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不是你的责任
顾欢使劲往树上一撞，树叶哗啦啦地往下掉，沈非凡被弄得睁不开眼，愣了一下！
就在那一刹那，顾欢挣脱了他的手，警惕地站在了十米开外。
“沈老师。”她还有点喘气，“随便动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沈非凡瘦瘦高高的，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欢，脸上不再是平时那种圆滑和善的表情，而是变得冷漠。
“那……什么才是好习惯呢？容十一？”
“或者我应该叫你……”
“大当家？”
顾欢冷静地回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两个人的游戏枪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沈非凡手里的刀在昏暗的密林中闪着微光。
顾欢背靠着一棵老树，警惕地盯着沈非凡。
沈非凡突然笑了：
“伏虎镖局的大当家。”
他快得像闪电一样冲过来，顾欢一个转身，锋利的刀子在古树上砍出一个半厘米深的缺口！
“谁能想到，伏虎镖局的大当家，其实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
“我师父才是大当家。”顾欢一脚踹树，身体像燕子一样轻盈地躲过一刀。
“别逗了，你那个师父不过是你的幌子……”沈非凡左右开弓，刀子大刀阔斧地砍下去，顾欢灵活地连连后退，“躲在后面操纵一切的，明明就是你！”
“别想骗我！所谓的伏虎镖局，其实就是你做坏事的幌子！”
顾欢喘着气，她手里的树枝被沈非凡的刀几下就砍断了。她一边跑一边在脑子里快速想了一下地形，然后迅速选了一个方向，边打边退：“你不是夏启宗的人！你到底是谁？”
没等沈非凡回答，她突然开口诈他：“你是赛拉维尔！”
拜科学教已经渗透到华国内部了？
沈非凡的眼睛微微一眯。
这个小动作没逃过顾欢的眼睛，她心里明白了。
赛拉维尔的人根本不把法律放在眼里，顾欢转身就跑。
朝着休息室的方向。
那边人多，沈非凡做事会有所顾忌。
前面一拐弯就是休息室，路边的草乱七八糟的，还有人挤来挤去留下的痕迹，草地上全是尘土，车轮印也清清楚楚的。
顾欢放慢了脚步，盯着那个黑乎乎的拐角，休息室那灰蒙蒙的屋顶隐约可见。
她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休息室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身后传来脚步声，沈非凡说：“真遗憾，你的计划失败了。”
“被淘汰的玩家，刚刚被夏启宗安排的工作人员送出了园区。”
顾欢嘴角动了动：“……”
这个消息像是一记重锤，重重地砸在她心上。
运气真差。
她转过身，面对沈非凡，一步一步退进了空荡荡的休息室。
“我真佩服你的胆量。”沈非凡说着，一刀砍过去，顾欢赶紧躲开，刀砍在门框上，溅起几点火星，“敢一个人把我引到休息室，你是想利用这里的地形甩掉我吗？”
“休息室只有一个门，你这么做可能还会拖累你的同伴救不了你——你对自己挺有信心的。”
“你废话真多。”顾欢打断他，“愿赌服输，来不来？”
建筑里静悄悄的，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几把游戏枪，是玩家留下的。
除此之外，顾欢找不到其他可以当武器的东西。
赤手空拳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她用脚一勾，游戏枪飞到半空中，她一把抓住，然后一个转身，勉强躲过身后的追杀，一头冲进休息区的杂志阅览室，灰尘落了她一身，下一秒，她的身影就消失在杂志架后面了。
沈非凡忍不住笑了，不就是个杂志架子嘛，她还以为能藏多久呢？
报刊杂志阅览室四面都是透明的钢化玻璃，亮得能照出人影，沈非凡觉得顾欢躲在这里简直是慌不择路。
他拿着刀，一排排架子看过去，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建筑里回荡，发出一阵阵回音。
在密密麻麻的报刊架的某个角落，有一丛排列得歪歪扭扭的，沈非凡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一跃而起，挥舞着长刀，从上往下劈出一道清晰的弧线——
“大当家，去死吧！”
在一个狭窄的缝隙里，女孩的背影一闪而过，在长刀落下的瞬间，她敏捷地向远处逃去！
报刊架被刀劈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咯吱声，顶端被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沈非凡再次发起攻击，刀却卡在架子上了，下一秒，顾欢头也不回，几十个报刊架就向沈非凡砸过来，重重地砸在他的胸口上。
沈非凡经常出现在镜头前，身材瘦瘦的，被这么一砸，感觉胸口一紧，眼前一片模糊。
就那么一会儿，他还没完全看清楚呢，一把玩具枪旋转着飞过来，狠狠地砸到了他的鼻子上！
冰冷的金属感觉和鼻子上的剧痛，让他眼睛一酸，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了！
热乎乎的鼻血一滴滴地落在衣服上，血腥味充满了整个房间。沈非凡睁开眼睛，两眼之间已经红肿得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顾欢随手抓起一本铜版纸杂志，狠狠一扔，沈非凡手腕一疼，长刀当啷一声掉地上了！
就是现在！
顾欢一个猛扑，双手掐住沈非凡的脖子，把他扑倒在地，周围报刊杂志架被撞得乱七八糟。
力气真大啊！
