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谢谢霍小叔
苏棠出了车站，看还有时间，便转身往供销社去。
冬日的供销社里人不算多，货架上的商品摆得整整齐齐。
她走到粮食区，用刚赚的钱票换了十斤面粉、两斤白糖，又在副食品柜台称了三十个鸡蛋，用草绳仔细捆好，沉甸甸地装进竹篮里。
结完账，苏棠拎着东西走出供销社。
回到村口时，日头已经往西斜了斜，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苏棠踩着薄冰往家走，远远就看见自家院门口站着三个人，正是张萍和她两个闺女刘红英和刘小花。
母子三人似乎正准备回去，远远看见苏棠冒着细雪回来，脸上顿时露出了笑。
张萍冲她招手，边迎上来，脸上的笑纹都堆了起来：“苏妹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苏棠愣了两秒，意识到是张萍母女二人做好了衣服，送上门来了。
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去镇上买了点东西。”苏棠三两步上前，边迎着三人往院子去：“进屋说吧。”
张萍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跟着点了点头。
苏棠推开院门，“吱呀！”一声响，抬头就撞见三个小脑袋齐刷刷，地从堂屋里探出来。
霍星临扶着门框，霍星遥拽着哥哥的衣角。
霍星野最急，已经踩上门槛往外蹦了。
三双眼睛直勾勾冲苏棠身上来。
苏棠往瞥了三人一眼，让张萍母女三人进堂屋，“来屋里。”
她往灶房瞥了眼，锅里的水还温着，便给娘三人倒了碗热水。
张萍搓着手，拉着两个女儿，急促地做到炕上。
苏棠注意到桌上摊开的包袱，三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摆在里边，在昏黄的光线下，晃得人眼睛一亮。
“我们是来送衣服的，在屋里等了你一会儿，见你没回来，就准备回去了。”张萍开口解释。
苏棠拿起最上边的一件小袄。
水红色布料做的，寻常小袄都是圆领大襟，这件的领口，特意设计了个小小的方口，边缘用同色的布滚了圈细边。
衣边的盘扣，缝成了五瓣花的样子，用细丝在里面撑着，扣上去时鼓鼓囊囊的，像朵半开的海棠。
张萍见她看得仔细，便指着盘扣，语气有些忐忑：“妹子，这花扣，是我亲手缝的，针脚比较密，你看着满意不？”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像是怕苏棠不满意。
“很满意。”苏棠纤细的指尖从衣料上滑过，招手示意躲在后边的霍星遥过来。
小丫头眼睛亮晶晶，她一招手，立马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来，穿上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小丫头穿上了新衣服，爱不释手地摸着，水红色的布衬得她脸蛋红扑扑的，脸上还带着腼腆的笑意。
“真利索。”苏棠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肩头，力道忘了收着。
小丫头被拍得往前跑了两步，懵懵地回头看她。
苏棠把另两套衣服递给剩下的两人。
霍星临接过那件藏蓝色的小棉衣，指尖触到布料时微微一顿。
霍星野早等不及了，抓过属于自己的蓝色小棉衣就往身上套，袖子穿反了两次，才知道翻正。
“哥，你看我！”霍星野转着圈蹦，衣服的下摆扫过炕沿，开心得两颗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张萍瞅着三个孩子身上的新衣裳，眼尾的笑纹更深了：“穿上新衣服，就是好看。”
霍星临低头拽了拽衣角，藏蓝色的布料衬得他肤色愈发白净，领口处同样滚了细边，只是用了更低调的同色线。
他悄悄抬眼望苏棠，见她正看着自己，略显慌忙地垂下头，整个人显得很不自在。
一直没说话的刘红英，也忍不住开口：“星遥这件水红袄，配她这双大眼睛，活脱脱画里走出来的。”
张萍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苏妹子给的料子好，针脚走得顺。这锁边，我让红英用了双线，保准穿一冬都不会开线。”
苏棠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钱袋子：“说好了给手工钱的。”
她数出当时说好的数，“一件小袄，三套成衣，五毛一件，一共是三块三。”
