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阶级
到了钟歧这般境界，数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会有任何影响，他闲来无事，本想去找土房中居民打听城镇的详细情况，可是朱礼刚走没多久，鼾声就此起彼伏，他们竟然熟睡得如此之快。
既然如此，钟歧只得作罢，当晚打坐修炼。
天刚蒙蒙亮时，钟歧听见杂乱的动静与喧闹的人声，知道是人们睡醒起来，于是起身出屋，打算趁这时候找人聊聊。
钟歧看了一圈，发现人们个个睡眼惺忪，满面憔悴，像是没有睡饱，他们拖着疲软的步子从空荡荡的土房里出来，挨个往结界处走去。
每间土房里至少住有三人，看他们年纪，却又不像是一家人，应该是房屋数量不够合住在一起的。
结界前是一片开阔空地，这时人们都已从房里走出，排列整齐地站好，方才的喧哗骤然沉寂，所有人站在布满裂纹的黄土地上一动不动。
钟歧站在队列最后排，轻轻拍了下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男子的肩膀，轻声问道：“大哥，这是准备要出工了么？”
谁知那人像是没有听见钟歧说话，竟然不理不睬，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钟歧无奈地又向旁边一人问道：“这位老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去？”
可是这人也不回话，任凭钟歧怎么拍他都仿若未觉。
钟歧“嘶”了一声，甚感惊奇，又问一人，也是同样反应，不知是不是故意装作没有听见看见。
这时钟歧感到衣角被人轻轻拉动，他回头一看，见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然后就听这少年以极低的声音说道：“别再说话啦，不然是要受罚的。”
少年话音刚落，只听结界后面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说道：“张小雨！你违反纪律！今天中午没有你的饭吃了！”
那名叫张小雨的少年顿时面如土灰，头部深深低了下去。
钟歧吃了一惊，怎么只是说一句话就算违反纪律？而且这少年刚才说话的声音如同蚊鸣，结界后的人是怎么听到的？
突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音响过，结界前整齐的人群一列列走入结界，不抢不争，秩序井然。
钟歧心念一动，跟在队列最后，也穿过了结界。
走出结界以后，钟歧好似来到另一个天地，只见眼见霞光流转，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阔整洁，两侧商铺林立，鳞次栉比。
店铺的招牌五光十色，用上好的绸缎及发光晶石制成，在尚显朦胧的晨光中兀自闪耀着炫目的光彩。
沿街两侧皆是飞檐翘角的楼阁，朱红廊柱上缠绕着鎏金纹饰，酒肆的幌子在风里招展，楼内传来丝竹管弦之声，其中还夹杂着猜拳行令的喧闹。
钟歧跟着前面笔直的队伍在街道穿行，然而这街上却不止有他们。
但见街道两旁人流如织，穿着各色鲜艳服饰的人们嬉笑玩闹，在附近店面挑挑拣拣。
眼前这般景象实在让钟歧大感震撼，他曾进入过魔族占据的城镇，里面风光全无此地繁华，很难想象人族危难当头的境地，竟然还有此等奢靡盛丽的场所。
在街道旁玩乐的人们，对钟歧所在这一队破衣烂衫如同难民一般的居民视若无睹，自顾自说笑玩乐，高高兴兴地进出各处场所。
再往前走，可以看到两条岔路，左边的路设有第三道结界，右边的路则有卫兵摸样的人手持武器把守。
钟歧他们这一队人往右边走，卫兵让开道路通行，人流便鱼贯而入。
正当钟歧也要进入时，忽然一个声音说道：“钟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钟歧回头一看，叫住他的人原来是焦容。
焦容此时正搂着一个美貌的女子，他缓缓走上前来，指着队伍中的人说道：“钟兄弟怎么跟着他们一起来了？你跟他们可不一样。”
钟歧看了眼那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又看向焦容，问道：“焦大哥，怎么这边的风光和我昨夜住的地方大不相同？实在是漂亮得很啊！”
焦容动了动唇，思考片刻后说道：“本来朱礼是打算今天带你来这儿逛一逛的，但他这时候还没起来，那就由我领你在附近转一转吧。”
说完这话，焦容对身旁的女子使了个眼色，她便缓带轻裘地离开，往别处玩耍了。
接着焦容带钟歧来到一家酒楼，里面暂无其他客人，他拣了个正对门口的位置坐下，让掌柜倒了两碗清茶，又上了几碟凉菜。
