【警告！生命精元急速流逝！灵魂遭受侵蚀！同化风险：急剧上升！…】
【玄墨状态：深度休眠（能量波动异常）…龙脉应激反应…加剧…】
就在林烬的意识即将再次被杀戮幻象彻底吞没的瞬间
一直紧贴在他胸前、深度休眠的玄墨，那小小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剧烈颤抖起来！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暴怒与守护本能，如同沉寂的火山被彻底引爆！它那灰暗的鳞片下，沉寂的暗红龙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焚尽万物、令诸天归墟的恐怖意志，如同沉睡的灭世之龙被彻底激怒，猛地从它小小的身体里透体而出！
这股意志，并非针对林烬，而是…直指那柄正在疯狂吞噬他生命本源的凶戾残剑！更准确地说，是直指那个正在逼近的、散发着恶意与杀气的源头——跛脚的黑甲卫！
残剑的嗡鸣声猛地一滞！剑格上那颗贪婪吞噬着鲜血的深紫宝石，幽光剧烈闪烁，如同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和压制！那疯狂抽取生命精元的吸力，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更高层次血脉的恐怖意志，硬生生地…压制、扭曲！
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毁灭与上位龙威的恐怖力场，以玄墨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力场扫过之处，甬道内弥漫的阴寒死气如同沸汤泼雪，瞬间消融！两侧冰层深处冻结的扭曲阴影发出无声的尖啸，仿佛在恐惧中颤抖！
这股恐怖的力场，并非实质的攻击，而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灵魂层面的绝对威压！它穿透了黑暗，无视了距离，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向那个正在艰难爬行、距离林烬已不足十丈的跛脚黑甲卫！
“什…？！”跛脚卫兵脸上的狰狞和兴奋瞬间凝固！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如同蝼蚁面对洪荒巨兽般的极致恐惧，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血液瞬间冻结！思维彻底空白！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毁灭、威严、以及纯粹上位掠食者气息的意志，如同天倾般碾压而下！
“呃…呃…”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气音，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僵直在原地！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岩石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瞪大到极致，瞳孔缩成针尖，死死盯着前方无尽的黑暗，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足以毁灭他存在本身的大恐怖！一股腥臊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裤裆里涌出，瞬间被冻成冰碴！
噗通！
他如同被砍倒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冰冷崎岖的地面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吐白沫，意识彻底被无边的恐惧吞噬，只剩下本能的、无法控制的战栗！
龙威震慑！源自玄墨血脉深处的、属于灭世灾厄龙的、至高无上的威严！即便它此刻虚弱不堪，即便这威压只是应激爆发的一丝余波，也绝非一个重伤的锻体境武者所能承受！
【目标威胁源：生命体征紊乱…精神崩溃…丧失行动能力…威胁解除…】
【玄墨状态：深度休眠（能量剧烈波动）…龙脉应激爆发…本源消耗加剧…生命维系：微弱（急剧下降）…】
系统的提示带着一丝惊悸。
残剑对林烬生命精元的疯狂吞噬，也因玄墨的爆发而骤然中断！剑格宝石的幽光迅速黯淡下去，那股冰冷的杀戮意志如同受惊的毒蛇，瞬间缩回了剑身深处。
林烬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左手终于从剑柄上滑落，掌心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肺腑撕裂的痛楚。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剧痛和虚脱的边缘疯狂沉浮。
但他活下来了！暂时！
他艰难地扭头，看向甬道深处。那个跛脚的黑甲卫如同死狗般瘫在地上，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显然彻底废了。
然而，更大的危机并未解除！
玄墨！玄墨的气息！在林烬的感知中，玄墨那原本因深度休眠而勉强稳定的微弱气息，在刚才那一次爆发后，如同风中残烛，骤然变得飘摇欲熄！灰败的鳞片光泽迅速黯淡下去，小小的身体蜷缩得更紧，传递过来的温度都降低了许多！
【玄墨状态：深度休眠（能量枯竭）…生命维系：濒临断绝…核心损伤：恶化…警告：急需高纯度能量补充！否则…休眠不可逆…】
“不…玄墨…”林烬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无尽的恐慌攫住了他！玄墨为了救他，强行爆发了最后的本源力量！代价是…它自己即将油尽灯枯！
他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臂，颤抖着将胸前那冰凉、气息微弱的小小身体捧在掌心。玄墨灰败的鳞片触手一片令人心悸的冰冷，那微弱的起伏几乎感觉不到。
怎么办？！高纯度能量？！哪里去找？！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甬道深处是无尽的黑暗和未知的危险，他身上除了这柄危险的残剑，一无所有！
【环境扫描：检测到高浓度…惰性能量源…方向：甬道深处…距离：未知…属性：精纯龙怨结晶（高纯度）…能量反应：稳定…】
洞察之眼的提示如同黑暗中的闪电！
高纯度龙怨结晶？！就在甬道深处？！
林烬血红的眼睛猛地亮起！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低头看向掌心气息奄奄的玄墨，又抬头望向甬道深处那吞噬一切的黑暗。
没有选择！只有前进！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玄墨小心地塞回胸前最贴近心脏的位置，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它最后一丝温暖。然后，他伸出颤抖的左手，再次抓向那柄躺在黑暗中的幽暗残剑！
这一次，残剑没有反抗。冰冷的剑柄入手，带着一种死寂的沉重。剑格上的深紫宝石，幽光内敛，仿佛陷入了更深沉的沉睡。
林烬拄着残剑，如同拄着一根冰冷的拐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踉跄着，朝着甬道深处那片未知的、蕴含着最后希望的黑暗，艰难地挪去。
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染血的脚印。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撕裂的伤痛。身后，是暂时摆脱的追兵和废掉的敌人。前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渺茫的生机。
而他怀中，那微弱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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