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安胎药
“如此勉强，顾夫人若不愿来，本宫也不会计较，毕竟夫人曾对本宫及母亲在相府多有‘关照’。”
她已入住暄林殿，成为一宫之主，有资格自称“本宫”，而应氏如今已摆脱贱籍，被封为诰命夫人，她亦可称呼一声“母亲”。
顾长殷紧咬牙关，强忍着不让自己流露出怨恨之情。
陆戚雪的公然嘲讽让她感到难堪，然而身份地位的差异让她连转身离开的自由都没有。
她回想起宁博远之前阴沉的警告，决不能再得罪陆戚雪和应氏，特别是在今天众目睽睽之下，她必须放下自尊，表现得礼貌周到。
否则，他将彻底放弃陆涵容。
顾长殷压抑着满腔的愤怒，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恭敬地行礼：“臣妇拜见陆贵人。”
四周一片死寂。
陆戚雪托着下巴，脸上神情丝毫未变，旁人无法窥探她心中的所思所想。
她既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也没有刻意为难顾长殷，只是淡淡地笑着，已经显露出一种威严。
陆戚雪改口道：“母亲太客气了，请母亲就座。”
顾长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压怒气坐下。
顾长殷未曾料到，陆戚雪竟敢在众人面前如此公然让她难堪。
今日京城的官员夫人们来了不少，其中大多数人都对顾氏家族因出身显赫和宫中女儿的傲慢而心生不满，树敌众多。
她们目睹顾长殷颜面扫地，纷纷窃窃私语，嘲笑不已。
席间气氛变得热闹，陆戚雪和应氏忙于应酬那些主动上前攀谈的人，而底下的人则开始毫无顾忌地议论起来。
长宁侯府的侯夫人陆氏也凑了过来，掩嘴轻笑。
“哦，顾夫人不是二品的诰命夫人吗？这下可与你们家的妾室平起平坐了，真是令人羡慕。”
未等顾长殷回应，她便故作惊讶地掩嘴，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哎呀，我差点忘了，顾夫人现在品阶已降，甚至不如应夫人了呢。”
顾长殷终于按捺不住，手中的酒杯不自觉地倾斜，酒液洒在了桌上。
“陆凝！你们即便再怎么讨好陆戚雪，也别忘了我女儿是容妃，她的地位永远不可能超越我的念瑶！”
陆凝面露讥讽，对顾长殷的话不屑一顾，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
“顾夫人，您最好记住自己刚才的话。”
顾长殷对自己的女儿抱有一种盲目的、愚蠢的信任，她认为陆涵容完美无缺，而陆戚雪则满身瑕疵。
她并不愚钝，如今的帝王萧承谨更偏爱谁，谁更有手段和魄力，陆凝自知尚不至于盲目。
她的话语让顾长殷突然想起，陆涵容已被禁足于宫中，甚至皇上还派遣了教养嬷嬷去教导容妃宫规，这无疑是对陆涵容的一种警示。
陆戚雪在宫中的地位如日中天，皇上已经许久未曾踏足陆涵容的宫室。
她一时语塞。
宴席才刚开始不久，顾长殷便无法承受众多夫人接踵而至的冷嘲热讽，她命人将贺礼分发给府中的仆从，然后起身离席。
方才步出院门，顾长殷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拱门下，一道身影匆匆掠过。
她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
随行的婢女也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顾长殷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那不是陆涵容的陪嫁宫女吗？今日陆涵容应当仍在宫中受禁足之罚，她身边的人怎会出现在此地？
陆涵容的宫女现身于此，那么陆涵容本人又身在何处？
她心中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随之而来的是不祥的预感。
顾长殷沉吟片刻，最终还是转身回到了席面上。
回席之前，她唤来跟随自己二十多年的贴身嬷嬷，低声嘱咐几句后，嬷嬷便朝着先前宫女离去的方向跟去。
顾长殷目光一凛，以警告的眼神扫向身后的婢女，婢女立刻低下了头。
她转身回到席面上，陆凝又凑了过来，“你不是因羞愤而离去吗？怎又回来了？”
“侯夫人无需挂心。”
陆凝已将讽刺之意表达清楚，此刻便不再理会她，转而寻找其他夫人叙旧。
顾长殷沉默不语，独自坐在座位上，心思却完全被之前所见的宫女所吸引。
她匆匆忙忙，走向人迹罕至的拱门后方，究竟有何要事？
贾嬷嬷自顾长殷闺阁时期便随侍在侧，二十多年的忠诚，是她可以信赖之人。
小宫女一路谨慎地避开人群，专挑藤萝掩映之处行进，若非贾嬷嬷一直专注地注视着，恐怕真的会跟丢。
她轻手轻脚，唯恐被对方察觉。
幸运的是，那名宫女心事重重，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悄然多出了一串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
小宫女一路抵达府中的后厨，径直步入其中。
贾嬷嬷利用假山石遮掩自己的身形，透过石洞窥视。
后厨门口的一名婢女见到她，面带微笑：“你不是刚刚才来为席上的贵宾更换果酒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小宫女感到有些心虚，但她掐了自己一下，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自然地微笑回应。
“我家夫人又说不喜欢青梅酒了，让我来给她换一壶杨梅酒，姐姐知道哪里有吗？”
今日宴席上宾客众多，这些贵人们向来挑剔，因此常常会让仆人们来索要物品，府中也为此提前做好了准备。
婢女并未怀疑，只是随意地指了指后面：“有，就在里面的柜子里，你去拿吧。”