焦容拿手扇着茶水的热气，说道：“钟兄弟，你既然自己来到仙佑城，说明和这里有缘。昨日相见，我们就觉得你气度不凡，非同于常人，只不过与你还不熟悉，不敢把城中详情托出。”
钟歧问道：“有何不能说的？”
焦容说道：“因为这城里规矩颇多，只怕钟兄弟听了接受不了，毕竟不知道你是否肯在这里久住。”
钟歧想从焦容口中问出详情，于是笑着说道：“焦大哥如果不说都有什么规矩，又怎么知道我能否接受呢？”
焦容抿了口茶道：“钟兄弟昨晚住的地方是下城区，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中城区，你可体会出这两个区域的不同了么？”
钟歧点头道：“这自然是显而易见，下城区住的都是面黄肌瘦的穷苦人，中城区的人则个个光鲜艳丽，像是大富大贵人家。”
说完这话，钟歧心中颇为恼怒，人族在魔族的欺压下挣扎求生，已是危如累卵，朝不保夕，明明到了这般绝境，竟还要在此人群聚集之地分出阶级。
焦容咽下口中食物后说道：“那我要问钟兄弟一个问题，你是想在下城区生活，还是在中城区生活呢？又或者……在上城区生活？”
钟歧扪心自问后答道：“只要不是下城区，在哪里都是可以的。”
焦容连连点头道：“下城区的住户都是苦哈哈的劳工，整日不得自由，就算死了两三个也无人在乎，地位实在太过卑贱。中城区么，虽然也有诸多约束，但起码比下城区好得太多，只要有个一门手艺，兴许就能在此定居。”
钟歧问道：“下城区的劳工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焦容左右张望两次后低声说道：“他们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要是没有他们，这城镇的所有人都活不了。”
钟歧好奇道：“既然他们做的事情关乎城里所有人的性命，那为何不对他们好一些呢？”
焦容突然朗声笑道：“对他们一好，他们就不肯干活了，只有说是出力气最多的几个人，才能得到一点微薄的恩惠以资鼓励。”
钟歧暗暗琢磨，心想焦容终究还是没说下城区的人在从事何种劳动。
焦容接着说道：“钟兄弟，我肯对你说这些事情，可是没把你当外人看待，我跟朱礼都认为你一定是有能耐的人，在中城区做个生意绝对不成问题。所以，钟兄弟你可有何技艺在身？”
说话间，焦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钟歧，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钟歧细细一想，他在这世界上接触的人不算太多，也没从他们身上学到什么本领，自己如今除了有关于修炼的方法，其他事情倒真不太懂得。
焦容见他犹豫，又说道：“钟兄弟，只要你有一技在身，就能在中城区安身立命，永远不用到下城区受苦。你看那边的掌柜，因为烧得一手好菜，所以这酒楼就归他掌管；你再看对面那家裁缝店的李裁缝，今年八十九岁了，当初仙佑城刚建成的时候，城里的人除了他没一个人会缝衣服的，所以就专门给他造了个店面，之后就算来了再好的裁缝，也顶替不了他的地位。 ”
钟歧指尖在茶碗边缘轻轻摩挲，目光掠过门外那些嬉笑的身影，缓缓道：“只怕小弟是要辜负焦大哥的期望了，我除了有一身力气，别的确实什么也不会。”
焦容微微一怔，随即说道：“你再好好想想，就算真想不出来，我也会帮你找一家人手稀缺的店铺，让你在里面学艺当个学徒，不至于到下城区受苦。朱礼在上城区担任要职，跟城主关系亲密，你既然认字，他兴许能打通关系，帮你在上城区安排个文职，那样可就是你的福气咯！”
钟歧见这焦容当真是为自己着想，不禁心中感动，只是他无意在城中久留，只想立刻就走。
下城区的不公之事，钟歧虽然有心插手，但他害怕贸然行动会引火烧身，到时倘若闹掰，他们不肯开结界放自己出去，那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里？
钟歧认为焦容心地不错，打算问他结界之时，忽然门外进来一人，清朗的声音笑道：“哎呀！钟兄弟在这里呀，可是让我好找！”
来人正是朱礼，焦容忙给他拉了张凳子，说道：“刚才我已经和钟兄弟聊了一阵，有心请你将他引荐给城主，给他随便安排一个职务如何？”
朱礼脸上笑容不断，一边把玩扇子一边说道：“刚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既然钟歧兄弟说他只有一身力气，那么就住在下城区吧！待会儿我派人把他带到矿坑，从今天开始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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