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转弯只为与你相遇
第一次真正见到杨岚航,正是凌凌毕业答辩的那天。
同学们一个个进去答辩, 凌凌坐在椅子上略有点紧张, 汪涛已经结束了答辩,赶来抚慰她,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别紧张,没事的。 ”
“数据库调用的那段代码是你帮我写的, 我有点不太明白, 我怕老师问到。 ”
“你们专业的老师不研究编程,不会问太深的问题。 ”
“嗯! ”她点点头。
蓦然, 一阵茉莉的清香徐徐飘来, 味道似曾相识。 她好奇地看向清香的来源,不偏不倚迎上一双浩瀚如波的眼眸……那是一双近乎完美的眼睛,稍大一点不够深邃,略小一点不够清澈。视线碰撞的刹那,凌凌顿觉身陷一片宁静的世界,周围的嘈杂和压迫感统统离她远去,世间仿佛只剩下那通透的眼神,诱她进入他的内心世界——深蕴,清明,且暗含许多她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
有人说,男人和女人对视超过七秒,证明彼此摩擦出了爱的火花。凌凌在和杨岚航对视十七秒后,才猛地意识到自己不该盯着一个男人的眼睛看这么久,立即尴尬地避过他变幻莫测的目光,与此同时,她看清了他的脸。
那张脸,真是让她在心中一声长叹。依外表而论,他长得那叫典型的没安全感,甚至称得上是众多没安全感的男人中,最没安全感的一个。
一语概括:帅得恰到好处!
肤色若稍黑一点,失了优雅;白一点,少了男人的味道。脸再痩一些,略显清瘦;若胖一些,不够俊朗。至于双唇,薄一分看似冷酷,厚一分少了美感。
她的视线下移,只见深蓝色的衬衫,墨蓝色的西装,深沉的色泽让他更显沉静悠远。居然连穿西装都能穿出中国男人独有的味道,当真是极品!
她言辞匮乏,无法找到一个适合他的词汇来形容他的气质,英俊潇洒不足以形容他的才气, 温文尔雅不足以形容他的正气, 优雅从容又不足以形容他的清气。
总之,他的魅力是内涵,是人格。
“这是电气学院的学生在毕业答辩。 ”一个深沉平缓的声音将凌凌迷失的魂魄唤回来。她转脸看向说话的人,居然是 T 大主管教学的副校长,这种大人物她只有幸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一次,还以为下次再见该在毕业典礼上。她暗暗猜测,能让副校长屈尊降贵当向导,这男人八成是什么大人物。
杨岚航收回流连在凌凌脸上的视线,转而看向副校长: “李校长,我能听一听他们的答辩吗?”他的声音不是一般的文雅,温和又不热切,轻淡却不冷漠。
“当然可以。王校长正想让 T 大的学风和国际接轨,你听听 T 大的答辩,刚好可以提提意见,说说 T 大和麻省理工真正的差距在什么地方。 ”
“谢谢! ”杨岚航悠然转身,走向答辩的教室。
MIT 的海归?从美国回来的牛人!她不自觉迷失在他挺直的脊背上,那完美的线条向她展示出一副不屈傲骨。凌凌不禁又想起那个人,不知他是否有这样绝世独立的背影,这样超凡脱俗的儒雅。
她感慨万千地望着他的背影,努力想找出点缺陷,让自己心理平衡一下。至于为什么心理不平衡,她也不明白。
细看之下,她又发现他的西装设计剪裁尽显典雅,领口、袖口、腰际无一处不合体,很明显这套西装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如此注重衣着的细节,想必有着不凡的品位。
跟这种男人存在于一个空间真压抑,她发觉自己渺小得如一颗尘埃。
“看够了吗?”被她忽略已久的汪涛拍拍她的肩,语气中带有浓浓的醋意。
“嗯! ”她有点心虚,忙收回视线,解释说, “我不过是好奇而已。 ”
汪涛没说话,一脸郁闷,显然是被她的花痴表现伤到了自尊。
“我真的是好奇。 ”她尽量表明自己的立场, “我想知道……他这样的人,有女人敢嫁给他吗?”
“为什么没有?”
“多没安全感啊! ”她笑着抚慰着身边一脸醋意未平的男友, “反正让我选,我肯定选你这种。 ”
当然,她也没机会选。
听见她的话,正欲进门的杨岚航定在门口。随即,他轻轻回眸,看着满脸幸福的汪涛,眉峰轻扬,唇边噙着一抹讽刺的笑意,似乎在说:这男生长得的确很有安全感!
