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风雪归人·永夜旧殿
雪,停得毫无征兆,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生生扼断。
赵玄轩一行踏着积雪前行,靴底碾碎薄冰,发出细碎而清晰的“咔嚓”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白起随手将啃得精光的鹿腿骨往背后皮囊里一插,粗犷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戒备,咧嘴道:“他娘的,这鬼地方,比我当年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边关鬼城还瘆人三分。”
李青蔓呵出一团白雾,裹紧了身上的皮裘,侧头对身旁抱着古琴的步青栗低声嘀咕:“我说小师叔,你家那位冰帝大人……当年真把这种地方当家?这品味,啧,够‘冻’人的。”
步青栗的目光掠过那些狰狞的断壁残垣,指尖无意识地在琴弦上轻轻一划,一缕带着寒意的清音飘散在风中:“他……或许只是无处可去,也无处可归。” 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寂寥。
残殿早已没有完整的门,只余下半扇巨大而歪斜的青铜闸门,在寒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如同垂暮老人痛苦的咳嗽。
赵玄轩停下脚步,抬手虚按。掌心那枚冰蓝色的剑印微微一亮,一道无形的寒流拂过,那呻吟的闸门瞬间凝固,死寂无声。
“里面……有东西。”萧锦瑟的声音压得极低,她背后的青钢长剑在鞘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那是剑心通明者对杀意或强大存在的本能感应。
殿内幽深昏暗,穹顶塌陷了一大块,惨淡的天光从那破口漏下,勉强照亮了地面。视线所及,尽是折断的巨斧、锈蚀的长矛、以及散落各处、被冰尘半掩的森森枯骨,无声诉说着往昔的惨烈。
而在大殿的最深处,七尊人形冰雕静静矗立。它们保持着生前的姿态,身披样式古朴狰狞的魔将铠甲,只是如今已被厚厚的玄冰彻底封存,只剩下模糊而充满压迫感的轮廓。铠甲缝隙中,隐隐透出幽蓝色的光脉,如同深埋地底、尚未燃尽的冰冷余烬,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与不祥。
赵玄轩的目光越过满地狼藉,最终定格在那七尊冰雕之上。他缓步向前,最终在距离冰雕十步之遥停下,抬眸,视线锁定了为首的那一尊。
那冰雕呈现出一个身披残破黑龙袍的少年将军模样。冰层之下,少年的眉目竟与赵玄轩第七世“魔帝顾长卿”有七分神似,只是线条更加锐利,眼神更加桀骜,像一把尚未出鞘便已锋芒毕露的绝世凶刃。
就在赵玄轩目光落下的刹那!
为首少年冰雕那被玄冰覆盖的眼睑,猛地睁开!
幽红如血狱熔岩的瞳孔,骤然点亮! 一股源自上古的、混杂着血腥与暴戾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温度骤降,地面凝结出新的冰霜。一个带着稚嫩童音,却冰冷得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殿宇中:
“主上……您终于……回来了。”
空气仿佛被冻结成固体,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嘿!”白起低吼一声,背后巨剑已铿然出鞘半尺,雪亮的剑刃映着那幽红魔瞳。
赵玄轩却纹丝未动,只是抬臂,稳稳拦在白起身前。他语气依旧平静,如同冰封的湖面:“你们认错人了。” 然而,他负在身后的指尖,却悄然收拢,握紧。
少年冰雕那血红的魔瞳微微转动,似乎在仔细“嗅”着赵玄轩周身的气息。片刻后,那冰封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极度冰冷的笑容:“原来如此……气息虽近本源,却已染上令吾等作呕的……仙灵清气。您把魔血……把吾等……都忘了!”
“不——!” 少年冰雕的童音陡然拔高,化作凄厉的尖啸,带着被背叛的狂怒与绝望,“你不是魔帝!你是——仙王!”
“杀!!!”
