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说谎的人要受到惩罚-4
“你知道吗?”任映真的声音仍然清晰稳定,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从枪身传来的,因另一个人剧烈心跳而产生的微弱搏动:“人这一生中,能够亲手结束另一个生命的机会是有限的。”
他对杀人的看法跟我不一样,但绝不可能是什么正常人。托马斯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到底还是把杀的对象当成人,但听这个黑发亚裔的语气,对方把人命当成了一种稀缺的资源。
“我不想杀人。”任映真陈述个人偏好般平静:“尤其不想把这种宝贵的机会浪费在你身上。”
托马斯颤抖起来,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愤怒、羞辱感还是恐惧导致的了。
任映真收回目光,仿佛他已经失去了被自己注视的资格,仍然握着枪,一步一步向后退。无声的、冰冷的,重若千钧的杀意依然如同实质的锁链,牢牢禁锢着托马斯僵在原地的身躯。
他总有一种那冰冷枪口已经刺入内脏的感觉,只能看着对方一步步跟自己拉开安全距离。
在即便托马斯立刻持刀暴起也不能对他造成致命威胁后,任映真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过身,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走廊里只剩下托马斯一个人,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如被抽干所有力气般双腿一软,跪倒在厚重地毯上。他伸手覆上自己刚被枪口抵住的位置,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冰冷的金属触感和深入骨髓的死亡威胁。
他得找个机会弄死那个穿裙子的才行,没事,手里有枪的人他不是没杀过,只是杀起来不会那么方便而已。他已经能想象到,如果他能找到一个机会,撕碎对方的时候将会是怎样的快感。
灯光晃了一下。
托马斯有些迷惘地抬起头,看见惨白的光晕仿佛融化的蜡油,它们流淌、拉伸,旋转,投下无数道疯狂舞动的阴影。这些黑暗呈现出一种腔肠生物触手般的形态,边缘模糊不清,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黏稠质感。
空气温度骤然下降,寒意直刺骨骼深处,那股混合着腐朽气息的甜香突然出现,又变得极为浓烈。
托马斯猛地打了个寒战。
他试图看清发生了什么,但感觉视网膜上仿佛蒙住了一层油腻且不断蠕动的薄膜,视野里的一切都在疯狂变形。
在间隙中,他勉强识别出几个单词:
“TRUTH OR DARE?”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他抱住头,他不想选,他只想逃离这地狱般的景象。
但那流淌的血字拥有自己的意志,无视他的抗拒,重新汇聚、变形,组合成一个崭新的问题:
“WHO WAS THE FIRST?”
(谁是第一个?)
扭曲光影如同沸腾油锅。无数模糊、扭曲,被强酸腐蚀过的人脸轮廓飞快闪现,重叠,被消灭。每一张脸都在痛苦地尖叫。
剧烈的眩晕感让托马斯想要呕吐,他试图在记忆的深渊里打捞那个“第一个”……是谁?在阴暗小巷里的流莺?在廉价旅馆里的醉汉?还是……郊外废弃工厂里的流浪汉?
时间太久远了,他杀过太多人,那些面孔早已模糊一团,那些人在他眼里只是满足破坏欲的原材料罢了。
“我、我……”他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徒劳地试图在那些飞速闪过的痛苦面孔中辨认出一个名字或特征,但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我记不清……”
在他艰难挤出最后一个字的瞬间,光影停止了扭曲。
紧接着,它猛地收缩、凝聚,在托马斯面前的那块地毯上迅速勾勒出一个更加狰狞的单词:
“DARE.”