她有种奇怪的错觉,他最后一个眼神依稀流露出醋意。错觉,当然是错觉。
答辩进行得很快,没多久就到凌凌答辩。鉴于每个女生出来后一致对保持缄默的极品男老师赞不绝口,且一致认为看着他的时候什么紧张感都没有,仅仅有点头晕目眩而已。 凌凌在讲台站定后, 首先搜寻到杨岚航的方位, 确保不时之需,谁知位置一旦标定, 她的眼神便不自觉从幻灯片上往他身上转移, 观察他的表情。
他虽然坐在最后一排,但远比第一排那些三心二意的评委老师听得更专注,几乎是目不转睛盯着她看,那浩渺如烟的眸光和略有些前倾的坐姿完全表达出:他对“她的课题”充满浓厚的兴趣!
在这种被欣赏和尊重的感觉中,凌凌找到前所未有的自信,不但叙述得明确清晰,回答评委老师那些浅显的“捧场问题” ,更是对答如流。
当她听见答辩老师小声议论说: “虽然这个课题有点偏离专业,但选题很有创新性,工作量很大……”她顿时身心放松,准备着恭敬地鞠躬道谢,忽然一个声音介入: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很标准的学术讨论口吻,语调清雅,她循着声音朝杨岚航坐的方向望去。虽然,对于他一反缄默的表现凌凌有点惊讶,但她还是真诚地看着他,等着听他提什么高水平的问题。
“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李校长说。
杨岚航微微正了正身体,一身优雅不经意间流露。
“你……”与她四目交会时,他放在腿上的十指交叉,捏紧,修长的指尖略显苍白,声音也有些生硬: “你想为在校学生设计一个科研信息共享、学习、交流于一体的网站,想法很好,部分功能也很有创新性。可我想知道,你认为这个网站的核心价值在什么地方?”
果然是资本主义国家回来的,一开口便是“价值论” 。凌凌想了想,其实在她看来,这个网站的“核心价值”就是让她顺利毕业,她当然不能如实回答,只能委婉地说: “我的网站提供平台可以让学生进行学术交流,有供学生在线学习或者下载电子书的功能,还有很多专业公式的自动计算功能,学生可以省去繁琐的计算,直接得到需要的数据。 ”
她没有直接肯定自己的成果,只用一种很无辜很谦逊的眼神询问他:你认为这样有没有价值?
他迎上她的视线,清清嗓子: “这个网站的确有很多便利之处,特别是专业公式的自动计算功能。可是你并没有将这些专业公式编成程序,而是选择把计算结果以数据的形式输入数据库, 以供调用, 数据录入的工作繁琐又要求绝对精确,你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式?”
“……”她不安地抓抓头发。这个问题她以前是考虑过的,从实用角度看,杨岚航的想法是对的, 可是建立数学模型的方法太烧脑了。 她为了编程简单省事,选了数据录入这样的“便捷”方法。
她的导师都没有异议,这位极品老师要不要这么较真嘛!
她看一眼唇边挂着笑意的杨岚航,看在他笑得能迷死人不偿命的分上,她决定不跟他计较,这个问题不予回答!
看她不回答,杨岚航又换了个问题: “你后台的数据库为什么选 Oracle?”
因为它强大呗!Oracle 是一种存储量极大的数据库,多用于数据量极大的大型软件,用它做后台显得她的毕业设计多有深度,多有内涵。
她当然不能实话实说, 只能恭谨地回答: “因为它安全性高, 存储数据量大! ”
“那你知不知道 Oracle 数据库的费用?”
“……”她垂下脸,悄悄吐吐舌头,她哪知道?这年头盗版软件遍地都有,谁用付费的?
“做网站之前,你做过可行性分析吗?”
她点头。她当然做了,自己坐在寝室突发一个灵感,便分析出来了。
“你觉得你做的网站有人愿意出资运营吗?或者说,有人愿意买吗?”
这是什么意思?他认为她做的网站一文不值?她气得胸口发闷,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上不来,下不去。要不是下面有别的老师,外加副校长闲着没事跑来旁听,她早顶回去了:我无偿供人试用,我支持公益事业,我捐给希望工程,你管得着吗?
