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自己念去
院外的议论声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没声了？”
“是不是喇叭坏了？”
“刚听见说了句话，就没了？”
“这啥意思啊，检讨不念了？”
明虹的脸“唰”地一下黑了，冲过来，将苏棠拨到一边。
自己对着喇叭喊：“喂喂喂？听得见吗？”
喇叭依旧没反应，只有冷风吹过树杈的呜呜声。
她又蹲下去摆弄那个木头箱子，手忙脚乱地扯着电线，嘴里骂骂咧咧的：
“这破喇叭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时候坏！”
张会计也走了过来，蹲在地上帮着检查，两人捣鼓了半天，喇叭还是没动静。
看热闹的社员们也开始起哄，现场顿时乱成一锅粥。
苏棠站在旁边，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一脸茫然。
随后，心底涌上一阵窃喜……
这喇叭坏得也太是时候了，早不响晚不响。
偏偏在她要检讨的时候哑火，简直时来运转……
苏棠忍不住扫向四周。
院外，一道高大黑色的身影，从人群中一晃而过。
苏棠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落在那道倏忽而过的背影上。
男人裹着件黑色大衣，肩背挺得笔直，像株被寒雪压着却不肯弯折的松。
人群里多是裹着大棉袄的村民。
唯有，那道剪影在灰扑扑的背景，格外清晰……
宽肩窄腰的弧度利落，衣摆扫过积雪，步伐沉稳。
是霍时？
苏棠顿了顿，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想穿透攒动的人头看清那身影。
寒风卷着碎雪，迎面而来，迷住眼的瞬间。
再抬头望去，哪还见霍时的踪迹……
苏棠的指尖在口袋碾了碾，粗粝的棉线磨得掌心微热。
他今早不是说要去镇上一趟？怎么会出现在公社大院外？
苏棠忍不住联想。
把那道匆匆掠过的背影，和突然哑火的喇叭，联想在一块……
这广播喇叭是公社的老物件，冬天总犯毛病，坏过好几次，三天两头就要找人来修。
上次的集体仓库的农机器坏了，就是霍时去修的。
苏棠的脑海中，不由得闪过霍星野稚嫩、充满骄傲的小语气。
【小叔可厉害了，大队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都会来找小叔。】
苏棠摸了摸干燥的手心。
刚才明虹喊人开喇叭时，她明明听见“咔哒”一声合闸响，还有短暂的电流杂音。
这意味着，一开始喇叭是好的。
偏在她要开口的前一刻，突然就没了声。
苏棠沉吟，思索。
所以，霍时是怎么做到的？
“算了算了。”张会计擦了擦手上的灰，站起身来，“喇叭坏了修不好，今天先这样吧。”
“那怎么行？”明虹还不死心，“检讨还没念呢！”
“念什么念？”张会计严肃地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
“没看见外面都起哄了？再折腾下去像什么样子？让她把检讨交上来存档，罚款收下，这事就先过去了。”
严肃古板的明虹主任，说什么也不同意张会计的意义。
她坚守自己的原则。
觉得放任一个，公社的大家会有样学样，必须要把惩罚落实了，以起到震慑的作用。
张会计拗不过她，眉头皱成个疙瘩，终究还是松了口：
“要不这样，让苏同志在这院里把检讨念一遍，也算是受了教训，能让大家都看明白态度了。”
明虹主任虽然还是不满意这个结果，但是喇叭坏了，最差也只能这样了。
苏棠捏着那张薄薄的检讨纸，站到院子中央。
院门口挤着的社员们还没散，一个个伸长脖子，眼里的好奇和看好戏的光，在寒风里亮得扎眼。
“别愣着了，赶紧的！”明虹严肃的声音催促着。
苏棠轻吐了口气，垂着眼帘，声音不高不低地开了口：“我是苏棠，前几日做了违反队规的事……”
她念得不快，字正腔圆，没有刻意放低的姿态，也没有多余的忏悔，就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末了，她抬眼扫过众人，目光落在明虹紧绷的脸上：“……错事我认，罚款我交，往后绝不再犯。”
张会计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念完了就成，苏同志交了罚款，就回去吧。”
