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收留我一晚
与此同时，"迷途"卡座上的威士忌冰块正在融化。
“姐姐好厉害啊，还是博士呢？”陆闫漫不经心地转动手中的打火机。
“不过啊......”他突然将打火机"啪"地合上，薄荷爆珠烟雾从鼻腔缓缓喷出，在许嘉柔颈侧形成一团呛人的雾气，“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找个像我这样有钱的男朋友，不比你在单位熬通宵强？”他指尖轻佻地挑起她一缕发丝，嘴角挂着讥诮的笑：“你看那些女教授，哪个不是熬到人老珠黄......”
他手指暗示性地划过她的脸颊，“姐姐这么漂亮，可别浪费了。”
许嘉柔眸色骤然一冷，抬手"啪"地打落陆闫不安分的手，力道大得他指节都泛了红，“陆少，你还是留着这些话去哄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吧！”
说着，她从包里抽出湿巾，当着所有人的面擦了擦被碰过的脸颊，然后将湿巾揉成一团，精准地投进两米外的垃圾桶里，“不过你这样把性骚扰当幽默，把物化女性当谈资，恐怕也很难找到真心喜欢你的人吧？”
陆闫似乎是被戳中的痛处，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姐姐，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我就喜欢你这种脾气大，又爱装清高的女人。”
“像你这样的女人，征服起来才有意思，不是吗？”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令人不适的黏腻感。
许嘉柔猛地甩开他的手，嫌恶地扫了他一眼：“抱歉，可惜我对你没兴趣！建议你有空多读读书，免得一张嘴就暴露智商。”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陆闫却借着酒劲死缠烂打，手掌突然重重按在许嘉柔的大腿上：“姐姐，你跟我试过就知道了，保准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娇躲在立柱后看见这一幕，疯狂在聊天框内敲字：【哥！你到哪了？！陆闫这畜生在对嫂子动手动脚！！】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抓起墙上的灭火器就要冲过去——
只见许嘉柔站起来端着酒杯，将琥珀色的液体泼在陆闫裤子上：“这杯我请了，给陆少降降火气。”
事情发生的太快，卡座上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DJ适时切了首迷幻电子乐，将这片诡异的寂静裹进了震耳欲聋的声浪里。
“操！”陆闫气急败坏，硬生生将她按回沙发。
他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刺：“泼完酒就想走？姐姐未免太天真了！”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我陆闫的场子，还轮不到你来撒野。”陆闫五指深深陷进她单薄的肩头，另一只手已经摸向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显然是在叫人。
许嘉柔吃痛地皱眉，却突然笑了。
她抬起下巴，直视陆闫充血的眼睛：“陆少确定要在这里闹事？”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探头，“听说陆董事长正在争取人大代表提名，要是今晚的监控视频不小心流出去，你觉得吃亏的人是你还是我？”
这句话像盆冰水当头浇下。
陆闫的动作骤然僵住，掐着她肩膀的手指不自觉地松了力道。
卡座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上来几个黑衣保镖，却因为陆闫突然的迟疑而停在原地。
许嘉柔趁机一把推开他，力道大得让醉醺醺的陆闫踉跄着跌坐在沙发上。
她理了理被扯乱的衣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陆少，我建议你去挂个精神科。你这种病态的行为，已经超出正常人范畴了。”
......
沈娇错愕地望着卡座那边的骚乱。
陆闫脸色铁青，嘴里怒斥着什么，当然这些早就已经不是重点。
唐棠满脸仓惶，怎么也想不到平时温温柔柔的许嘉柔会突然发难。
她一边找纸巾给陆闫擦裤裆，一边言语讨好，“陆少，你消消气消消气......”
