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风车

天刚蒙蒙亮，吉普车引擎低吼着，碾过碎石遍地的戈壁滩，朝着远方的城市轮廓驶去。

黑瞎子坐在副驾，墨镜遮着眼，但微扬的嘴角暴露了他此刻还算不错的心情。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点开置顶的【小祖宗】，极其自然地敲了两个字：

【黑瞎子】：早安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跳出，他看都没看屏幕，直接按灭屏幕，干脆利落地塞回口袋。

以黑瞎子的经验来看，这个点，那位小祖宗，百分百还在跟周公下棋，雷打不动。发个“早安”过去，纯粹是他单方面的仪式感，像往许愿池丢个硬币，压根没指望立刻听到回响。

“走了哑巴，回家。”

张起灵眼睫都没动一下，仿佛早已与车座的阴影融为一体。

黑瞎子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身后跟着沉默的张起灵。小院被野草攻陷了一部分，半人高的杂草在风里嚣张地摇晃。

两人把沉重的装备包“哐当”一声撂在门廊下，激起一片尘土。

黑瞎子叉着腰，墨镜扫过这片“草原”，啧了一声：“哑巴，家里快成野生动物园了。”

张起灵面无表情，只是把目光投向黑瞎子。

黑瞎子接收到信号，咧嘴一笑，带着点痞气：“老规矩？谁输谁收拾？”

张起灵眼神都没动一下，算是默认。两人之间不需要废话。

黑瞎子刁钻狠辣，张起灵沉稳如山，一时间难分高下。

“嘿嘿，承让！”黑瞎子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手上力道却不松，“哑巴张，认输吧！这满院子的草，归你了！”

张起灵看着他，黑瞎子硬是从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无聊”和“你幼稚”。

不过，哑巴有哑巴的原则，输了就是输了。他手腕一翻，用巧劲挣脱了黑瞎子的钳制，转身走向门廊角落，默默拿起靠在墙边的竹扫帚。

黑瞎子得意地吹了声口哨，一屁股坐在自己鼓囊囊的背包上，也不嫌脏。

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眼前被风吹得起伏的草浪，他突然想，做个风车。

老管家那双布满老茧却灵巧无比的手，还有那带着青草味的，能瞬间安抚他所有委屈和疼痛的小玩意儿……

黑瞎子伸出手，随意地揪了几根看起来顺眼的草茎。手指的动作有些生疏，远不如当年老管家的行云流水，但凭着记忆深处的轮廓，折、叠、穿插……一个小风车渐渐在他指间成形。

风吹过小院，带着草叶的清香。掌心的风车转动起来，发出熟悉的“沙沙”声。

这声音似乎隔绝了张起灵那边扫帚划过地面的“唰唰”声，隔绝了戈壁的残影。黑瞎子看着这个在风里摇晃的草玩意儿，墨镜后的眼神有些放空。

然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到了林见微。

想让她看看这个。没有为什么。

黑瞎子掏出手机，屏幕还沾着点戈壁的沙砾。没管背景里正在和杂草较劲的闷油瓶，也没管这破败的环境，镜头对准掌心那个倔强打转的草风车，“咔嚓”一声。

点开置顶的对话框，【小祖宗】。手指悬在输入框上停了半秒，直接把照片甩了过去。

【黑瞎子】：看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瞬间，手机就欢快地“叮咚”响起。

【小祖宗】：哇，是风车哎！[眼睛放光.jpg]

【小祖宗】：[蹦蹦跳跳.gif]  好可爱！黑爷你自己做的？手还挺巧嘛！

【小祖宗】：[伸出小手，掌心向上.gif]  拿来给我玩玩～

黑瞎子甚至能脑补出她看到照片时眼睛一亮，然后理直气壮“伸手讨要”的模样。

很多沉甸甸的东西，在这扑面而来的鲜活面前，被暂时挤到了一边。

黑瞎子低头看看手里那个简陋到随时可能散架的草风车，又抬眼看看前面正把一堆杂草扫成小山的张起灵。笑了出来，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下一个字：

