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小林雪子: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杀他!
金陵城防司令部,作战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得如同风暴前夜。
汤恩伯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步,军靴敲击地面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军官都心惊胆战。
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清晨六点。
距离飞机被击落,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
坠机地点,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一群废物!”汤恩伯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沙盘上,震得上面代表部队的小旗子东倒西歪:“找一具尸体,要这么久吗!”
无人敢应声。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一名通讯参谋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电话,紧张地听着。
片刻之后,他的脸上,紧绷的肌肉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他捂住话筒,转向汤恩伯,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
“总司令!是刘上尉!他们找到了!”
汤恩伯一把夺过电话。
“说!”
电话那头,传来刘上尉混合着喘息和兴奋的声音。
“报告总司令!已确认击毙目标许峰!尸体……尸体已经找到!”
作战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欢呼和松气声。
汤恩伯那张阴沉了一夜的脸,终于绽开一个狰狞的笑容。他赢了。
“尸体情况怎么样?”他追问了一句。
“报告总司令!飞机凌空爆炸,尸体被大火焚烧,损毁严重,已经……无法辨认面部特征。”
刘上尉的回答流利而顺畅,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但我们在残骸附近,发现了一些烧焦的布料,和他身上那件西装的材质吻合。”
无法辨认。
这个词,让汤恩伯心里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不需要一具能辨认的尸体。
他只需要一个结果。一个可以宣告胜利的结果。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声音洪亮,震得作战室嗡嗡作响:“刘上尉,你做得很好!记你大功一件!”
他重重地挂断电话。
整个作战室的气氛,瞬间从压抑转为狂热。军官们围了上来,恭维之词不绝于耳。
“总司令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那赤谍小丑,岂是总司令的对手!”
汤恩伯享受着这一切。
他挺直了腰杆,扫视着自己的部下,仿佛一夜之间,那个在金陵城里把他搅得天翻地覆的幽灵,从未存在过。
他走到巨幅地图前,目光落在“金陵”两个字上。
“传我的命令!”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第一,立刻通知所有报社!《中央日报》、《申报》,金陵城里所有能出声的喉舌!明天,不,今天就出号外!头版头条,标题就用——‘通天大盗伏法,党国利剑斩妖除魔’!”
一名参谋飞快地记录着。
“第二!”汤恩伯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把那具焦尸,就地看管!搭个棚子,把全城的记者都给我拉过去!我要让他们拍,让他们写!我要让全金陵,全龙国的人都看看!这就是与党国为敌的下场!”
号外!号外!
《中央日报》的油墨味,混杂着清晨的雾气,在金陵、沪上、山城的街头巷尾弥漫开来。
报童挥舞着手中的报纸,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嗓音尖锐,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惊天巨匪伏法!党国利剑斩妖除魔!”
“许峰毙命!座机被我空军勇士凌空击落!”
巨大的黑色铅字标题,占据了整个头版。下面配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一堆扭曲焦黑的金属残骸,散布在山坡上。
茶馆里,食客们放下了手里的油条。
办公室里,职员们停下了笔。
无数人争抢着那份报纸,贪婪地阅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故事被描绘得惊心动魄。
一个潜伏的赤色分子,在制造了骇人听闻的血案后,试图驾机叛逃。
党国天网恢恢,总司令汤恩伯运筹帷幄,空军健儿英勇出击,最终将这名穷凶极恶的罪犯连同他的座机,一同轰成了碎片。
“死得好!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总司令英明!党国万岁!”
狂热的叫好声,淹没了那些微弱的质疑。
……
太行山脉,某处无名山谷。
解放军野战医院。
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浓得化不开,与伤员压抑的呻吟、血腥气纠缠在一起,构成了这里永恒的主题。
小小林雪子子摘下沾满血污的橡胶手套,动作轻缓,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连续十二个小时的手术,让她的大脑和身体都处于一种麻木的边缘。
她靠在手术室的土墙上,闭上眼,感受着颈椎传来的僵硬酸痛。
墙外,传来新一批伤员被抬进来的动静,政委老王正在大声地安排床位。
战争,没有尽头。
她走到角落的水盆边,掬起一捧冰凉的刺骨的山泉水,泼在脸上。
寒意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些许。
桌上,一盏用墨水瓶改造的煤油灯,火苗不安地跳动着。灯旁,放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草纸,和一支磨秃了的铅笔。
这是她每天手术后,唯一的慰藉。
给那个远在天边的人,写一封或许永远也寄不出去的信。
她坐下来,拿起铅笔。
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该写些什么呢?
