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心服口服（第三更）
王戟神色凛然，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刘茂却面色不豫。
他都站出来调停了，怎么他还不依不饶，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么？
王戟虽然比他年长，又是有名的大儒，可是刘茂毕竟是当朝命官。
王戟现在已经是“民”了，单论身份，确实要比刘茂矮上那么一截。
若是在平时，他可能也就让步了，可今天实在是在气头上，一直被苏沐沐压在下风，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老先生倔起来，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是不是有才华，这个不需要别人去判断，王老先生确实是老前辈，可闻道有先后，所谓前辈的存在，便注定是要被后辈所超越的。”
苏沐沐也有些恼了，一上来就莫名其妙针对自己，还老给自己扣帽子。
她之前也是一直以礼相待，他说对对联，便陪着他对对联，该委屈冤枉得人是她好么？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
这一番话说出来，就差直接说他是倚老卖老了。
“你！”
王戟气得想骂人，可对方是个女子，实在是不好骂出口。
只抖着手，点指着她，一旁老家仆连忙扶住他，关心的道：“老爷，老爷，您消消气，您消消气。”
“王老先生，您不是要出上联么？”
他生气，苏沐沐比他还生气，不过看在他是老人家的份上，别再给他气晕倒了，想了想，还是让他说出来吧。
他不是想称量自己么？
那就来吧，谁怕谁啊。
不服就干，看谁干倒谁！
王戟闻言，总算是缓过口气，没错，只要她对不上来，才能证明她才疏学浅，才不配位，才能扭转局面。
与其怒骂讥讽，不如实力见真章。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在缓缓吐出，胸中怒火暂时压下。
“你听好了。”
冷冷的瞥了苏沐沐一眼，才朗声道：“白头翁，持大戟，骑海马，与木贼草寇战百合，旋复回朝，不愧将军国老！”
他双目如电，声音激亢，震慑人心，一股雄壮的气息弥散而出。
众人仿佛真的看到，一个白发老将，英姿雄发，冲锋陷阵，与敌人大战百合，凯旋而归，老当益壮。
这也是王戟的自比，将自己比作白发老将，针对苏沐沐刚刚说他老了，注定要被后辈超过。
可老又如何，名将白发，上了战场仍然能驰骋杀敌，凯旋而归。
他在证明，老的，只是他的身躯，可他的思想，他的头脑，他的睿智，却只会变得越来越强大。
此联一出，众人皆尽震颤。
连刘茂都不由暗中赞叹。
这个上联，不仅写出了王戟的志气志向，还嵌入了白头翁，大戟，海马，木贼，草寇，百合，旋复花，将军和国老九种药材。
这难度，可就相当厉害了。
他不由有些担忧的望向苏沐沐，这个恐怕是真的不好对了。
王戟说完，也是意气风发的看向苏沐沐，之前他出的上联都比较短，她才思敏捷，反应快速也就罢了，这种嵌着中药的长联，她却未必擅长。
可他扬眉吐气的表情，才做了一半，就看到苏沐沐似笑非笑的朝他望去，娴雅从容的说道：“红娘子，插金簪，戴银花，比牡丹芍药胜五倍，从容出阁，宛如云母天仙。”
下联一出，所有人再次震惊。
这一回，是真真正正的震惊，整个观景台上，一下子鸦雀无声，只有山风轻柔吹过。
咕噜。
不知是谁，吞了口口水，吞咽的声音，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膜。
这一声之后，更多的吞咽声此起彼伏，大家纷纷吞着口水，再不吞，就要流出来了。
这下联，实在是太让人惊叹了。
王戟的上联，是自比宝刀未老的将军国老，苏沐沐这下联，却是形容一位出阁的少女，金簪印花，美貌倾城，宛如仙女。
落落大方之间，更有一种任尔千军万马，我自岿然不动的气概。
仿佛在大声说，老娘在此，放马过来。
更难得的是，这下联里，竟然也嵌入了九味中药，分别是红娘子，金簪花，金银花，牡丹皮，芍药，五倍子，苁蓉，云母和天仙子。
无论是字面的对仗工，还是嵌入的药名，深层的含义，无一不工，无一不巧。
上联下联，直如行云流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下联了。
啪。
刘茂于寂静之中，忽然拍起了手掌。
啪啪啪……
在他的带动下，其他人也开始为苏沐沐的下联鼓掌。
啪啪啪啪……
到最后，那掌声越来越快，越来越热烈，代表着众人此刻的心情。
“好，对得真好。”
刘茂是由衷的赞叹，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出这样贴切的好联。
而王戟，在众人的掌声里，那意气风发的脸，迅速的暗淡下去，失去血色，脸色苍白。
精光湛湛的眼睛里，早已失去了一切的神采。
当苏沐沐的下联出来的一瞬，他便明白。
他败了。
一败涂地。
他这个前浪，终究是被后浪拍死在了沙滩上。
刘茂注意到王戟失魂落魄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王兄，其实你一开始便输了，你难道便没发现，她所对的下联，句句都有‘花’字吗？赏花会，赏花会，她一直都在点题，从未离题半点啊。”
王戟倏然一惊，心思电转，努力回忆。
——鸡冠花前鸡冠花。
——梅花，桂花，玫瑰花，春香秋香。
——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
——红娘子，插金簪，戴银花，比牡丹芍药胜五倍，从容出阁，宛如云母天仙。
竟然，竟然真的句句都带“花”字！
就算是他出的第一个对联，在最终填字之后，她对的“风风雨雨花花草草年年暮暮朝朝”也同样有花！
原来……从一开始，他便已经输了么？
“王老先生，您和苏姑娘的切磋，实在是精彩，陆某这里有感而发，偶得一联，便送给王老先生吧。”
一直没说话的陆则白，忽然开口说道。
王戟怔怔的抬头，迷茫的看向陆则白。
刘茂笑着介绍，“王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本次会试的元首，陆则白。”
“噢，原来是陆会元，请讲吧。”他拱了拱手，神情落寞。
陆则白微微一笑，朗声道：“白鸟忘饥，任林间云去云来，云来云去；青山无语，看世上花开花落，花落花开。”
王戟猛然再次抬起头，眼神也清明了起来，这一联，显然是在宽慰他，让他看开一些啊。
尤其是上联的“白鸟忘饥”，忘饥，王戟，跟他的名字同音，而且下联里，竟然也跟苏姑娘一样带了“花”字。
如果说，李澜清他们的对联都是“水货”的话，那这位陆会元，才是真才实学。
他看了看陆则白，又看了看苏沐沐，终于是颓然笑了起来。
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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