(大冒险。)
单词的边缘似有烧焦的炭痕,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道。
托马斯的瞳孔因极度恐惧而缩成针尖。
阴影再次蠕动起来,无数条冰冷、带着倒刺的黑色藤蔓从墙壁、天花板乃至地毯的缝隙里疯狂地生长出来,发出一种骨骼摩擦般的声响,缠绕而来。
【我被蠢笑了,为什么不敢赌一把?】
【A07枪里没子弹啊!!!】
【但凡敢赌现在就是你反杀剧情了,我受不了了,对面是霉比满地乱刨空有一把手枪没能用的子弹,你是怂比,他就那么一点大你徒手都能给他捏死咯】
【唉!!!】
……
他像一具僵硬的尸体,躺在巨大圆床底部的黑暗里。他讨厌这种灰尘,但阴影又令人感到安全。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
床底的空间异常狭窄,他的脸颊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地板,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假装自己是一只潜伏在沼泽深处的鳄鱼,等待着猎物放松警惕的瞬间。
他死死攥着手中的东西:一支已经预先装填好透明药液的金属注射器。这是他精心准备的研究工具。
那是一种强效的神经麻痹剂和肌肉松弛剂混合液,足以让一头成年公牛在几秒钟内瘫软如泥,意识清醒却无法动弹,他需要一个活体样本。
时间缓缓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一个世纪——
咔哒。
他回来了。
一股冷冽的气息涌入房间,冲淡了床底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道。紧接着是轻微的脚步声,踩在地毯上像猫爪落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屏住呼吸,感觉到那个人在房间里移动,裙摆拂过地毯,那声音在紧张状态下被无限放大,仿佛正一下下搔刮着他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行李箱被打开,衣柜也被打开,紧接着,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传来,轻柔顺滑。
他的脸颊滚烫得如同烧红的烙铁,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那幅画面,深酒红色的丝绒如同流淌的暗血滑落,露出底下的一切。他确信觊觎这盘中餐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想到对方正在黑暗中无声地褪去伪装,一种灼热的电流迅速窜遍他全身,他忙死死咬住下唇,紧攥着注射器,冰冷的金属硌得他掌心发痛。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翻腾着扭曲的画面:对方毫无防备,而他如幽灵般从床底钻出,针尖精准刺入苍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他能看见那双漂亮眼睛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他的目标会像被抽走骨头一样躺在他的案板上,成为他有史以来最完美的研究样本——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要再等等,只待对方陷入沉睡,就是他动手的时刻。
衣柜门被轻轻合上,脚步声朝着圆床的方向走来。
他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再等几秒钟!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应当是那些花瓣被毫不留情地拂落在地,然后是身体陷入柔软床垫的轻微声响。
接着是绵长、平稳,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睡着了?
就是现在,最完美的时机!
他压抑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兴奋喘息,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从床底的黑暗向外蠕动。他弓起脊背,用肩膀和膝盖撑起身体,避免发出任何声响,灰尘和蛛网沾到了他的头发和衣服上,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床沿,当他的头颅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蛇,谨慎地从床沿的阴影中探出——
一张玉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悬停在他的视野正上方,正冷冷地俯视着他。
无形的寒意瞬间将他钉在原地。
马修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扔在聚光灯下,注射器都突然变成了烧红的烙铁。但在这恐惧和羞耻的夹击中,杀意更盛。
他扬起手刺去,任映真侧了下头,以一个堪称悠闲的弧度避开了他的针尖,只差半寸。
那带着同归于尽意味的攻击落空,巨大的惯性让马修整个上半身猛地向前扑去。
坐在床边的人抬起裙摆,不偏不倚地踩中了他握着注射器的那只手腕。
剧痛下,他才注意到对方根本没换衣服,刚才的声响八成也是故意弄出来迷惑他的。酒红裙摆下藏着一双黑色的平底短靴,它们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鞋跟和鞋尖却包着一层边缘锋利的金属。
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但任映真只是歪了下头,仿佛刚刚踩中的不是活人的手腕而是、反正是别的什么无关紧要的物品,缓慢地开始碾动。
鞋底金属边缘和人类皮肤摩擦的声音清晰刺耳,他腕骨嘎吱作响。
他的惨叫声拔高,剧痛让他手指痉挛,再也握不住东西,注射器从他手中掉在地毯上。
任映真微微俯身,于是另一只靴子也踩上他肩膀,鞋尖不轻不重地踢了踢他颈侧,仿佛将他当成一个临时的脚凳,垂眸盯着他微笑:“说说看,你也想怎么杀了我?”
巨大的压力让马修胸腔剧痛,他被迫仰起头对上对方的眼睛。
“针,针剂……”他声音嘶哑道:“呃、强效麻痹剂,趁你睡着的时候扎颈动脉或者大腿血管,快速推药……放血献祭,我想记录你的反应……”
他控制不住那种病态的兴奋:“你会瞬间瘫软,意识清醒,但全身一块肌肉都动不了。然后、我可以慢慢看你……”
“……”任映真似乎在思考,还觉得他无聊:“就只是这样吗?”
马修以为他在质疑自己计划的可行性,或嘲笑他的天真。但接下来小说家说的内容倏然劈开他混乱的意识。
“你的方法还有优化的空间。”任映真语带挑剔:“不过、核心想法尚可。我勉强满意。”
马修猛地瞪大眼睛。他说满意?!
巨大的错愕压过了剧痛和恐惧。
但任映真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惜,名额有限。我已经答应本杰明先生了。”
“答应……?答应什么?”