小宫女神色突然变得紧张，吞咽了一下，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门口洗菜的婢女并未察觉到她的异常。
贾嬷嬷的瞳孔突然紧缩，她不再继续观察，转身沿着原路匆匆返回，准备回到席面上去报告。
当周围无人时，洗菜的婢女这才抬起头，突然回头望了一眼小宫女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微笑。
贾嬷嬷刚到院门口，顾长殷便一眼看到了她，他随意找了个借口打发了身边的婢女，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两人站在之前的拱门后，被茂密的枝叶遮挡。
贾嬷嬷环顾四周，这才低声开口。
“夫人，我感觉有些不对劲，那名宫女以替席面上的贵人更换果酒为由进入了后厨，但我注意到她似乎显得异常紧张。”
顾长殷突然感到一阵惊愕。
她去后厨究竟要看些什么？
紧接着，一股如电击般的寒意迅速掠过她的脑海。常言道母女心连心，她终于明白陆涵容派遣这个小宫女来此的真正目的了。
顾长殷下意识地想要呼唤嬷嬷，阻止那位宫女的离去，但突然间，他想起了开席前陆戚雪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给他难堪的情景。
自从她入宫以来，陆涵容逐渐失去了皇上的宠爱，甚至多次受到责罚。目前，她仍被禁足于兰林殿，每日忍受着皇上派来的教养嬷嬷的折磨。
他犹豫了。
尽管陆戚雪腹中的孩子一开始就是陆涵容用来巩固地位的关键，但如今陆戚雪本人似乎已经成了陆涵容前进道路上的最大障碍。皇上对陆戚雪的保护如此严密。
如果将来陆戚雪真的生下皇子，在她目前如日中天的声势下，再加上萧承谨对她的宠爱，想要实现去母留子的计划，无异于痴人说梦。
不如放弃这个孩子，尽快解决陆戚雪的问题，以消除所有后顾之忧。
旁边的贾嬷嬷陪伴她多年，能洞察她的思绪。见顾长殷陷入纠结，她突然开口。
“夫人，通过其他女子怀孕并非只有陆戚雪一人可选，泉州顾氏的旁系中，合适的人选众多。现在陆戚雪腹中的孩子已不宜留下。”
顾长殷恍然大悟。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突然下定了决心。
有舍才有得。
她紧握着手中的手帕，目光投向贾嬷嬷。
“你去监督一下，念瑶向来粗心大意，确保念瑶准备好的物品能够确实交到陆戚雪手中。”
贾嬷嬷点头应承，随即转身离去。
顾长殷重新回到了宴席之上。
陆戚雪刚刚打发走一位夫人，感到有些疲惫。芍药趁机走上前来，借着为陆戚雪递上酸梅汁的机会，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容妃的人已经成功了。”
陆戚雪微微点头表示了解。
陆涵容与顾长殷一同受到惩罚，心中自然滋生了怨恨。她特别安排了人监视兰林殿，一旦有任何异常，便会立即向她报告。
宁博远只关心谁能为他带来利益，即便陆涵容母女与顾长殷为敌，他也不会轻易放弃陆涵容腹中孩子可能带来的好处。而顾长殷和陆涵容则不同，她们关心的是是否有人阻碍了她们的道路。
因此，陆戚雪巧妙地利用了这个局面。昨晚，她宫中的婢女无意间透露了她今晨将要出宫的消息，这个信息被陆涵容的探子得知，并且陆戚雪还安排好了让陆涵容派来的人能够顺利进入后厨。
她坐在桌下，手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情绪，内心却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悲伤。
这个孩子，一旦顺利降生，将会成为宁家关注的焦点。陆戚雪深知，如果孩子平安来到这个世界，她可能会以某种意外的方式“突然离世”，而孩子将成为陆涵容手中的棋子。
既然注定无法留存，不如利用这个孩子来扳倒陆涵容。
但她不会忘记，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府中的婢女低着头走来，手中托盘上是一碗漆黑的药汁。
“贵人，安胎药熬好了。”
顾长殷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盯着那碗安胎药，鬓角的冷汗滑落，她抬手轻轻拭去。
陆戚雪接过药碗，用衣袖遮住，端起药碗。
在衣袖的掩护下，没有人看到她眼角突然滑落的泪珠。
阿娘会为你报仇的，她心中默念。
随即一饮而尽。
顾长殷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陆戚雪毫无防备地喝下药水，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端起酒杯时，他感到自己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心中的庆幸与喜悦瞬间涌现。
成功了！
芍药低垂着头，喉头哽咽了一下。
陆戚雪若无其事地将空碗递给身旁的婢女，面带微笑地与旁边的应氏交谈。
应氏今日心情大好，甚至没去留意顾长殷，愉快地与陆戚雪交谈，两人谈笑风生。
然而不久，陆戚雪的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仿佛有把刀在里面翻搅，她的脸色骤然大变。
她突然用手捂住肚子，疼得脸都变了颜色，张嘴想说话却说不出口，还没等应氏反应过来，她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一时间，整个场合变得鸦雀无声。
直到陆戚雪倒在地上，大家才注意到，她的衣服下摆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血迹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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