沈非凡觉得脖子被掐得越来越紧，他眼睛都红了，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推开她：“你太大意了，女生的力气怎么可能跟男人比？”
顾欢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然后突然发力，两人瞬间过了好几招，顾欢几次化解了沈非凡的攻击，顺势抓住他的喉结用力一扭！
沈非凡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的格斗招数——”
顾欢一脚把地上的刀踢飞，用胳膊肘顶住沈非凡的喉咙：“这招有啥不对劲的？”
沈非凡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你是赛拉维尔？”
啥意思啊沈非凡？
难道我用的招数就是赛拉维尔的？
不可能。
我这格斗技术明明是——
明明是在人类起义军救了我之后，在军队里学的！
顾欢强压下内心的波涛汹涌，手刀砍在沈非凡的脖子上，干净利落地把他弄晕了。
汗水和泥土混在一起流进眼睛，刺得眼睛疼。她累得不行，一屁股坐在地上。
心里有个沉重的真相，她有点迷茫地抬起头。
头顶是白灰色的休息室天花板。
水泥总是沉默寡言，总是冷冰冰地往下看。
顾欢低下头，缩成一团，颤抖着伸出手，抱住脑袋。
那一小会儿的黑暗让她能喘口气。
她想起了以前在垃圾星上，在这支军队统治下的生活。
一切都得讲求理性、秩序、实用，艺术被认为是没用的，连音乐在她出生前几十年就消失了。
当她奄奄一息躺在垃圾堆里的时候，是这支军队救了她，给她移植了一双眼睛，并把她带回军营训练。
她刚醒来的时候，军队的人就告诉她：“我们是人类起义军，是人类对抗主脑联盟的。”
所以，这个根深蒂固的想法，是真的吗？
这世界，真的像她想的那样吗？
如果不是的话——
那支军队真的是赛拉维尔吗？
那……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什么是值得为之努力的理想、信念和热情，什么又是外表光鲜亮丽的真实残酷世界？
什么是为理想而献身？
为什么是她成了这支军队的头儿？
为什么是她被献给主脑？
为什么是她，被主脑用来做人体实验，残忍地剥夺了她的肉体，把她的意识编码了？
我……是谁？
其实，我只是一个用来燃烧的蜡烛吗？
……
江韵终于在休息室里找到了顾欢。
他心里一直有种着急的感觉，跑了一大段路，最后在休息室前的树上看到了被绑着的沈非凡。
顾欢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看起来就像个破布娃娃。
江韵有点儿慌了。
这副颓废的样子，完全不像以前那个野性难驯的顾欢——她到底怎么了？
他的心里一阵阵刺痛。
“江韵。”顾欢抬起头，看到逆光的少年，她小声说，“我记得……我们有同样的格斗技巧。”
江韵走到她面前，盘腿坐在地上。
江韵沉默了。
要是她明白，自己已经没了好多年，全靠科技手段维持着生命，靠脑后那块芯片活着——
她还会继续爱他吗？
她不过是有思想的僵尸罢了。
终于，江韵费劲地开口。
他安慰自己，自己没骗她，只是挑着说了些真相而已。
“这里……可以自爆。”
“但我不是杀手，是死士。”
“用古代地球的话说……就是人肉炸弹。”他尽量轻松，试图开玩笑。
他不想死。
他死了一次，然后又活过来了。
他活着的目的，好像就是为了去死。
但他其实不想死。
尽管他的命本来早该没了，但他还是不想死。
江韵没告诉别人她在垃圾星上死过的事，只是说：“我被军队收养，就是为了冲进主脑的控制室，然后被长官引爆。”
“引爆的控制器在长官那里？”顾欢抬头看着他问。
“对。”
“把命交给别人？”
江韵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黑水：“在我们那个时代，生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我别无选择。”
顾欢伸出手摸了摸江韵的脸。
“江韵，我好像做错事了。”
她的声音很小。
“我好像做了很糟糕的事，因为我，那些人才开始越来越不把人命当回事。”
“我所谓的牺牲，可能只是开了个坏头。”
江韵握住她的手：“干嘛怪自己？”
“顾欢，看着我。”江韵把顾欢的脸摆正，让她看着自己。
他慢慢地说：“人类不是你的责任。”
“如果你觉得自己开始得不好，觉得自己有罪，那我呢？”
江韵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课本上的那张照片，那个笑容满面的领袖，眼神深邃又坚定地望着镜头。
那些痛苦难熬的日子，对活着却像赴死一样的空虚感，还有那些一遍遍看着那个女人照片的时光……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早就自杀了。”他苍白的脸上，那双黑眼睛里满是急切，“我，还有我的伙伴们……如果没有你作为精神支柱，我们可能都会在痛苦中选择自杀。”
他急切地、轻声地，捧起顾欢的脸：“在我们这个时代，人类已经衰落了。悲剧是无法避免的，顾欢。”
“不管你怎么选，结果都是悲剧。”
“顾欢，这就是个道德难题，不管是理想还是现实——都找不到真正的答案。”
“只要主脑还在，我们注定只有悲剧。”
“不管我怎么选，都是悲剧吗？”顾欢呆呆地重复着，她的眼里充满了深深的痛苦，“所以，这一切都是没道理的？”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人头上，就是一座山——那这个人，就只能接受这件事？就因为这件事没道理，他就只能接受，谁也不去责怪，只能自认倒霉？”
“就因为最后反派变好了，大家都开心，我就得做个悲剧角色，吞下不该有的委屈，接受死亡的命运，成为一根牺牲的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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