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滔天富贵就在眼前
柳如笙依旧背对着院门，维持着那个孤绝挺立的姿势，像一尊冰冷的玉雕。
然而，他垂在身侧、掩在宽大月白衣袖下的手，却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甘心吗……甘心吗……”
那三个字如同魔咒，在他死寂的心湖里疯狂搅动，掀起滔天巨浪！
不甘！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柳家世代行医！
他自幼天赋卓绝，立志要承继家学，光耀门楣，救治天下病患！
可这一切……都摧毁了！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涌、灼烧，几乎要将他仅存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猛地转过身，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桌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从小在书香门第、医学世家长大，骨子里刻着的是温润、克制与隐忍。
他不会像市井莽夫那样砸东西、咆哮发泄，所有的痛苦、愤怒、屈辱和不甘，都只能像毒蛇一样，被他死死地锁在心底，一口一口地反刍、吞噬！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溢出。
他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石桌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要将那坚硬的石头捏碎！
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血色的画面：
父亲被拖出太医院时，那悲愤欲绝的模样……
母亲和年幼弟妹被推上刑场时，那绝望凄厉的哭喊……
刽子手雪亮的大刀落下时，那喷溅而出的、滚烫的鲜血……
还有……那个高高在上、坐在华盖之下，用轻蔑又得意的眼神欣赏着这一切的、林暖暖的脸！
“啊——！” 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窒息，他猛地闭上眼，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痉挛。
紧接着，另一幅画面又强行挤入脑海：
那个尖着嗓子、满脸刻薄的太监总管，鄙夷地指着他鼻子说：“……这等罪奴之后，也配为医？也配给沈姨娘看病？简直是玷污了医道！”
那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在他作为医者最骄傲、也最疼痛的尊严上！
他当时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倒流，恨不得立刻死去！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屈辱和绝望中，画面猛地一转——
是林暖暖！
她不是曾经恶毒的模样，而是……那个眼神清亮、行为举止透着古怪、却又莫名带着一股鲜活生气的林暖暖！
她先是附和了太监总管的话，拒绝让他医治……
可就在他心如死灰时，她又去而复返！
她冲回屋内，不顾众人惊愕的目光，径直跑到他面前，那双总是带着点狡黠或怂包的眼睛里，此刻却盛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信任，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我只相信你的医术！”
“沈姨娘就交给你了！”
“求求你一定要救活她！”
那眼神……那样纯粹、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
柳如笙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久到他以为，自己早已在仇恨的冰封下，彻底遗忘了这种感觉。
“我只相信你的医术……”
“我只相信……”
“只相信……”
那声音，那眼神，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在他心底那片被仇恨冰封的湖面上，砸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激起了尘封已久的、连他自己都以为早已死去的骇浪！
他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息着，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那双总是冰封着恨意的凤眸里，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混乱情绪。
有被触及伤疤的剧痛，有被信任冲击的茫然，有对过往的滔天恨意，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恐惧的、被强行唤醒的、属于医者的本能悸动！
林暖暖那张带着泪痕、却又异常执拗的脸，和她那双在危急关头迸发出惊人信任光芒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闪现，挥之不去。
他踉跄着，扶着冰冷的石桌缓缓滑坐在地上，月白的衣袍沾染了尘土也浑然不觉。
他抬起颤抖的手，用力按住了自己剧痛不已的太阳穴，仿佛要将那些混乱的画面和声音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甘心吗……”
“我只相信你的医术……”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如同两股狂暴的飓风，在他灵魂深处疯狂撕扯、碰撞。
公主府大门紧闭，没人留意到，府外那条宽阔的朱雀大街上，正有一支队伍沉默而迅疾地经过。
这支队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
为首的是几个身着深紫色宦官服、面白无须的太监，他们神情倨傲，眼神冰冷，骑在高头大马上，目不斜视。
紧随其后的，是黑压压一片、身着玄色铁甲、腰挎长刀的禁军！
他们步伐整齐划一，铁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压抑的“咔咔”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阳光照在冰冷的甲胄和锋利的刀刃上，反射出刺骨的寒光。
队伍沉默前行，目标明确——正是定远侯府！
此刻的定远侯府内，气氛却与街上的肃杀截然相反，弥漫着一种近乎膨胀的、狂热的喜悦。
曾经的侯爷夫人，如今被贬为妾室的陈氏，正端坐在正厅的主位上。
她身上穿着压箱底的最华贵的锦缎衣裙，金线绣成的牡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上插满了沉甸甸的金钗玉簪，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唇抹得鲜红。
她微微扬着下巴，眼神里充满了志得意满和即将登顶的狂妄。
“哼，等封赏的旨意一下来……” 陈氏捻着衣袖上光滑的料子，嘴角勾起一抹恶毒又得意的笑容，声音尖利，“这侯府，就彻底是我钰儿的了！那个贱人生的野种宋清时，还有他那病秧子老娘，终于能知道，得罪我陈氏的下场！”
她越想越美，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儿子宋钰承袭爵位、自己成为侯府真正女主人的风光无限。
宋侯爷今早进宫前可是拍着胸脯保证的，不仅拿到了宋清时那五万大军的虎符，还悄悄去户部解除了宋清时和侯府的宗族关系！
只要把虎符献给皇上，滔天的富贵和权势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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