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藏金引，风雨同舟
夜色如墨，寒风如刀。
苏秀云那句决绝的话语，像一粒投入死水深潭的石子，在两个男人的心中，激起了无声的涟漪。
天还未亮，一辆不知从哪借来的破旧板车，便吱呀呀地驶出了寂静的江家村。
孟山在前面，像一头沉默的犍牛，拉着车。
赵铁军在后面推着，他那条略有不便的腿，在此刻却显得异常沉稳有力。
苏秀云则坐在车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破布包裹着的小瓦罐瓦罐里是那个被她视为救命稻草的小小铁盒。
她的目光，坚定地望着那条通往县城的泥泞小路，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再也看不到半分的慌乱和脆弱，只剩下一片破釜沉舟的决然。
县卫生所里，依旧是那股独有的来苏水混合着药味的刺鼻气味。
当苏秀云三人风尘仆仆地赶到时，李大夫正打着哈欠，准备给江建国换药。
看到他们，李大夫那张布满倦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又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们来了”他摇了摇头，指了指病床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情况……不太好。伤口有感染的迹象，一直高烧不退。再这么下去人怕是就悬了。医药费……也快用完了。”
这几句话，像几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苏秀云的心里。
她走到病床前，看着公公那张因为高烧而泛起不正常潮红的脸，和那干裂起皮的嘴唇，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孟大哥，”
她转过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你留在这里，守着我公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有半点差池。”
孟山重重地点了点头，那双野兽般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像一尊最忠诚的守护神。
“赵大哥，”
苏秀云又看向赵铁军，“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赵铁军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沉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两人没有去繁华的供销社，也没有去人声鼎沸的集市，而是七拐八拐，最终来到了一条偏僻阴暗，被当地人称为“后瓦房”的巷子。
这里是县城里最龙蛇混杂的地方，也是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最集中的黑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汗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特殊气息。
苏秀云的脚步，微微一顿。
她一个年轻的妇道人家，来到这种地方，心中本能地感到一阵恐惧。
但当她的手，触碰到怀里那个冰冷坚硬的铁盒时，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冰冷的勇气。
赵铁军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不动声色地上前了半步，将她那瘦弱的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后。
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和他身上那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让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避了开去。
苏秀云的心，安定了几分。
她想起了公公昏迷前，曾经断断续续地跟她提起过的一个人。
一个在这黑市里，消息最灵通，路子也最野的“倒爷”——老鼠。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在那些拥挤杂乱的摊位间，寻找着那个她素未谋面，却在此刻承载了她所有希望的人。
“哟，这不是赵老哥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一个瘦得像猴精一样的中年男人，正蹲在一个贩卖各种“洋火”、“的确良”布头的摊位后。
当他看到赵铁军时，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里，立刻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脸上却堆起了热情的笑容。
赵铁军没有理他，只是侧过身，将身后的苏秀云，让了出来。
“这位是……”
老鼠看着苏秀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惊艳。
“我姓苏，”
苏秀云没有半分的怯场，她的声音清冷而又平静，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找你，是想出点东西。但东西有点特别，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也绝对信得过的地方。”
他带着两人，穿过几条更加阴暗的巷子，最终在一扇不起眼的后门前停下，敲了三下。
门开了里面是一个更加昏暗的院子。
“这里绝对安全就算是公安局长来了也找不到。”
老鼠拍着胸脯保证道。
苏秀云没有说话，她只是将怀里那个用破布包裹着的铁盒，轻轻地放在了院子中央那张石桌上。
然后她抬起眼，清澈的目光，直视着老鼠那双闪烁着贪婪光芒的眼睛。
“打开之前，我先说好规矩。”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不管你用什么渠道，我要换成钱，现钱。你抽一成，剩下的都归我。如果你敢有半点别的心思……”
她没有说完，但她身后的赵铁军，却不失时机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发出了“咔吧咔吧”的骨骼爆响声。
那冰冷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一样，落在了老鼠的身上。
老鼠的心，猛地一颤，后背瞬间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连忙点头哈腰地笑道：“苏老板您放心！我老鼠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信’字！”
苏秀云这才缓缓地，伸出那双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的手，将那个铁盒的盒盖，一点一点地掀了开来。
没有想象中那耀眼的金光。
一抹刺眼的金黄色，在昏暗的院子里，猛地亮了起来！
老鼠的呼吸，瞬间就停止了！
他那双小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地盯着铁盒里那码放得整整齐齐，在阳光下散发着梦幻般光泽的――十根小黄鱼！
还有那堆积在旁边，散发着冰冷银光的近百枚袁大头！
老鼠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他在这黑市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见过不少好东西，可像这样成色十足，分量惊人的“硬通货”，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已经不是一笔生意了。
这是能让他后半辈子都吃穿不愁的通天富贵！
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那最初的贪婪，迅速被一种更加疯狂，也更加危险的光芒所取代。
然而，还不等他那点不该有的心思冒出头来。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气，便将他死死地锁定。
是赵铁军。
赵铁军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那只饱经风霜，足以轻易拧断人脖颈的大手，正“不经意”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老鼠，”
赵铁军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像是在他耳边吹过的一阵阴风，“我们老板说了财要取之有道。命，可只有一条。”
老鼠的身体，猛地一僵，额头上的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流了下来。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有半点异动，眼前这个男人，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脖子，拧成一截麻花。
“不……不敢……我绝对不敢！”
老鼠的声音，都在发颤，那点不该有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苏秀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老鼠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心中那最后的一丝紧张，也彻底放了下来。
她知道，公公留下的这第二步棋，她也走对了。
一个小时后。
苏秀云和赵铁军，从那条阴暗的巷子里走了出来重新回到了阳光之下。
苏秀云的怀里，不再是那个冰冷的铁盒，而是一个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帆布挎包。
里面，是整整两千三百块钱！
一笔在这个人均月收入只有几十块的年代，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天文数字！
有了这笔钱，公公的医药费有了着落，罐头厂需要的白糖和瓶子，也有了！
苏秀云的脚步，从未有过的坚定。
她抬头看了一眼县城那灰蒙蒙的天空，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她知道，从她抱着那个铁盒，走进那条黑暗巷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只会哭泣的懦弱村妇了。
她是被逼上梁山的战士，是这个风雨飘摇的家里，新的掌舵人。
接下来她要做的不仅仅是守住这个家。
她要让这个家，在这片混乱而又充满希望的土地上，以一种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姿态——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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