可惜, 她没这个勇气, 气得咬牙切齿, 又敢怒不敢言, 她只能劝自己: 忍耐,忍耐!大局为重!
电气学院的老师脸色有点不好,李校长不得不调和一下气氛,对杨岚航说:“是这样的,各个学院对本科生毕业设计的选题理念不同,我们材料学院一般会给学生安排有工程应用背景的课题来做, 有些学院认为学生的毕业设计工作量达到,学生能有个学习和锻炼的过程就足够了。 ”
杨岚航会意地点头,淡淡地说: “我没有问题了。 ”
答辩主席立刻对凌凌说: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
凌凌深深鞠了一躬,走出教室门,一直站在门口目睹整个答辩过程的汪涛体贴地搂着她的双肩,柔声安慰说: “不用担心,你答得很好。 ”
“不好,那个变态男……”她后面的话止住,因为她看见杨岚航也走出来,正看着汪涛搂着她柔声细语地安慰她。
他快速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她狠狠瞪了他背影一眼,最初对他的好感和仰慕,都随着心里浓烈的挫败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缥缈的幽怨。凭什么他从美国回来,高高在上,就瞧不起人?凭什么把她当成不起眼的小草任意践踏?
凭什么?
为了泄愤, 凌凌故意用杨岚航能听见的声音说: “美国回来的有什么了不起。 ”
杨岚航脚步顿了顿,他身边的李校长也跟着站住。
“航,这是在中国,有时候不能太较真。 ”语气温和得不能再温和。
“国内的大学都是这么答辩的吗?这样一味地严进宽出, 学生的综合素质不可能提高。 ”杨岚航轻叹, “好的学校能把朽木雕琢成艺术品,而不是把钻石磨去了棱角。 ”
听到这句话,凌凌更是怒火中烧,在 T 大副校长面前这么大口气,他以为他是谁?教育部长!
面对如此直言不讳的批判,李校长非但不生气,还宽和地拍拍他的肩: “你说的没错,T 大确实不能这样一味的严进宽出,明天我会和王校长讨论一下你的建议。 ”
杨岚航沉默不语,眉峰深蹙。李校长看看杨岚航深锁的眉宇,忽然又看向凌凌,以及汪涛搭在凌凌肩上的手,一双透析世事的眼光若有所思,眉峰间的智慧纹深如沟壑。
在李校长的深思中,周围的同学也开始议论纷纷,凌凌越发觉得无地自容,含着眼泪跑出教学楼。 当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李校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航,你刚回国,有些事也需要慢慢适应。 ”
凌凌回寝室,感觉世界一片混沌,她再也找不到一缕属于她的阳光。汪涛打电话给她,让她不要担心,告诉她毕业答辩不过是个形式。她突然觉得电话里汪涛的声音好陌生,或许从始至终都是这么陌生。她说自己想冷静会儿,漠然挂了电话。
当初她愿意接受汪涛,因为她以为自己喜欢网上那个人的上进、沉稳、细心和体贴,她以为自己也会爱上拥有这些优点的汪涛,不至于轰轰烈烈,至少能日久生情。
可她错了,那虚幻的号码能带给她的快乐,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她和汪涛相处半年多,几乎没有吵过架,也没真正伤心过,就像她镶的烤瓷牙,没有痛,也没有滋味!
她默默坐在电脑前,静静看着电脑屏幕。明知道不会再有人二十四小时在线等着她,不会再有可爱的小光头跳出来,逗她开心。她还是喜欢这样坐着,触摸着电脑键盘,她有种不曾失去的感觉。
她不停问自己,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网友,不就是个精神寄托吗,能有多爱?
