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调查问卷
空气寂静，树上蝉鸣嘶哑作响。
吕建昌被批捕的消息，是三天后传到村里的，那天中午闷得很，空气黏着皮肤，连风都像热的。
姬海棠在院里熬药，等闻到焦味，才猛地回过神来。
门响，是村长媳妇来的，说县里那边下了话案子定了。
她拆了信，眼睛扫了一遍，嘴角动了下，抬了抬——没笑。
她把药炉那边收了收，戴上斗笠，提着药箱就出门了，也没多解释，就说出去一趟。
她知道，那孩子肯定在家。
院门没关，门口晾着刚洗的床单，夹子上还滴着水，她没喊，是姑娘自己开的门，一见她，眼圈立马就红了。
“进来吧。”屋里她妈喊了一声，语气里藏不住慌，也压不住那点松口气的劲儿。
她进了屋把药箱搁下，从兜里掏出那张信纸，递过去：“人，定了。”
女孩盯着那张纸，手指一直在抖，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她妈凑过去一看，直接开骂：“这狗东西，活该！早就该有这一天！”
女孩咬着嘴唇，忽然轻声说：“我……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得被他压着。”
姬海棠看着她，“你要是活得够久，他压不住你一辈子。”
她一低头，眼泪就掉下来了，哭得哑着，像憋了好些天。
“哭一顿就行了，哭完就得想明天去哪。”
她妈这时候才开口：“我们这几天在收拾，她舅那边，在江边开个小饭店，人还不错，说让她过去帮把手，也顺便转学重新过。”
姬海棠点点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这个村，这地方对她来说是太小了，走出去也许日子能顺些。
“书还是得读。”她说着，看了姑娘一眼，“人不能光靠哭长大。”
姑娘抹了把眼泪，轻轻点了点头。
她没再多说，起身就走，出门时顺眼扫了眼屋檐下晾着的背心，风吹动了衣摆，晃了几下，没停。
她没回医馆，直接去了厂区那边，天很热，风夹着尘土吹过地皮，厂房的框架已经立起来，几个士兵在搬木料，有人在刷墙。
姬海棠站在高处看了一会儿，没说话，心里那口气，像是终于落了地。
厂房那边已经有模样了，地面平了，砖垒上两层屋架吊好，工人和部队那头来的人混在一块干活，分不出谁是谁，锤子响电锯叫，沙子洒得满地黄。
姬海棠一过去，有战士认出她，喊了声“姬姐”，她笑笑，把手里的馍分了几个下去，又去提水壶。天热，几个人汗湿了背脊，泥水混着衣服贴在肉上。
“中午饭等我回去带。”她拍了拍其中一个小兵的肩。
“你别做了，我们自己弄。”那人摆手。
“你煮得出来我做的味儿？”她笑，扭头就走了，临走踢开了脚下一团绳。
快中午时，那女孩也来了，手里提着一袋子糯米饼，说是给大家添添嘴。
“你不该歇着？”
“歇够了。”她笑了一下，眼里透亮。
姬海棠看着她手指都不抖了，心里有点松。她本想拦，见那姑娘蹲下给人分饼子，也没再劝。
一群男人嘴都不太灵，说不出什么好听话，但看得出来，没人用异样眼光看那姑娘，多数时候，也就当她是来送吃的。
下午她也没走，跟着干了会儿活，帮着摆砖，姬海棠原想着劝她歇着，结果这姑娘比几个男的还起劲。
傍晚时，一群人坐在阴凉底下喝水，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
有人问姬海棠，将来厂子真要开起来了，要不要人，她点头，说：“肯定缺人，只要踏实干谁都行。”
姑娘坐在旁边，没说话，拿把小扇子轻轻扇风，望着她笑。
那笑不一样，是发自心底的。嘴角往上扬着，眼里有光，不是“谢谢你救我”的那种笑，是她自己挣出来的。
天快黑了，姬海棠也没急着走，站在坡边，看那几根高高竖起的木梁，像一根根钉在心里的柱子。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这些天埋头做东西，竟忘了问一句，别人到底想要什么。
买的人多，不代表真觉得好。
她得问问，看看大家到底想怎么变漂亮，想怎么用得放心。店里那些小姑娘，平时嘴碎，其实还挺有眼光。
路上风大，她顺手把头发拨到耳后，心里头慢慢冒出点念头来。
等回到家，天已经擦黑了。锅里菜还热着，妹妹坐门槛上，抱着个布娃娃打瞌睡，脑袋一下一下点着。
她把孩子抱进去放下，饭没动，洗了把脸就坐到桌前，从抽屉里扯出几张空白纸。
写得慢，不是因为不会，是脑子里得琢磨清楚了再动笔。
她在纸上画了几个格子，边上一笔一画地写着：“你最想要哪类护肤品”、“你更在意效果还是味道”、“你用过我们家哪样产品”……写得一点不快，像是刻出来的。
字不齐，哪怕她尽量写得规整，那笔也拧着，一横一竖都像带着点气。
写到第三张时，她停了下来，眼神落在纸上，出神。
“不是你觉得好，人家就觉得值。”
第二天天刚亮，顾长海就来了。
她坐在院里，披了件灰布衫子，桌上摊着一堆纸。他一探头看见，挑了下眉：“你这又鼓捣啥？”
她头也没抬：“写点问答。”
他拿起一张纸扫了眼，“这玩意是干嘛的？”
“让来店的人填。”她把毛笔搁桌边，“我做的东西，到底哪好哪不好，不问也不知道。光靠猜，猜不着。”
顾长海盯着那纸看了会儿，轻哼了一声：“还挺有意思。”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你真觉得有意思，就让你底下那几个媳妇来一趟店里。”
“行。”他也不犹豫，坐下来，“这玩意……你哪儿学的？”
“没学，想着就写了。”
他笑了笑，没再多问，靠在椅背上，嘴里叼根草，慢慢嚼着。
“你是真能折腾。”
“要不怎么活？”
“也是。”他点头。
她把几张写好的叠起来收进袋子里，站起来把袖子挽了挽，“回头让店里那姑娘弄张小桌放门口，谁来买东西就发一张，写完送个小样。”
“然后你就多带几个人来填，我回头给你做糖醋排骨。”
“成。”他站起来，“这事我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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