沈娇站在楼梯转角，自觉后退了两步给许嘉柔让路。
自始至终，许嘉柔的表情都没有失态，她冷冽的气场让周围蠢蠢欲动的目光都不自觉地退避三舍。
她刚刚离开，沈娇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沈娇手忙脚乱地接听来电，手机另一头传来陆程远急促的声音。
他刚吐出一个字，沈娇就兴致冲冲开口截断：“哥你不用来了！嫂子简直帅炸了！活脱脱的爽文大女主啊！根本用不着你来救场……你都没看见她刚才拿酒泼陆闫裤裆的场面，我的天呐——可太爽了啊啊啊啊啊啊！我都要爱上她了！”
耳边传来沈娇开水壶似的尖叫，陆程远将车速紧急刹停，碎发错落垂在眉骨上方，原本阴郁的眼眸倏然缓和：“她现在在哪？”
沈娇还在激动的手舞足蹈：“应该回家了吧？嫂子没喝酒，总不会迷路吧？”
陆程远耳朵像是开了天窗，只听到了“迷路”两个字，二话没说就挂了电话。
……
与此同时，许嘉柔正站在"迷途"酒吧外的马路边打车。
夜风拂过她微微发烫的脸颊，方才的怒气还未完全消散。
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她掏出来一看——
陆程远：【定位发我。站在原地别动，等我十分钟。】
手机在掌心震得发烫，她对着屏幕快速敲出回复：【你有千里眼呢？怎么知道我还没回家？】
发完之后，对话框几乎秒回：【我看到你了，回头。】
许嘉柔心里“咚”得一下，像石子落地。
她转身往街道对面看了过去，借着路灯的光，发现陆程远竟然就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深灰色的棉质居家服，领口松垮地露出锁骨，脚上甚至踩着一双室内拖鞋，明显是匆忙出门的装扮。
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了几分，那双黑眸平静极了，一如往常。
有陆闫做对比，许嘉柔莫名把陆程远看顺眼了不少。
“陆医生住这附近？”她快步穿过斑马线，挑眉打量着他：“凌晨两点还在外面闲逛，就不怕遇到女流氓？”
她抢先说完他的台词，陆程远只得无奈点头：“出来买药。”
许嘉柔这才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以及手里印着"24小时药店"的塑料袋，“你生病了怎么还出来？”
陆程远忽然上前一步，垂眸定定望着她：“我真的生病了，38度7，要不要亲自确认下？”
听着他的揶揄，许嘉柔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怎么生病了还自己出来买药？没人照顾你吗？”
“嗯。”陆程远低低应了一声，“.......你是在关心我吗？”
许嘉柔漫不经心地摸了摸鼻子，“你可以理解为同事之间的善意。”
“谢谢许老师的善意，”陆程远乌漆漆的黑眸里露出一丝波澜，“那你能不能再发发多余的善心，收留我一晚？”
许嘉柔突然感到纳闷：“你无家可归啊？”
陆程远慢悠悠地说：“我出门忘带钥匙了。”
说话时，他嗓音带着沙哑，听着有些鼻音，闷闷的。
让人无故垂怜。
……
忘带钥匙自然是假话，毕竟家里明明装着指纹密码锁。
可陆程远偏偏就靠着装可怜博同情，让许嘉柔又一次为他打开了宋家老宅的门。
这是第二回了。
有时候他真心觉得许嘉柔不要心肠太软对任何人都给予善意，容易被骗，可转念又巴不得希望许嘉柔这辈子就被他一个人蒙在鼓里。
就像现在，许嘉柔递来的姜糖水烫得他舌尖发麻，像是往他的心里灌了碗迷魂汤，让他在这虚情假意的夏夜里醉得东倒西歪。
房间里没有开灯。
宋谭的呼噜声从一楼主卧断断续续传出门缝，许嘉柔索性直接拽着陆程远在二楼通铺上躺下。
“你说你，烧得这么迷糊，怎么不去医院？”许嘉柔把毛毯往陆程远膝盖上搭，指尖掠过他发烫的额头。
“......我不喜欢去医院。”陆程远眼睑垂着，脑袋无力地垂在枕侧，活像只湿漉漉的小狗。
“怕不是烧坏脑子了，”许嘉柔蹲在他床边，自顾自的嘀咕：“你是医生，你又不喜欢医院，谁信？”
陆程远艰难睁开眼，做出起身的姿势，嗓音很轻，“你嫌我麻烦了吗？那我走......”
许嘉柔呼吸慢了几分，心想横竖人已经躺在这儿了，总不能不管他，“你给我乖乖躺回去。”
话音未落，陆程远早已经强撑着站了起来。
结果没走出几步，竟然身子一歪，重重瘫在了地上。
“陆程远！”许嘉柔惊呼一声，连忙去扶他。
不扶不知道，这家伙一身腱子肌还挺沉。
许嘉柔膝盖磕在地砖上生疼，半抱半拽着把人往床上拖，他滚烫的体温贴着她的胳膊，烫得像是抱了块烧红的炭。
“你皮肤好烫啊！”许嘉柔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这样不行，我还是带你去急诊挂盐水吧。”
“不要赶我走......”陆程远突然抓住她手腕，烧得泛红的眼尾像抹了胭脂：“我不喜欢医院......”
他已经说了两次不喜欢医院，那看来是真的不喜欢医院了。
许嘉柔觉得奇怪：“你为什么不喜欢医院啊？”
卧室里安静了很久，才听见他低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因为人会死在那里。”
许嘉柔手指微微一颤，“医院是救人的地方，生病了不去医院才会死呢。”
“人不是生病了才会死，而是随时都会死......”陆程远半阖着眼，高热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可这句话却说得异常清晰，“十三岁那年，我一个人在医院里躺了三天......烧得很严重，可是没有人来接我回家。”
他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片阴影，许嘉柔突然发现那里沾着一点湿意。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程远，脆弱得像是随时会碎掉的玻璃器皿。
“后来呢？”她轻声问，生怕惊扰了这段尘封的记忆。
“后来......我就学会了一个人生病，一个人打针，一个人......”他说话轻的像是破旧的风箱，转着转着就没有声音了：“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很难闻，常常会让我想起......”
