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囤货之战，帝国的基石
王大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破败的小院的。
他的耳边，自始至终都回荡着那“唰……唰……”的磨刀声，不急不缓，却像死神的镰刀，在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心上，来回刮动，带起一阵阵深入骨髓的战栗。
他的脑海里，反复浮现的都是那个男人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脸。
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片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种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如同神明般的漠然。
魔鬼。
这个词，再一次从他心底里冒了出来让他浑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机械厂。
往日里那让他引以为傲的轰鸣的机器声，此刻听在他耳里，却像一曲催命的哀乐。
每一个看到他那张死灰般脸色的工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厂长办公室里，几个车间主任和技术科长正焦急地等待着，像一群等待宣判的死囚。
看到王大海独自一人，两手空空地回来所有人的心，都瞬间沉入了谷底。
“厂长，那……那螺栓……”技术科长鼓起勇气，颤声问道。
王大海没有回答。
他只是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颓然地坐进那张象征着权力的宽大办公椅里，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十吨钢材批条。
江建国，他要的不是钱，不是利。
他要的是命！
是机械厂的命，更是他王大海的政治生命！
在这个钢材等同于战略武器的年代，计划内的平价钢材批条其价值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那是通天的渠道，是过硬的人脉，是权力圈的入场券。
每一张批条的流向，都有着严格的记录和审批。
别说他一个县级工厂的厂长，就是市里的领导，想要一次性弄到十吨的量，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江建国这是在逼他，逼他动用那些他隐藏在最深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的“底牌”！
“厂长！厂长！您快听听广播！”
就在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绝望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时，一个年轻的办事员，突然面色惨白地抱着一台半导体收音机冲了进来。
收音机里，正传来县广播站那字正腔圆，却又带着一丝异样严肃的声音。
“为贯彻落实中央关于价格体系改革的重要精神，进一步搞活市场经济经省市两级研究决定，我县将从即日起，对部分商品进行价格调整试点……放开对肉蛋、禽糖等主要副食品的价格管制……”
“物价闯关”！
这四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王大海那早已麻木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台吱吱作响的收音机。
紧接着一股比刚才更加深沉的恐惧和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完了。
他知道，彻底完了。
物价闯关，意味着市场即将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
抢购囤积物价飞涨……所有的一切都将失去控制。
工厂的生产成本会急剧上升，工人们的薪资矛盾会瞬间激化而他那个本就岌岌可危的机械厂，将在这场时代的洪流中，被第一个冲垮！
江建国，他算准了这一切！
他不仅要趁火打劫，他还要借着这股时代的东风，将自己这艘破船，彻底掀翻！
与此同时江家小院。
江建国依旧坐在那张小马扎上，手里的镰刀，已经被磨得寒光四射，锋利无比。
同样的广播内容，从屋里那台破旧的收音机里传出。
苏秀云正在收拾院子，听到这则新闻，脸上露出了担忧和茫然。
她不懂什么叫“物价闯关”，但她朴素的直觉告诉她，天要变了东西要涨价了。
然而，江建国在听到这则新闻时，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却瞬间爆发出了一阵骇人的精光！
来了。
他等了半辈子，也盼了半辈子的东风，终于来了！
前世，他就是在这场席卷全国的物价风暴中，因为自己的无知和善良，将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换成了一堆不断贬值的钞票，最终一步步走向了贫困和灭亡的深渊。
而这一世，这场对于别人来说是灭顶之灾的洪水猛兽，对于他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足以让他那庞大的商业帝国，奠定第一块黄金基石的――天赐良机！
“秀云，孟山。”
他缓缓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别干了跟我进屋，我有事要交代。”
昏暗的堂屋里，江建国摊开一张粗糙的草纸，用一根烧黑的木炭，在上面飞快地写写画画。
“从今天起，菜站的生意，暂时停掉。”
“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字――囤！”
“囤什么？”
江建国的目光，扫过苏秀云和孟山那写满了疑惑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粮食食盐白糖火柴肥皂棉布……所有老百姓离不开的东西，我们一样不落，全部都要！”
“我们的钱，不多。但很快，就会有一笔救命的款子送上门来。”
江建国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王大海，他比我们更急。”
果然，仅仅过了一天。
那辆黑色的“上海”牌轿车，再次屈辱地停在了江家小院的门口。
这一次王大海是独自一人来的。
他脸上再也没有了半分的官威和倨傲，只剩下肉眼可见的憔悴和被逼到绝境的颓败。
他没有多一句废话，只是将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放在了江建国的面前。
“这里是五千块钱。那批螺栓，我全要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江建国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散发着油墨的清香。
“批条呢？”
江建国没有去看那些钱，只是淡淡地问道。
“三天之内，我一定给你。”
王大海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我动用了我所有的关系，甚至许诺出去我未来三年的利润分红，才从市里的特殊渠道，给你申请下来。三天后，批条会到。但你要保证，螺栓必须是合格的一颗都不能少！”
“很好。”
江建过点了点头，他将那个装着螺栓的麻袋，扔到了王大海的脚下。
“钱货两清。”
王大海如获至宝地抱起那个麻袋，甚至来不及检查，便像逃一样地，钻进了车里，绝尘而去。
看着那辆消失在烟尘中的轿车，江建国缓缓地将那五千块钱，揣进了怀里。
“走。”
他对着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孟山和苏秀云，只说了一个字。
一场疯狂的囤货之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整个县城，已经彻底陷入了恐慌。
供销社、百货大楼、粮站……所有能卖东西的地方，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人们像疯了一样，挥舞着钞票和票证，抢购着一切他们认为会涨价的东西。
为了一袋盐一斤肉邻里之间大打出手，朋友之间反目成仇。
整个世界，都乱了套。
而江建国，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战地指挥官，冷静地指挥着他的“部队”。
“孟山，你去粮站！别管什么价格，有多少米面，给我全收了！谁敢挡路，你知道该怎么做！”
“秀云，你带上钱和票，去供销社！白糖食盐火柴肥皂看到什么买什么！不用怕花钱，我们的钱，很快就会变成十倍、百倍的财富！”
他自己，则开着那辆破旧的拖拉机，在各个战场之间来回穿梭，负责运输和调度。
孟山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和铁塔般的身躯，在混乱的人群中，简直就是一台无坚不摧的推土机。
他所到之处，人们纷纷避让，让他轻而易举地就抢到了最大宗的货源。
苏秀云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懦弱的村妇，她将钱和票证死死地护在怀里，凭着一股狠劲，硬是从无数人手中，抢下了一批又一批的日用品。
一天下来当他们将满满几拖拉机的“战利品”，拉回到江家村时，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江建国没有将东西拉回家，而是在村外一处无人注意的废弃砖窑里，将所有的物资，都悄无声息地，转移进了他那深不见底的灵泉空间。
空间里，那堆积如山的粮食、食盐和日用品，像一座座小山，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这便是他在这场时代洪流中，为自己打造的最坚固的诺亚方舟。
当夜，江建国站在那片他新承包下来的荒地前，望着天边那轮清冷的月亮，心中一片平静。
钱，已经变成了货。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
等这场席卷全国的物价风暴，将所有人的财富都洗劫一空。
等王大海那个屈辱的承诺，兑现成十吨冰冷的钢铁。
他知道，当这片土地上，长出第一棵“翡翠白菜”时，当那些囤积的货物以十倍百倍的价格重新流向市场时，他那个只存在于脑海中的商业帝国，就将真正地在这片混乱而又充满希望的土地上，拔地而起。
而他，将是这个新时代里，唯一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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