能有多难忘记?可偏偏就是忘不了,放不下,每天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她就会在心里默数一遍日子,四百六十六天。每天最后一缕阳光消失于地平面,她再默数一遍日子,四百六十六天……她真的很想见他,哪怕远远看上一眼,她就是想知道,让她这么难舍难忘的那个男人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女人在脆弱的时候, 往往是思念最泛滥的时候, 凌凌真的特别想他, 需要他,哪怕是听到他的一句安慰,一句问候,她都能坚强起来。再也压抑不住冲动,她打开 QQ,查出他的号码,一次次发着申请,网络重复地显示着:对方拒绝任何人加为好友。她趴在电脑前,无法压抑的挫败感随着眼泪肆意蔓延,击溃她的伪装。
她不知哭了多久,QQ 传来两声提示音,她继续哭。信息声响个不停,她抹抹眼泪,点开闪烁的系统消息。
“永远有多远”请求你通过身份验证,附加消息: “我这里下雨了,我好像看见你在哭……”
她的手指一颤,下一条信息也被点出来:“永远有多远”请求你通过身份验证,附加消息: “我其实一点都不想你,这四百六十五天,我从来没想过你……”
她的手不能自已地发抖,毫无知觉的手指已经控制不了鼠标。她用力甩了甩麻痹的手,才找回知觉,以最快速度点了一下同意按钮。
他的头像刚刚出现在她的 QQ 好友栏里,便开始晃动。
永远有多远: “你好吗?”
她的眼泪如同瀑布一样奔流而下,可她的笑颜靓丽如百合花。如果他在她身边,她一定会扑到他怀里,哭着对他说: “我不好,没有你的日子很不好,你再也不要走出我的生活了。 ”
她激动地把手放在键盘上,千言万语正不知如何出口,又一条信息发来。
永远有多远: “我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她的心如同被他的双手揪住,撕扯。隔着太平洋,一年多杳无音信,她身边又有了男朋友,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网友?朋友?还是精神上的情人?!
谁又能给她一个答案?
她几乎不会打字, 费了好长时间才打出几个正确的文字: “是四百六十六天,你记错了! ”
永远有多远: “我没有记错!对我来说是四百六十五天……”
明明记错了还不承认,她恨得跺脚: “记不清楚就别跟我玩深沉,滚远点,本姑娘很忙! ”
永远有多远: “我怕你心情不好! ”
凌凌: “我心情特好。只不过刚刚在毕业答辩上,我被一个变态老师批得一无是处,正在考虑怎么报仇! ”
永远有多远: “真的很变态吗?”
提起那个变态,她立刻擦干眼泪,收起本就不属于她的多愁善感,开始倾诉她满腹的不满: “不是很变态,是相当变态,他说我做的课题一文不值,还故意刁难我!不就是美国 MIT 游回来的一只海龟,有什么了不起的! ”
永远有多远: “海龟?原来这个词可以这么用!中国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
凌凌: “那当然!那个变态居然说中国大学生综合素质差!他素质高?!高傲自负,目中无人,中华民族谦虚礼貌的传统美德被他丢得一干二净,还自以为了不起地在校长面前贬低我,展示他的才华横溢。哼!如果不是为了 T 大的声誉着想,我早把鞋子丢他脸上,让他滚回美国,少拿西方那套价值观在中国的土地上装模作样! ”
永远有多远: “……”
永远有多远: “你看见我,会不会把电脑砸我脸上?”
凌凌: “你跟他怎么能一样?你是中西方文化融合的产物,你和西方人一样崇尚严谨,追求真理,但你更懂得尊重别人,你的真诚谦逊是发自内心的,你绝不会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更加不会贬低中国的文化传统! ”
永远有多远: “我没有你幻想的那么好, 我对国内的教育体制也稍有些异议。 ”
看看!什么叫作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多么谦虚有礼,多么可敬可爱,同样是在美国求学,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永远有多远: “你真这么讨厌他?”
凌凌: “我想起他就想吐,一个月没胃口吃东西,他那样的人还有勇气活下来,心理素质真强! ”
永远有多远: “我深有同感! ”
久违的感动, 久违的默契, 他的话又一次触动她心底柔软的角落, 在他面前,她总有种被体谅、被理解的感动。
在他面前,她永远乐观地面对一切打击。
凌凌: “你真好!你是这个世界最好的男人! ”
永远有多远: “对此……我持保留态度! ”
眼泪未干的她,笑得一脸甜蜜: “感动了吧?偷着乐吧?”
一年仿佛是一夕之间的事,他们之间特殊的暧昧丝毫未变,恐怕也只有网络会有如此魅力。
永远有多远: “依我看,中西方文化的确有很大差异,在西方,学生和老师各持己见、针锋相对的情况很正常。他否定你,代表他的观点,并不代表你要否定自己,是你对自己太没信心! ”
凌凌: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
永远有多远: “不论他的问题多么尖锐,都只代表他的个人观点,不至于伤害你太深,是你没有足够的自信心面对他。 ”
凌凌: “是这样吗?”