办公室里。
苏棠把五十块钱和检讨纸，一并递给张会计，看着他开了收据。
她转身往外走时，叶卫正好站在门口，挡住了她的去路。
“看来你运气不错。”他看着她，眼里带着点意味深长的笑。
“确实。”苏棠没打算跟他多聊，侧身想从他旁边绕过去。
“等等。”叶卫却往前一步，又拦住了她，“我听说……你前阵子给你弟弟解毒的方子？用的是土方子？”
苏棠脚步一顿，抬眼看向他。
什么解毒方子，不过是她整蛊苏胜的小把戏。
男主问这个干什么？
“随便弄的，算不上什么方子。”她含糊地应了句。
叶卫一脸深思：“是吗？你弟弟中的什么毒？要不要我帮他看看？”
苏棠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那么关心他，自己上门看看呗。”
说着，她绕过叶卫，走出了公社大院。
院墙外的村民见她出来，纷纷朝她看来，眼神里的失望，藏都藏不住。
显然是没看成热闹，觉得不过瘾。
张婶还想上来说两句风凉话，苏棠转身就走，压根不给她机会。
她没理会那些目光，径直往霍家走。
快到家门口时，看见霍星临带着两个弟妹站在巷口。
三个孩子都踮着脚往公社的方向望，看见她回来，眼睛瞬间亮了。
“你回来了！”霍星野第一个冲过来，“没…没出什么事吧？”
霍星遥也跟着跑过来，小手攥着她的裤腿，仰着头，眨巴巴开口：“喇叭坏了，不用检讨。”
苏棠好奇：“你们咋知道喇叭坏了？跑去看了？”
霍星临稚嫩的面庞，满是认真：“小叔说的，他回来了。”
霍星野接过话茬：“不用小叔说，我也能知道！”
苏棠低头看他。
霍星野得意地说：“因为村口的喇叭可响了，要是有声音，不用跑去公社听，在家里就能听见！声音又大又清楚！”
随后，他一本正经总结：“我都没听见喇叭响，所以肯定是坏了！”
苏棠：“……”
那喇叭可真够响的……
她默默庆幸。
喇叭坏得很及时，很灵性。
苏棠领着三个孩子进屋，她刚想说什么。
就看见霍时从灶房里出来，手里拿着把斧头，一副刚劈柴的模样。
见苏棠进来，霍时站在屋檐下，指节分明的手，放下斧头。
他刚劈完柴，领口敞开着，露出脖颈清晰的线条。
“回来了。”霍时开口，声音不轻不重。
苏棠几步走到屋檐下，与霍时面对面。
她开口问：“你今天去公社了？”
霍时垂眸看她，眉骨高挺，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眼眸深邃。
他没第一时间回答，空气大约静默了五秒。
没什么耐心的苏棠，又开口：“不说算了。”
她收回目光，弯腰拍了拍霍星遥沾了雪的裤腿，赶三个孩子回屋：“外头冷，你们进屋去。”
三个孩子听话地往里走。
霍时的视线，轻轻浅浅，落在苏棠身上。
她站在面前，正解围巾，素色的围巾绕了两圈，衬得脸更小了，眼尾冻得泛红。
眼底流露的情绪，是被寒风吹过的清亮，干干净净。
霍时眼神微顿，忽然开口：“去了。”
他语气平淡，“事办完得早。”
“那你回来得挺巧。”苏棠看着他，嘴角勾起点浅淡的笑意，
“我那会儿正检讨，你听见没？”
霍时的目光落在她嘴角那点笑意上，像被雪光晃了眼，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他也勾了下唇，语气里染了点漫不经心：“你很想我听你检讨？要没念够，这会儿当着我的面，再原原本本说一遍也成。”
苏棠：“……”
苏棠被他这话噎得一怔，抬眼撞见他唇边的弧度。
她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瞧着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说起话来，一句比一句噎人……
苏棠暗自啧了一声，虽然噎人，但转移话题的本事倒是挺溜。
一句不提喇叭坏了的事。
这样子反倒坐实了她的猜测——
那喇叭，十有八九就是他动了手脚。
行吧，不说就不说。
苏棠瞥了眼他敞开的领口，那截清晰的锁骨线条，泛着冷白。
她视线缓缓上移，停在他俊隽的面容上。
“你要喜欢，自己念去。”
说完，没等他反应，苏棠转身就往屋里走。
背后传来霍时极轻的一声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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