尖啸未落,七尊冰雕同时爆发出刺耳的龟裂声!覆盖其上的厚重玄冰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铠甲缝隙中那些幽蓝的光脉如同被唤醒的毒蛇,猛然挣脱冰封的束缚,化作七条缠绕着刺骨寒煞与滔天魔气的幽蓝锁链,撕裂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直扑赵玄轩!
琴音如裂帛!
步青栗早已盘膝坐下,古琴横陈膝上。此刻她玉指如飞,在琴弦上急急轮拨!不再是《归雪》的宁静,而是《平沙落雁》的肃杀与磅礴!琴音化作无数锋锐如刃的雪白翎羽,带着清冽而强大的音波,铺天盖地般迎向那七条魔气锁链!
“铮!锵!嚓——!”
刺耳的碰撞与碎裂声密集响起。音波翎羽与幽蓝魔链激烈绞杀,寸寸崩碎!飞溅的冰晶与溃散的魔气弥漫开来,冰冷刺骨。
最终,琴音稍歇,魔链尽碎。
那七尊布满裂痕的冰雕并未倒塌,反而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量,动作僵硬地、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向着赵玄轩的方向。
“主上……既已遗忘……” 为首少年冰雕的声音变得极度微弱,断断续续,充满了疲惫与死寂,“吾等……残躯……自当……永眠……”
话音消散,幽蓝的光脉彻底熄灭。七尊冰雕重新凝固,裂纹被新的寒霜覆盖,恢复成最初的死寂模样,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殿内重归死寂,只剩下寒风穿过破窗孔洞发出的呜咽,如同亡魂的低泣。
李青蔓长长呼出一口白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我的老天爷……差点以为又要跟这些冰疙瘩拼命了……” 她瞥了一眼步青栗微微发白的脸色,和赵玄轩依旧挺直的背影,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赵玄轩的目光并未停留在跪地的冰雕上,而是落在了为首那尊少年冰雕的脚边——那里,在积尘与碎冰之中,静静躺着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铁的黑色令牌。
他走过去,弯腰拾起。令牌入手沉重冰冷,边缘磨损得厉害,正面光秃秃的,背面却浮雕着一只形态狰狞、展翼欲飞的魔鸦图腾,鸦喙如钩,眼神凶戾。
指尖摩挲着那冰冷的鸦纹,一股极其尖锐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从记忆深处炸开!与此同时,掌中的令牌竟微微发起烫来。那魔鸦图腾的双眼位置,两点猩红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一行细如蚊蚋、却殷红刺目的血字,如同渗出的鲜血般,在令牌背面缓缓浮现:
【归墟之眼,不见不散。】
步青栗已悄然来到他身边,看到他掌中令牌和那行血字,脸色微变,轻声唤道:“天哥?”
赵玄轩五指猛地一合,将那枚透着不祥气息的令牌紧紧攥入掌心,随即若无其事地纳入袖中。他抬眼看向步青栗,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深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无事。不过是……有人嫌我死得不够多,想让我再去死一次罢了。”
殿外,被短暂遏制的风雪,骤然再起,发出更猛烈的呼啸。
残阳如血,将最后的光线泼洒在断壁残垣之上,给这座死寂的魔庭废墟披上了一件猩红而凄凉的披风。
赵玄轩负手,当先走出残殿,身影没入漫天风雪之中,被拉得很长,很孤寂。
无人察觉,在他袖袍深处,那枚紧贴着手臂的黑色令牌上,那行刚刚浮现的猩红血字,此刻正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悄然溶解,化作黑色细线悄无声息地渗入他的肌肤,沿着血脉朝着心脏的方向缓缓游去。
更无人看见,在赵玄轩方才驻足、拾起令牌的那片冰冷地面上,一点微弱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猩红血光,正从冰层深处悄然渗出,迅速勾勒出一个清晰脚印的形状,随即又彻底隐没于寒冰之下,仿佛一个无声的标记,一个来自深渊的冰冷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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