永远有多远: “举个例子来说,曾经有个学生在博士答辩的时候提出一套自创的理论。参加答辩的专家很权威,对他苦心钻研的成果评价是: ‘不知所云,一文不值。 ’他的研究成果完全被否定,但那个学生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想尽办法向别人展示他的理论,最终他的理论获得诺贝尔奖。 ”
凌凌: “这么厉害! ”
永远有多远: “天才都是世俗无法理解的。所以,他越是看不起你,你越要展示出你的自信,让他知道他错了。 ”
凌凌: “说得有道理。 ”
永远有多远: “换了我是你,我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他知道我有多优秀! ”
在他的鼓励下,她信心倍增,并且暗下决心:总有一天她要把那个变态否定得一文不值,让他在她面前自卑得无地自容!
她禁不住幻想那个变态被她弄得无地自容的情景, 一想到那张清高的脸上出现无所适从的表情,心情无比舒畅。
凌凌: “你放心,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 !^_^! ”
永远有多远: “我等着看! ”
“不提那个变态了。 ”她问他, “对了,你的课题进展如何?”
她等了半分钟,才看见他的回复: “我发现了一种很有价值的特殊现象,我已经将所有的研究成果公之于世,以后谁有兴趣都可以继续研究下去。 ”
关于学术界的东西她不大懂,但听他的口吻,有点像把自己的孩子送给了别人。
凌凌: “你为什么不自己研究?”
永远有多远: “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更有研究价值的课题。 ”
凌凌: “是吗?你有信心能成功吗?”
永远有多远: “没有!一点都没有……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 ”
“哦! ”她呆呆地托着两腮看着电脑屏幕。
他更不可能回来了!她知道,早就知道,他心里想的只有研究,只有课题,其他事对他来说都如尘埃。
风吹响窗边的风铃,单调而孤单的响声。凌凌松开放在鼠标上的手,默默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字迹, 努力保持着微笑, 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落在键盘上。
不管他们看上去有多么亲近,他们的距离始终遥远,遥不可及!
那么就做朋友吧,彼此都不要奢求更多,也不要打破这种美好。
有人说: “人,从呱呱坠地的第一声啼哭开始,便注定了一生的苦难。 ”
凌凌从不相信,因为爷爷告诉过她: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没有享受不尽的幸福,也没有承受不完的苦难。假如你选择接受命运恩赐给你的苦难,幸福离你不再遥远;如果你选择生活给你的安逸,苦难已在等待着你!
凌凌从不知道等待她的幸福在哪里,只知道命运有意在捉弄她,一次比一次过分。
几天后,答辩成绩下来,电气学院只有凌凌一个人没过。原因是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对某些学生毕业设计的质量提出质疑,抽查了部分本科生的论文,发现存在明显的抄袭和作假现象。校方领导为此严肃地讨论了一番,认为有必要对学生的毕业答辩严格要求,以端正 T 大学生对毕业设计的态度。
为此校方还下了硬性指标,每个学院今年必须抓一个最差的学生延期毕业,以儆效尤。并且从明年开始,学校设立一个专家组,每年从各院抽出部分学生进行校审,如有不合格,绝不留情面。
当她的指导老师告诉她这个消息,她气得热血上涌,真想冲进院长办公室找他理论理论:凭什么不让她毕业,她的课题做得是不好,但比她做得差的大有人在。
指导老师见她有情绪,暗暗移到门的方向,苦口婆心开导她: “院领导为你的事特意找我谈话,我说了你课题做得很认真,但院领导认为你的选题有点问题……”
选题不对是她的错吗?要指导老师干什么的?!
她双拳紧握,平复了一下呼吸,别过头看向窗外。
她也明白,她的指导老师年纪尚轻,资历不高,有心帮她也说不上话。怪只怪她当初没有先见之明,如果选个有项目、有地位的老师,也不至于有今天。直到有一天,杨岚航做了她的导师,才令她更深刻地体会到一个真谛:选个能罩得住自己的老板,跟嫁个能保护自己的男人同等重要!
指导老师见她不说话,又向她摆事实讲道理: “让你延期毕业,你千万别有什么想法……国内高校的教育体制改革是大趋势, 王校长和李校长曾多次提出要治学严谨,对学生负责。这次,你碰巧撞到了枪口上。 ”
她壮烈牺牲要怪运气不好,这是什么道理?!