许嘉柔紧张得盯着他，“想起什么？你倒是说完呀。”
陆程远突然像藤蔓般缠上来，滚烫的躯体紧贴着她，含糊不清地说着：“妈妈......”
那声呼唤轻得像羽毛落地，许嘉柔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
他刚才喊的是......妈妈？
所以，他现在是皮肤饥渴症又发作了吗？
“陆程远，”许嘉柔小心翼翼地开口：“除了妈妈，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有爱的血缘关系才是家人，陆程远从来没有被好好爱过，他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家人。
“我没有家人......”他的喉结滚动了下，“他们都丢下我了......”
说完，他的眼尾突然渗出液体，那滴液体顺着他的鼻梁滑落，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许嘉柔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在这样一个平凡的仲夏夜里，她抱着意识几乎全无的陆程远，忽生出一种自己捡回来一只流浪狗的错觉。
许嘉柔掌心扶着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陆程远，别难过......你可以把我当作家人，这是今晚的特权。”
似乎贪恋着当下的温柔，陆程远突然整个钻进她的怀抱里，肩背肌肉绷得极紧。
当她的掌心贴上去，甚至能摸到皮肤下那些不设防的脆弱。
陆程远声音闷闷的，缓缓开口：“只能是今晚吗？别的时候，不可以吗？”
许嘉柔心里纳闷：虽然她很想把陆程远作为渴肤症的典型病例来研究，但她总不能一直用这种近乎自我牺牲的方式给他当"特效药"吧？
“不可以，”她明确拒绝道：“况且你的发病率应该不高吧？”
陆程远没再吭声。
但许嘉柔忽然感觉箍在她腰间的手突然环得更紧了，勒得她腰肢发酸，小腹不自觉绷紧。
“......松手。”她声音发颤，尾音却像沾了蜜的钩子。
“不放......”他呼吸又沉又烫，喷在她肩窝那片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许嘉柔试图往后缩，膝盖却蹭到男人紧绷的大腿肌肉，烫得她脚趾都蜷了起来。
怎么办？喘不上气，小腹胀胀的，又出现了上次那样的感觉......像是快要来姨妈了。
月光突然被云层吞没。
黑暗中，陆程远的呼吸渐渐绵长，梦境却把他拽回了那个湿漉漉的冬天。
那年他刚满十三岁，亲生父亲把他一个人扔在了旧金山机场。
候机厅的广播里正在播放最后一次登机提醒，陆程远攥着单程机票，看着陆振华头也不回地走向安检口。
男人笔挺的西装背影渐渐模糊在视野里，最后只剩下一句冰冷的话：“没我的许可，不准离开美国。”
明明是这个男人亲自把他接回陆家，现在又是同一个人，用同等决绝的态度把他赶出了家门。
只因为他是一个登不上台面的私生子，像见不得光的蟑螂，就该被发配到地球的另一端。
......
有些事情是没法翻篇的，身体会永远替他记得曾经受过的委屈。
陆程远第一次住进完全陌生的寄宿家庭，连开冰箱都要默数三秒，生怕拿错一瓶牛奶就会招来白眼。
那台老式滚筒洗衣机，他查英文字典研究了整整两天的说明书，把每种洗涤模式都用中文抄在便利贴上，最后还是把hostdad的羊毛衫洗成了童装尺寸。
每逢周末客厅里飘来烤火鸡的香味，他总会准时锁好房门，戴上耳机把音效调到最大。
hostmom敲门问他要不要尝尝新烤的苹果派，他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游戏画面，用最平静的声音回答：“我不爱吃甜食。”
尽管那时候，他的胃里早已饿得绞痛。
......
第一个在美国过的农历除夕夜，陆程远突发高烧被hostdad连夜扛进急诊室，手机屏幕却亮着陆闫发来的炫耀：【爸爸给我发了66666红包，哥你也收到了吗？】
护士将医疗账单递到他面前，他却只能攥着卫衣兜里皱巴巴的七十美元，请求医院能不能分期支付——
因为那是他帮邻居修剪草坪、清理车库，一块钱一块钱攒起来的全部积蓄。
几天后，他正在车库铲雪，hostmom突然塞给他一个中国红包，摸着他的头说：“孩子，你该去买副新手套了。”
陆程远戴着破洞的毛线手套接过那个红包，偷偷蹲在车库角落里哭成了狗——
去他的男子汉不能哭！
那红色封皮上歪歪扭扭的"平安喜乐"四个汉字，比他亲生父亲龙飞凤舞的签名烫手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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