张萍的手猛地缩回去，脸激动得通红：“妹子，这钱太多了，才几件衣服，真不敢收你那么多钱……”
“之前说好的。”苏棠把钱塞进她手里，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茧子。
张萍捏着钱的手直抖，刘红英眼睛发亮，在一旁拽她妈的衣角。
“妈，你收着吧。”她声音细弱，却透着认真，“我们出了手工费，该收的。”
张萍这才把钱小心地塞进贴身的布兜里，拍了拍心口，整颗心都松懈了下来。
她心想，这才做几件衣服，就赚了三块多。
比她在服装厂上班，挣得还多……
张萍心里想着，面上不显，嗫嚅着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袱里翻出块碎布料，“这是剩下的料子，我给孩子们拼了个荷包，装零碎东西正好。”
三个小荷包摆在桌上，水红色的一个、藏蓝色的两个，边角都绣了半朵小花。
苏棠笑着收了，转身进屋，拿出个牛皮纸本出来。
“还有件事想麻烦你们。”她翻开本子，里面夹着几张画得整齐的纸，
“我琢磨着做几条新样式的裙子，你们看看能不能做？”
张萍凑过去一看，眼睛倏地睁大了。
纸上画的裙子不是常见的直筒样式，裙摆从腰侧开始散开，像朵半开的花，膝盖上方还缝了两道细褶。
“这……这是裙子？”张萍指着画稿，“咋看着比供销社卖的布裙还俏？”
刘红英也凑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画纸：“妈，你看这口袋，缝在侧边还带个小褶子，多精巧。”
“还有这腰带，不用布绳用布带，系上肯定显腰身。”
苏棠翻到下一页：“正好我买了新的布料，做这个轻便又挡风。”
“先帮我做三条吧，手工费还是一样的。”她放轻了声音说，眼角瞥见张萍母女眼里的光。
市面上的的半身裙子，大多都是灰扑扑的直筒裙，这种带褶的样式只在画报上见过。
张萍摸着画稿，指尖都在颤：“妹子你有这巧思，不去县服装厂可惜了。”
“瞎琢磨的。”苏棠抽出那三张画稿，和一早分好的布料递到张萍的手里。
画稿上面清楚写了尺寸，她就没再重复说。
苏棠顿了顿，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从炕边又拿出块青灰色的布料，“还有这块布，给他们小叔做件大衣，做大码的就行。”
她又从本子里抽出张画纸，“按上面画的做，棉花要是不够，我再给你们拿一袋，领口做方的，不用盘扣，用暗扣。”
这年头，挨家挨户的衣服，基本都是自己动手做的。
布料、棉花、针线……这些东西，几乎成了家常用品。
上次苏棠让霍星野给张萍母女拿两人的尺寸时，就特意送了半袋棉花去。
刘红英脸突然变得红红的，忽然问：“……霍、小叔穿方领好看吗？”
“他肩宽，方领精神。”苏棠想起霍时穿着旧褂子的模样，抿了抿唇。
张萍接过东西，一起放进包袱：“棉花够了，不用再拿了。”
她声音低了几分：“妹子你放心，保证给你做得板正。”
苏棠笑了笑，把张萍母女三人送到门口。
天色暗沉了几分，雪又开始下了。
临走时，刘红英停在原地，冻得泛红的小脸，回头看着苏棠：“……苏棠姐。”
“我能跟你说件事不……”刘红英眼神有些紧张，又看了苏棠一眼。
“怎么了？”苏棠见她欲言又止，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没事，就是……你帮我谢谢霍小叔！”刘红英的脸更红了。
不等苏棠开口问，她继续道：“前两天，我在水库放牛，小花险些掉进河里，是他救了小花！我还没来得及向他道谢！”
苏棠看了眼被冰雪覆盖的树林，随即点了点头。
刘红英红着脸，兴冲冲地跑远了。
苏棠眨了眨眼，小声嘀咕：“大冬天的去水库放牛……？”
牛能找得着草吃吗？
“哼！这你都不懂！”
霍星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还正好听见她小声嘀咕的话。
苏棠回头。
这小子正插着腰，一脸得意地说：“冬天的时候，生产队的草料不够牛吃，只要有人愿意把牛牵出去找东西吃，就能记两个公分！”
“而且，水库在山脚下，那里是小树林，有很多的干草和灌木叶！”
苏棠走上前，摸了摸霍星野乱糟糟的头发，又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嗯，你太聪明了。”
霍星野捂着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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