“反正你双学位在读,延期毕业对你没有实质性的影响。至于档案,可以留在咱们院,明年你找到工作从咱们院直接给你派遣。 ”说得真好听,她是不是该说句“谢谢”捧捧场!
当导师真不容易,对领导要表现出铁面无私,对学生要表现出组织的关怀!
不过,提到双学位在读,她的气顺了点,头也没那么涨了。
看看一脸愧疚的指导老师,她也不想迁怒于他。算了!这个仇恨她就记在某个兴风作浪的罪魁祸首身上吧!
“我明白,我没什么想法。 ”
尽管心有不甘,她还是很有礼貌地跟老师道别,退出办公室。
凌凌回到寝室。聊得热火朝天的室友们一见凌凌进门,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鸦雀无声。
满心烦闷的凌凌一看见 QQ 上亮着的头像,委屈顿时如洪水决堤一样,肆意奔流。
她飞快打字: “忙吗?”
他很快回复: “还好!在写一个项目的申请书。怎么了?心情不好?”
凌凌: “我的答辩成绩下来了,我被抓了。 ”
永远有多远: “这么严重?! ”
不等她回复,他紧接着又发来消息: “你别担心,事情一定有转圜的余地。 ”
凌凌: “哪有转圜的余地,结果已经公布了! ”
永远有多远: “这么快!你别着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
她明知道他没有办法,感受到他的紧张,他的在意,她的心里暖暖的: “不用!我双学位在读,本来还在为计算机系不负责派遣的事情心烦,这回正好,系里负责了。 ”
永远有多远: “真的没关系吗?”
凌凌: “真的!^_^!学校要求每个院抓一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永远有多远: “可我不想让你入地狱! ”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她的嘴角上扬,笑意在脸上荡漾,心中的阴霾被他的一句话扫空, “但我绝不会轻易放过害我的人,那个变态害我延迟毕业,我一定要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
“啊?! ”永远有多远问,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有什么恐怖计划,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
凌凌: “你为什么要做心理准备?”
永远有多远: “我提前帮你请个好律师,以备不时之需。 ”
凌凌: “我决定今晚去砸他家的玻璃,你别拦着我。 ”
永远有多远: “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吗?”
凌凌: “我一会儿去跟踪他。 ”
永远有多远: “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凌凌: “知道! ”
郑明皓帮她打听过了。
凌凌的手指在键盘上重重地敲打着: “他叫杨岚航,一个多月前归国的 MIT 博士,二十九岁,至今未婚。据说他在美国混得不错,MIT 极力挽留,他还是决定回国。回国前,中国科学院已经给他留了个相当不错的位置,他不去,死活非要赖在我们学校的材料学院。 ”
他慢吞吞地回复: “可能你们学校的材料学院好。 ”
“那当然,自古以来,政党讲究一朝天子一朝臣,学术界讲究师承派系,这在我们学校的材料学院体现得尤为明显。我们校长是材料学院的,主管教学的副校长、教务处主任全出自一个派系。杨岚航一来就进了副校长的课题组,找了个好靠山,凭他的资历,前途无可限量。 ”陈述完,她还不忘加一句总结陈词: “难怪跑到我们学院来指手画脚! ”
永远有多远: “你不为国家安全局做事,是国家莫大的损失! ”
“这个职业听起来不错,我可以考虑! ”
永远有多远: “有个事提醒你一下, 你砸他家玻璃之前, 先确定他家住几楼。 ”
是哦! 超过五楼她累死也砸不到, 仔细想想, 砸玻璃这个报复手段不够明智,更不够狠毒,她放弃。
“你智商高,帮我想个高智商的报复手段。 ”她虚心请教高人。
永远有多远: “我建议你考研究生,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人才。 ”
她吓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又仔细看看文字,确定自己没看错: “你这是报复他,还是报复我?考研?你不如把我烤了! ”
永远有多远: “我看新闻上说, 国内本科生的就业形势不好, 明年可能更差,读研究生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你不是想当大学老师吗,等研究生毕业之后你就能实现你的梦想。 ”
她当然知道,可是: “问题是我根本考不上。 ”
“你怎么对自己没信心?! ”永远有多远, “凌凌,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能考上!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 ”
