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你很优秀
油灯在炕桌上噼啪爆了个火花。
裴弦野盯着同一页已经半个小时了，书页上的字密密麻麻，看的他眼睛都快花了。
“水开了。”
林也荞提着铜壶进来，麻花辫梢还沾着灶灰。
她歪头看了看纹丝未动的书页，小脸顿时皱成包子：“你怎么还没看完这章？”
裴弦野懒洋洋地支着下巴，铅笔在指间转来转去的，一副悠哉样。
“看不进去。”
“为啥？”
林也荞把热水倒进洗脸盆，热气腾起来模糊了她的眉眼：“这书多少人想看都看不着呢！”
这还真是让她奇怪的事儿。
分明上辈子裴弦野对于学习这件事还是挺主动的。
尤其是在他不能参加高考之后，林也荞甚至有一日深夜还看到裴弦野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站了整整一夜来着。
怎么这回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他反倒是提不起兴趣来了？
裴弦野的视线越过书页，落在她挽起的袖口上。
那截手腕细得像嫩藕，随着倒水的动作绷紧。
裴弦野忽然把书一合，仰头一本正经道：“看也可以，但……”
“你亲我一下，我就看。”
“＂啊？”
林也荞脑袋有些发懵，不理解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周大夫说学习要自觉。”
“那我不学了。”
裴弦野往后一仰，书本啪地盖在脸上：“反正我也不是读书的料。”
林也荞盯着裴弦野懒散的模样，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怎么会不是读书的料呢？
她清楚地记得，前世当裴弦野得知因为处分无法高考的那个夜晚。
林也荞起夜时看见裴弦野独自站在院子里，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手里攥着本破旧的书，指节都泛了白。
那时候她不懂，只当他是魔怔了。
直到后来林也荞听说他因为成分问题被取消高考资格，才明白那晚他是在和什么告别。
那样聪明的人，连宋清河都说他要是能高考，准能考上最好的大学。
甚至因为这件事恨透了自己，怎么会不是这块料呢？
现在书有了，时间有了，他为什么反而不珍惜了？
灶膛里的火噼啪响着，映得她眼睛发酸。
若不是自己前世耽误了他，他本该有更好的人生。
如今重来一次，她说什么也要让他抓住这个机会。
林也荞一把掀开盖在裴弦野脸上的书，小脸绷得紧紧的。
“不许这么说。”
她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几分严厉，手指无意识地捏皱了书页一角：“你明明很优秀。”
裴弦野愣住了，错愕间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只见林也荞微微咬着唇，瞪着他的眼神无比凝重认真。
“你干活比谁都利索，挑水能一口气挑四担。”
林也荞掰着手指头数，眼睛亮得像盛了星星：“做饭连国营饭店的大师傅都夸，上次修房顶……”
她的声音突然卡住了，裴弦野看见她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像是想起了什么特别难过的事。
“所以读书也一定能行。”
她猛地把书拍在他胸口，力道大得他闷哼一声：“不许再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
裴弦野的胸口被书本硌得生疼，可他更在意的却是心尖上那股莫名的酸胀感。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了滚。
这还是他活了半辈子，头一次有人这么夸自己。
裴弦野忽而扯出个吊儿郎当的笑：“这么看好我啊？那……”
话音未落，只见眼前倏然一黑。
紧接着裴弦野脸颊上突然贴上两片温软，那温热软糯的触感惹得他霎时间浑身如同触电了一般。
林也荞的唇一触即离，快得像蜻蜓点水，她退开两步，严肃的指着那本书。
“睡觉前必须再看十页！”
裴弦野僵在原地，只见林也荞脸颊鼓鼓的，显然只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可他被亲过的地方火烧似的发烫，那炙热顺着血管一路烧到心口。
裴弦野僵硬地翻开书页，那些字摊开来在面前乱晃，可他却半个也看不进去。
完了。
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脑海嗡嗡作响。
他盯着书页上模糊的数字，视线却止不住瞟向林也荞愠怒泛红的小脸。
裴弦野眼神仿佛触电了一般收回视线，喉间发紧，掌心冒汗。
心脏跳得像是要从心口冲出来一样。
他二十三年的人生里，头一回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
明明是他说要亲一下才看书的，可现在被亲的人魂都飞了，始作俑者却一脸认真地蹲在灶前看火候。
裴弦野猛地合上书，把发烫的脸埋进掌心。
他忽然想起那日她跌进自己怀里时，发间若有若无的皂角香。
这下真完了。
他好像……沦陷了。
次日晌午，林也荞正蹲在井台边洗山笋，水花溅在她白生生的手腕上。
外头突然吆喝了一声，林也荞抬头朝着篱笆墙外头看去。
“荞妮儿！”
刘婶子挎着竹篮在院门外招手：“我院里那棵枣树熟透了，快来摘些去！”
林也荞的眸子唰地亮了，她甩甩手上的水珠，迫不及待的就蹿了出去。
“哎？”
裴弦野刚进院子放下斧头，只看见她咻的一下穿过篱笆门。
不怪林也荞反应这么大，实际上在村子里，她唯一好的就是这一口。
以前家里没粮食的时候，林也荞就是被饿着的那个，那时她饿惨了就去树下等枣掉下来，一掉她就捡了吃。
那枣子又大又甜，是除了那些草根子红薯苞米以外，难得好吃的东西。
时隔了一辈子，认真说起来林也荞也得将近十多年没吃过了。
可不是馋得慌。
枣树粗壮的枝干撑开浓荫，红艳艳的果实挂了满满一树。
林也荞光是站在下面就看的口水直流了，裴弦野正打算爬树的时候，却没想到她三两下就攀上了树干。
“你……”
裴弦野错愕的目光中，只见她麻花辫在身后一荡一荡的。
林也荞骑在树杈上冲裴弦野招手，笑声脆生生的：“发什么呆？”
“拿兜子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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