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求求你救救他们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字字句句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将这地下角斗场的运作规则，血淋淋地摆在了傅流萤面前。

傅流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冰冷得失去了知觉。

她死死盯着下方，看着一个瘦弱的少年被猛虎一爪拍飞，重重撞在铁栏上，口喷鲜血。

看着灰狼咬住一人的手臂疯狂撕扯。

看着黑熊咆哮着将一个没了胳膊的人按在沙地上，巨大的熊掌高高扬起，踩碎了他的另一条胳膊。

傅流萤心惊不已。

就在这时，靠近他们所在石台下方不远处的铁栏外，传来一阵粗暴的呵斥和铁链拖动的声音。

“又死一个！晦气！快，把这个小崽子丢进去！给熊大爷塞塞牙缝！”一个满脸横肉的人骂骂咧咧地指挥着两个壮汉。

只见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瘦骨嶙峋，浑身脏污的男孩被粗暴地拖拽过来。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拼命挣扎着，可却无济于事。

他的一条腿上还锁着沉重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不……不要……求求你们……放了我……”

男孩嘶哑的哭求声微弱得几乎被场内的喧嚣淹没。

“闭嘴！小杂种！”管事狠狠一脚踹在男孩肚子上，男孩痛得蜷缩起来。

沉重的铁栏小门被哗啦一声拉开一条缝隙。

“进去吧你！”两个壮汉狞笑着，像扔垃圾一样，将那个瘦小的毫无反抗之力的男孩狠狠推搡进了血腥的斗兽场！

男孩踉跄着扑倒在暗红色的沙地上，沾了满身的血污。

他惊恐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刚刚撕碎了人的巨大黑熊！

那黑熊似乎被新出现的“小点心”吸引了注意力，赤红的兽瞳缓缓转向了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孩，喉咙里发出低吼声。

“不……不要……娘……”男孩绝望地蜷缩起来，嘶哑的哭喊被淹没在四周震耳欲聋的狂热呐喊中。

那声音微弱得像一阵风吹过就会断了似的。

傅流萤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

她忽然猛地抓住了身侧男人坚实的小臂。

傅流萤抓得很用力，指甲几乎要隔着衣料陷进他的肌肤里。

“救他！”傅流萤的声音绷紧到了极致，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破碎的颤音。

她猛地转过头，抬头直勾勾地看着萧玹藏在斗笠阴影下的脸，声音带着一丝的哽咽，“督主！求你……救救他！救救他们！”

石台上方狭窄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固，气氛沉闷的有些压抑。

萧玹一句话没说，只是冷冷的看着傅流萤，那双漆黑的瞳孔里眸光沉沉。

斗兽场中猛兽的咆哮，这些人濒死的惨叫，看台上嗜血的嘶吼还有癫狂的呐喊……

在这一刻都诡异地模糊了起来，只剩下傅流萤这带着颤音的哀求，无比清晰的落在了萧玹的耳朵里。

萧玹的斗笠压得很低，只露出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那唇线绷得极紧，带着一种无动于衷的冷酷。

萧玹任由傅流萤死死抓着他的手臂，那只手冰冷又带着略微颤抖，隔着衣服萧玹能明显的感觉到。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仿佛是在嘲笑眼前人的自不量力。

傅流萤只觉眼前一花，下巴呗捏住。

萧玹的力气很大，迫使傅流萤仰起头，直直撞入他斗笠下那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冻结万物的漠然，以及一丝……毫不掩饰的近乎刻薄的嘲弄。

傅流萤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傅流萤……”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贴着耳廓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她的耳朵里，刺痛着她的耳朵。

“你莫不是忘了本督是谁？”

他微微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息。

萧玹身上那冷冽的沉水香，此刻却带着一股血腥的压迫感。

“欺君罔上，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草菅人命……”

萧玹薄唇蠕动着，吐出一个个令人胆寒的词，语气平淡得像在念诵一份枯燥的公文，偏偏字字诛心，“本督恶名昭著，臭名远扬，这朝堂内外，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他捏着傅流萤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片冰冷。

“你今日，是第一天认识本督吗？”萧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刺骨的讥诮，“竟指望本督去救一群蝼蚁？”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萧玹的话语，比下方黑熊的咆哮更令人胆寒。

傅流萤瞳孔骤缩，被他话语里赤裸裸，毫不掩饰的冷酷彻底冻结。

她看到了他眼底那片冰原，坚硬，亘古不化。

是啊，他是萧玹。

是那个令百官战栗，小儿止啼的东厂督主。

他手上沾染的血腥，恐怕比这斗兽场沙地里的还要浓厚她凭什么认为，这样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会为了几个素不相识、命如草芥的少年，去动一丝恻隐之心？

“他们是无辜的！”傅流萤的声音嘶哑，还是忍不住想再努力一把，“他们还那么小！他们不该……”

“无辜？”萧玹打断她，唇角的讥诮更深，如同锋利的刀刃，扎在了傅流萤的身上，“这世道，何曾对谁讲过无辜二字？”

他的目光扫过她刻意涂黄却依旧难掩清丽轮廓的脸，那眼底燃烧的愤怒火焰，竟奇异地刺了他一下，让他心底那潭死水，泛起一丝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涟漪。

但也仅此而已。

“傅流萤……”他的声音陡然转冷，锐利的眸子冷冷扫过她，“本督倒真没想到，在将军府那口吃人的深井里挣扎求生，受尽欺凌长大的你，竟还有这份泛滥的圣母心？”

“自身都难保，泥菩萨过江，却还想着替别人打伞？”

他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真是……天真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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