告诉他,她在这里很好,救了很多人,也见了很多死亡?
还是问他,金陵城里,是不是真的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歌舞升平?
她其实什么都不想问。
她只想确认,他还活着。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帘被掀开了。
政委老王走了进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小林同志,辛苦了。”
小小林雪子子放下铅笔,站起身:“政委,是不是又有重伤员?”
“不是。”老王摇了摇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份被折叠得皱巴巴的报纸,递了过去:“这是侦察员从国统区那边弄回来的,你……看看吧。”
报纸的纸张很差,油墨味刺鼻。
是《中央日报》。
小林雪子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她对这些充斥着谎言和吹嘘的东西,一向没什么兴趣。
“有什么重要情报吗?”
“你看看头版。”老王的表情很凝重。
小林雪子展开报纸。
那一行触目惊心的黑色标题,瞬间攫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通天大盗伏法,党国利剑斩妖除魔”。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缓缓向下移动,看到了那个名字。
许峰。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脑子里。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政委的呼吸,伤员的呻吟,远处的枪声……全都听不见了。
世界,只剩下这张报纸,和上面那冰冷的铅字。
她看到了那张照片,那堆被烧成废铁的飞机残骸。
她看到了报道里,对那个“穷凶极恶”的匪徒的描述,看到了“尸骨无存”的结论。
铅笔从她的指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小林同志?”老王向前一步,想扶住她。
他以为她会晕倒。
但小林雪子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那张总是带着温和与平静的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是什么时候的报纸?”她的嘴唇翕动,发出的音节干涩而嘶哑。
“三……三天前的。”老王回答。
三天。
原来,他已经“死”了三天了。
而她,在这三天里,还在傻傻地幻想着,给他写信。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伤,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想哭,却没有眼泪。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心脏的位置,空了,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冷风。
“小林同志,你……节哀。”老王的声音里,带着同情和惋惜:“这个人,杀了冈村宁次,是个英雄。可惜了,落在了汤恩伯手里。”
“他不是英雄。”小林雪子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王愣住了。
小林雪子抬起头,看着他。
“他只是一个,想回家的人。”
她将那份报纸,仔仔细细地,重新叠好,每一个边角都对得整整齐齐。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平静。
老王看着她,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这样的平静,比歇斯底里的崩溃,更让人不安。
“政委。”
“啊?”
“他没死。”
老王以为自己听错了:“小林同志,你说什么?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飞机都炸了……”
“我说,他没死。”小林雪子重复了一遍,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份决绝,却让整个手术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们杀不了他。”
她不是在安慰自己,也不是在说胡话。
这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笃定。
那个在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里,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男人。
那个在东京的枪林弹雨中,能把她护在身后的男人。
那个敢一个人,一把刀,就去审判整个关东军的男人。
他怎么会死?
他怎么能死?
“这世上,没人能杀得了他。”
小林雪子拿起那份报纸,转身,走出了手术室。
老王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只是觉得,这个平日里温和内敛的霓虹女医生,身体里好像藏着另一头野兽。
小林雪子走回自己那间简陋的宿舍。
她没有点灯。
她坐在黑暗里,将那份报纸,放在了枕头底下。
然后,她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
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压抑了许久的呜咽,终于从喉咙深处泄露出来。
她蜷缩着身体,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让哭声传出去。
她相信他还活着。
但这并不妨碍,她为他感到心痛。
……
第二天。
天还没亮,小林雪子就起来了。
她用冷水洗了脸,镜子里的人,眼睛红肿,但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走进手术室,开始检查器械,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工作。
老王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好像和昨天没什么两样,依旧是那个冷静、专业、一丝不苟的林医生。
如果不是看到她眼角的红痕,老王几乎要以为,昨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小林同志,要不要……休息一天?”
“不用了。”小林雪子头也不抬地整理着手术刀:“伤员等不了。”
她的手很稳,将每一件器械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报纸的事……”
“政委。”小林雪子打断了他,她抬起头:“请不要再提了。”
“他会回来的。”
“我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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