她晕了!被他三句话一忽悠,她晕得找不到东南西北,完全忘了自己连本科毕业证都还没有着落,还有个没读完的第二学位——计算机软件。
凌凌: “那我试试,反正报名费不贵,我闲着也是闲着。 ”
永远有多远: “我会尽全力帮你。 ”
凌凌: “你对我真好! ”
她被他的无私与善良深深打动, 一想到他愿意全心全意帮助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孩实现梦想,她对他的爱又深了几分。感动之后,她略有些冷静: “可是,我该考什么专业呢?电子我再也不想学了,计算机系分数又太高。 ”
永远有多远: “你想学材料吗?你们 T 大的材料学院不错。 ”
“材料!为什么是材料学院?! ”她又一次被吓到,和那个变态一个学院。
永远有多远: “我做的研究和材料有点关系,所以认识几位 T 大材料学院的老师,如果你考材料专业,我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
凌凌: “我对材料一无所知。 ”
永远有多远: “我可以教你,专业课你不用担心,我帮你想办法。 ”
她有点心动了, 如果她和他学同样的专业, 她和他聊天又多了很多共同语言,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出国看他,与他合作……他们一起在实验室讨论学术问题,一起做实验……
光是想她都口水泛滥,热血沸腾,一时被兴奋冲昏头脑的她,在寝室里大声宣布: “我要考研,我非材料学院不考! ”
全寝室的人瞪大眼睛看着她,商量着将她送到校医院精神科看看。她毫不介意地托着腮帮子,笑眯眯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闪动的头像,光秃秃的小光头,久违的小光头。
涟涟一见她的表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到她的电脑前。当她看见 QQ 上闪动的头像, 什么都明白了。 只有这个人能让一向理智的凌凌晕头转向, 神魂颠倒,也只有这个人,能让她笑对一切打击。
见涟涟一脸的逼供神情,凌凌笑着打字: “我朋友要问我一些问题,你等我一下。 ”
永远有多远: “好,我等你。 ”
……
此时此刻,T 大的教工公寓中,明净整洁的房间,杨岚航坐在阳台纯白色的藤椅上,藤椅前放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有一杯清茶,一本《野草》 ,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窗外分明映衬着郁郁葱葱的碧树繁花, 他却如水墨丹青中的人物, 素笔勾勒,悠远深邃。
一个完全不同类型的帅哥走近他,修身的休闲装,打理精致的发型,再配上一双笑起来半眯着的眼,一看就是那种女人堆里混得如鱼得水的男神。他就是欧阳伊凡,传说中女人要用双核 CPU 才能计算过来的花花公子,杨岚航的亲表弟。
他看杨岚航出神地盯着电脑屏幕,以为他又在研究什么深奥的实验曲线,走近一看,屏幕上竟然只有空空的电脑桌面: “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杨岚航简短地回答: “等人。 ”
对于他独特的等人方式,欧阳伊凡完全不奇怪,反正他这个表哥向来不能用常人的行为模式理解。他随手拿起桌上的《野草》 ,翻了翻,大惑不解: “怎么还是这本书?杨教授,你这逻辑思维如此严密的大脑,能领悟得了如此深奥的国学精粹吗?”
“看不懂,所以才要多看几遍。 ”
“……”果真是杨岚航式的思维模式。
欧阳伊凡决定换个问题: “T 大居然能把你从 MIT 挖回来,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有诱惑力的条件?”
“一个不错的实验室,两个任我挑选的研究生,还有三个国防项目。 ”
欧阳伊凡等了半天重点,发现没了下文: “完了?薪酬呢?”
“我没问,应该就是教授的正常待遇吧。 ”
“你放弃了 MIT 的特聘教授,放弃了美国政府的特殊津贴,放弃了应用前景广阔的课题,回来 T 大就为了这些?”
“不是。我是为了……”他浅笑,眉目间流转过一抹温柔, “血沃中原肥劲草。 ”
“说句我能听得懂的! ”
杨岚航认真想了想: “结婚,生子,传宗,接代。 ”
欧阳伊凡立刻赞同地点头: “嗯,嗯,这回我懂了,有理想,有追求! ”
“对了,回头帮我买辆车,要二手的,越便宜越好。 ”杨岚航说。
“呃?你的车库里不是有辆 2B 的车吗?”就是车前后各一个大 B 字母的那款车。
“T 大校长坐的是宝马。 ”
欧阳伊凡无语: “不是吧?听人说大学教授的工资还不如月嫂多, 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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