任映真没有回答,只是稍微倾身,离马修更近了一点。
他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猛地顿悟了对方的暗示。
资源是有限的,完美的献祭对象只有一个。
本杰明·罗西是竞争者,占据了优先权,获得了许可。
即使我的方案更令任满意……但是承诺在先。
“如果我杀了他呢?换我行不行?”马修问:“你会允许我……”
痛感让他的声音无比嘶哑,但他眼中开始燃烧一种近乎癫狂的,被支配的光芒:“如果我清除掉这个障碍,你会允许我完成我的研究吗?”
“你会允许我杀了你吗?用我的方式?”
任映真还是没回答,那双眼睛里好像不会产生情绪,只会留下一片纯粹冰冷的黑暗。但现在在马修被竞争逻辑支配的感知里,他认为这是默认。
他在痛苦和渴望的煎熬之下,用没有被踩住的那只手去触碰对方踩在自己咽喉附近的靴尖,仿佛祈求一个契约的盖章。
“停。”任映真说:“你还没有获得我的认可,不能弄脏我的鞋。”
马修抬起手的僵在半空,慢慢落回地毯上:“……我知道了。”
几秒钟后,他承诺道:“我会杀了他!等我杀了他,我就会获得你的认可,到时候……你必须是我的!”
任映真没有对他的宣言给出任何反应,大概是把他当成了背景噪音,但又收回了脚。接着,他做了一个让马修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伸出手捏住掉落在一旁的金属注射器尾端,举到眼前端详了一会,随即才俯视马修:“这个,我收走了。”那支注射器在他指间被转动,舞成一朵锋锐的银色之花。
他微微顿了下,故意拖长尾音、微笑道:“还是说难道你想把给我用的东西用在别人身上吗?”
【……不是,这哥们不是打情感本赛道的吗】
【这年头感情骗子已经恐怖如斯了吗,快给男大钓成翘嘴了】
【马修频道来的,家人们我追的这个选手之前真的不是恋爱脑啊,明明恋爱脑的应该是对面的啊!!】
【PUA了啊?!救命啊他都没说“行”好吗我在哪里我不是追邪典献祭频道吗咋回事】
【三句话让疯批为我杀人并白嫖一支注射器,任映真开个班吧】
【不行,他这套钓术有点太吃建模了】
马修现在确实感觉他像是一条被鱼饵勾住、再也无法挣脱的鱼。刚才的屈辱感已经被一种激动兴奋所覆盖:是的!那药剂是“给他用的”!专属的、只能用在他身上!
“不、”他这时已经有种近乎虔诚的狂热,“不会用在别人身上,它是你的……只给你用……”他喘息了一会:“它属于你了。”
任映真不再看马修,而是开始观察手中那支注射器:“离开我的房间。”
马修浑身一震,但没有犹豫,他有点艰难地爬起身,离开了房间。
打发走了马修,任映真打开行李箱换衣服。至少不会再有活人来打扰他了,他把床上剩下的花瓣也都抖下去,清理出一片还算整洁的睡眠区域,躺下的时候顺手拉上了床帐。
它把他隔绝在一片昏暗的狭小空间里。
过了很久,房间中都只有窗外狂暴的风雨声。
黏稠而冰冷的意志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风雨声被一种低沉且古老的吟哦所覆盖。床帐的阴影活了过来,触须形状的黑暗从缝隙里探出。
祂们“看”到了这个房间,这个庄园,以及漫长岁月被献祭于此的无数“新娘”。或惊恐、或麻木,或绝望的灵魂最终都化作尘埃,融入了这片土地。那时候的人们相信,消耗品总是死的好,死了的才听话。
祂们第一次得到这样鲜活漂亮的娃娃,忍不住想要拆封。
他和祂们不一样。
这是第一个祂们可以唤醒的玩具。
触须的尖端缓缓探向丝质被面,带着一种非人的好奇爬上苍白的皮肤。祂感受到皮肤下细微的血管搏动,然后、祂“感知”到了一个微小坚硬,带着金属冰冷触感的物体。
祂们的新娘戴着一枚象征独身主义的尾戒。
一种不协调感如同细小的冰刺扎到了古老而沉寂的意志。
触须的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然后缓缓绕上沉睡的人的手腕,祂绕过了那枚戒指,触须环过他左手无名指的指根。
当祂缓缓收回去时,人类的指根留下了一圈新被烙下的暗红印记,与尾指上的金属戒指在黑暗中无声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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