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赠衣

桂香正好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见林宛卿站着发愣，遂问道：“姑娘在做什么？”

“这衣裳，是谁送过来的？”

桂香应道：“送给姑娘的，除了裴大人还有谁呢。”

林宛卿细细抚着袄子上的金丝线，忽有几分怅然若失。

她踌躇了许久，蹲在地上打开自己的包裹，数了两张银票，让桂香拿着去外边替自己置办两身冬衣，就要最普通常见的款式，颜色淡雅些，最起码穿起来要看着像个下属而非大官的妻妾。

桂香不解其意，但她早已和这府中的其它人一样，把林宛卿当作了裴侍郎的爱妾，虽因某些缘故暂且见不得人，但李知府早早交代了，尽管把她当主子来伺候便是。因而她便照着林宛卿的吩咐给准备去了。

李知府一早起来，老脸都没来得及洗一把，便听人说裴侍郎要走，急急忙忙地穿上衣服出去寻。

待他找着人的时候，已经是在合笙堂外了。

裴容钧披了件流光缎的青色竹纹大氅，站在院外看着侍从和护卫将东西一箱一箱装上马车，面上喜怒难辨，却自有生人勿近的威严。

他刚唤了一声大人，还没说什么，便听见裴容钧说道：“这与你无关，只是本官听闻城北景色甚美，一时兴起，想忙里偷闲去瞧瞧罢了。待本官忙完了，若有机会，再请知府大人到茶馆一叙。”

这个理由甚是奇怪，李知府在漳州待了七年，都不知晓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何美景可观赏的，裴侍郎昨日才来，他又是从哪听说的呢？

不过确认了不是自己招待不周，李知府还是放下了心来，虽有诸多不舍，但见裴侍郎去意已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侍从将东西都装齐整后，裴容钧向李知府作揖告了别，便先行上了马车。

崇临跟在大人身后，自李知府身旁经过时，见他面带疑惑又依依不舍的，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说道：“知府大人可知，我家大人是从谁的口中得知城北有美景可赏的？”

李知府的小心脏一咯噔，就开始砰砰砰的打鼓，眉毛也飞了起来。“是何人？”

崇临假装神秘地四处张望了一会，才小声道：“是知府大人后院的那位柳姨娘。”

是柳姨娘这个贱人！

李知府登时明白过来，气得老脸一黑，鼻孔都在往外喷气。

待崇临上了马车，他插着腰就火气冲天地往后院去了，到怜芳阁里寻着了柳姨娘，拍着桌角就是一通乱吼。

“你这小蹄子吃了几个熊心豹子胆？昨夜在席上被甩了冷脸不够，竟还敢背着我巴巴地凑到裴侍郎跟前去浪，真以为自个儿能比得过人家的心肝儿？”

柳姨娘正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梳妆，被李知府莫名其妙的一顿责怪，心里的火气也蹭蹭蹭地上来了，撂下手里的香粉盒就捏着嗓子学他说话。

“先前是谁同我说，若我能侍奉好了裴侍郎，来日定能前程似锦，荣华富贵不断，你我也不必再屈居于这暗无天日的犄角旮旯里过一辈子。老爷自个儿没本事，到了那裴侍郎面前只敢唯唯诺诺地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妾身帮您闯出一条康庄大道来，您还好意思埋汰起我来了？”

柳姨娘因着昨夜那桩事，心情本就不妙，加上得知裴容钧居然到李知府跟前告状去了，嘴上说话更是没个把门儿的，把李知府气得直哆嗦。

“你，你，你......你别说康庄大道了，就差点没把我逼到死胡同里去了！你说我怎么就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你这么个不懂看人脸色的婆娘？！”

柳姨娘听着愈发觉得不对劲，暗自思索着，“那姓裴的做了什么，把老爷气成了这样？”

“他走了！”李知府一拍大腿，额角青筋暴起。

柳姨娘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来：“走了？”

“可不是吗？一大清早知会了一声就收拾东西走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急匆匆地走了？就算是因为有别的事，也不必这样着急吧？

难不成那姓裴的昨日是在糊弄她？

“真是岂有此理！”柳姨娘怒气冲冲地拍案而起，手里握着的金簪子默不作声地断在了掌心里。可柳姨娘也不觉得疼，反倒越握越紧，眼底还逐渐浮现出一抹狠意。

不行，她不能让他就这样走掉了！

“你说你生什么气......”

柳姨娘突如其来的怒意把李知府都给看傻了，他正开口欲询问，就见柳姨娘撇下了梳头的丫鬟冲出了厢房，往院外跑去了。

林宛卿是最后一个收拾妥帖上的马车，大人正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她轻手轻脚的上去，他也并未察觉，倒是车队启程之时一下惊醒了。

“大人累了？”

他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不过这也不奇怪，昨日一行人才结束了长途奔波，又因那不安生的李知府而不得不另寻它所，纵使是铁打的身体，也未必能经受得住。

“属下适才问了桂香姑娘，从这儿到城北，起码要半个时辰呢，大人不如先歇回吧。”

裴容钧没有应答，倒是闲闲地将她从上看到了下，淡淡道：“我让人送去你屋里的那身衣裳呢？怎么没穿上？”

林宛卿一愣，搁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揪紧了裙摆，却故作轻松地笑道：“大人出手这样阔绰，是想属下伺候您一辈子还债么？”

裴容钧沉吟许久，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觉得或许她拒绝他的好意，是有些想歪了，又或许只是觉得吃人嘴软拿人手软罢了，遂也没有再强求什么，说：“那是我考虑不周了。”

马车的正中央摆着一个小小的火炉，车厢四壁都用防风的砂纸牢牢封了一层，与外头的冰天雪地全然就是两个世界。

林宛卿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后，生出了些许困意，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倚在车窗旁正欲打个盹，忽然间隐隐听见外头有女人的叫喊，叫的似乎还是大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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