【黑瞎子】：好

这个“好”字发出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得把这个粗糙的小玩意儿，完好无损地从小院，送到小祖宗手里。

这行为，透着一股跟他黑瞎子人设严重不符的傻气和……麻烦。

但奇怪的是，看着掌心的风车在风里又努力转了小半圈，他心里非但没觉得“掉价”，反而有种莫名的踏实感，甚至隐隐有丝……期待她收到时会是什么表情？

黑瞎子小心地把风车捏在手里，身体往后一仰，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的背包上。

院子里，张起灵扫地的“唰唰”声规律而单调，像某种白噪音。风继续吹着，带动着尚未被清理的野草起伏，也吹着他手里那个风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系统提示：好感度  +1%，当前好感度：73%。】

手机屏幕亮起，跳出黑瞎子的信息。

【黑瞎子】：地址发来。

林见微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看着电视里无聊的综艺。看到信息，她眼珠一转，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按。

【小祖宗】：[XX小区X栋X单元X室]*

【小祖宗】：[温馨提示]  有专业课，你到的时候我可能不在家哈，跟快递小哥说，到了按门铃，别敲门怕吵到邻居哈！[狗头]里面没有回应就说明我还没回来哈～

信息刚发出去，脑海里就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宿主，你为啥给隔壁的地址啊？那家不是空置很久了吗？

【林见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安全！懂不懂啊统子！网恋奔现（虽然还没奔）第一守则：不能随便把真实地址给还不知道底细的对象！这不是把自己的小命儿和门锁安全都交对方手里了吗？隔壁刚好没人住，就算他真是个变态杀人狂（呸呸呸！），也祸害不到别人，完美避险计划！】

【系统】：……逻辑满分！

黑瞎子看着屏幕上发来的地址，指尖点了点，离这里不远。他低头又瞅了眼手里那个用杂草茎勉强维系着形状，感觉风大点都能散架的小风车。快递？这玩意儿塞进包裹里颠簸一路，送到估计就剩一把草渣子了。麻烦！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哑巴，”黑瞎子朝院子里已经清理出一小片净土，正把杂草堆成小山的张起灵喊了一声，“我出去一趟。”

张起灵停下动作，转头看他。

黑瞎子晃了晃手机：“给人送个东西，不远。”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一起去？”

张起灵的目光扫过他手里那个寒碜的草风车，又落回他脸上。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情绪，但黑瞎子硬是读出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嫌弃？以及一种“你身上那恋爱的酸臭味都要溢出来熏到我了”的无声控诉。

张起灵摇了下头，然后转身，继续专注地对付那堆杂草，背影写满了“莫挨老子，别用你的酸臭污染我的清新空气”。

黑瞎子：“……”  行吧，闷油瓶的嫌弃，一如既往地直接。

他嗤笑一声，也不在意，揣好手机，小心翼翼地把那个脆弱的小风车暂时塞进一个空盒里，抓起车钥匙就出了门。

车子发动，黑瞎子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摸了摸那个装着草风车的盒子。墨镜后的目光看着前方的路，心里却没什么明确的念头。

他为什么要亲自跑这一趟？

为了送这个破风车？好像不值当。

为了见女朋友？见到人了，又能怎么样？

就像在古墓深处生死一线时，那个小混蛋和她的西瓜苗会毫无征兆地跳进脑海一样。这次，是那个转动的草风车，和那句“拿来给我玩玩～”。

他想去看看。

去看看那个地址，去看看那个地方。

就这一回。黑瞎子对自己说。像个心血来潮的傻瓜一样跑一趟，满足一下这毫无道理的好奇心和冲动。然后，就算了。该干嘛干嘛，该下地下地，该斗嘴斗嘴，就当没这回事。

风车是给她的，送到了地方，任务就算完成。他黑爷，只负责送到“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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