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血为引，母之祭
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像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地扎进了苏秀云的耳膜，也扎穿了她那颗早已被绝望和恐惧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
炼狱。
这便是炼狱。
她呆呆地看着那条由自家小院而起，最终化为焚天业火，要将整座后山都吞噬殆尽的狰狞火龙。
又低头看了看那个被她紧紧抱在怀里，身体滚烫如烙铁，因为生命力被疯狂抽取而剧烈抽搐，气若游丝的女儿。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股熟悉的带着一丝神圣气息的灼热感，如同跗骨之蛆，萦绕在她的鼻尖，提醒着她这场灾难最荒谬，也最残酷的源头。
是萌萌。
是她那个只有三岁的女儿，那失控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祈愿，亲手点燃了这场地狱之火。
“热……好热……爷爷……火……”
萌萌的小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呢喃着。
她那双往日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此刻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痛苦的泪珠。
她的小脸涨得通红，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她那源自血脉深处的霸道异能在外面疯狂吞噬着万物生机壮大己身的同时也在她那孱弱的小小身体里，进行着最可怕的反噬！
“不……不要……”
苏秀云发出一声呜咽般的哀鸣。
她疯狂地摇着怀里的女儿，企图将她从那可怕的梦魇中唤醒，“萌萌！醒醒！快醒醒啊！求求你……快停下来！”
可无论她如何呼喊，如何摇晃，都无济于事。
萌萌的身体抽搐得愈发厉害，呼吸也变得愈发微弱。
而窗外，那条狰狞的火龙，仿佛感受到了宿主的衰弱，变得更加狂暴！
它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咆哮，火光冲天，几乎要将这片漆黑的夜空都烧成白昼！
“天哪！这火……这火灭不了啊！”
“水泼上去就没了！土盖上去又冒出来！这是天火！是老天爷要亡我们江家村啊！”
村民们的哭喊声尖叫声铜锣的敲击声，混杂着火焰燃烧时那“噼啪”作响的爆裂声，交织成一曲末日般的绝望交响。
苏秀云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她看着怀里那个即将被自身力量反噬而亡的女儿，又看着窗外那场由她女儿亲手制造的即将毁灭整个村庄的滔天业火。
重生？
这哪里是重生。
这分明是一场永不终结的血色的轮回。
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前世那个冰冷的雨夜，抱着同样发着高烧的女儿，跪在冰冷的地上，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在她怀里，一点点地失去温度。
她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绝不！
一个疯狂到近乎渎神的念头，如同黑色的闪电，撕裂了她脑海中所有的绝望和混沌。
她想起了公公江建国。
她想起了当初萌萌发高烧，同样是药石无医，同样是命悬一线时，公公用自己的鲜血，点在萌萌眉心，最终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情景！
是血脉的力量！
她又想起了公公那句意义不明的警告：“能量守恒，万物有价！”
火在烧。
它在烧着山烧着树更在烧着萌萌的命！
火要烧，就要有东西给它烧。
它在烧我女儿的命……
那我就把我的命……
给它烧！
这个念头，如此的疯狂，如此的荒谬，却像一株在绝境中破土而出的黑色藤蔓，瞬间缠绕住了她所有的理智和神经！
她不再有半分的犹豫。
她抱着怀里那个滚烫如火炉的女儿，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跑向村口，没有跑向安全的地方，反而在孟山和赵铁军那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朝着那片火光最盛，热浪最灼人的后山方向，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嫂子！你疯了！快回来！”
赵铁军反应最快，他大吼一声，想要上前阻拦。
可苏秀云的动作，却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疯狂。
“别过来！”
她嘶声尖叫着，声音凄厉，“谁也别过来！”
孟山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也僵在了原地。
他看着那个抱着孩子，义无反顾地冲向火海的瘦弱背影，那双野兽般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无法理解的震撼和茫然。
苏秀云冲到了后山的山脚下。
那条由妖异火焰组成的火线，就在她面前十几米远的地方，像一堵无法逾越的火焰之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贪婪地吞噬着眼前的一切。
那灼热的气浪，几乎要将她的头发和眉毛都点燃。
无数正在逃命的村民，看到她这副不要命的样子，都像是见了鬼一样尖叫着躲得更远了。
苏秀云却对此恍若未闻。
她跪在了那片被火焰炙烤得滚烫的土地上。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那个已经快要停止呼吸的女儿，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到令人心碎的笑容。
“萌萌，别怕。”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妈妈在。妈妈来陪你了。”
说完，她猛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对着手腕上那条青色的血管，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咬了下去！
“唔――！”
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传来！
鲜红的带着她体温和生命气息的血液，瞬间从伤口处涌了出来顺着她的手臂，滴落在脚下那片焦黑的土地上。
她没有去管那钻心的疼痛。
她抱着女儿，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堵足以吞噬一切的火焰之墙，走了过去。
她伸出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将自己的血，洒向那片狂暴的火焰。
她张开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那片火海，对着冥冥之中那个未知的存在，发出了她此生最卑微，也最疯狂的祈愿。
“求求你……”
“烧我吧！求求你……烧我吧！放过她！她还那么小……”
“我把我的命给你！我的血给你！我的一切都给你！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早已不成调，像一头濒死的杜鹃，在泣血哀鸣。
就在她那混合着血与泪的祈愿声响起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条原本狂暴无比，一往无前的火龙，在接触到她鲜血的刹那，竟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扼住了咽喉，猛地一滞！
紧接着那金黄色的妖异火焰，竟像是活了过来一般，分出了一缕细小的火苗，像一条有生命的火蛇，小心翼翼地，朝着苏秀云那只流血的手腕，探了过来。
它在“品尝”。
品尝着这份以生命为祭品的献祭。
在火苗触碰到苏秀云血液的瞬间，“轰”的一声，那缕火苗猛地暴涨，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啊――！”
苏秀云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然而，令人惊骇的是，那火焰虽然将她包裹，却没有烧毁她分毫的衣衫。
它只是像一层流动的光，贪婪地吸食着从她手腕伤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吸食着她身体里那股最纯粹的生命之力！
与此同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远处那条在后山上疯狂蔓延的火线，其蔓延的速度，竟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下来！
火焰的高度，也似乎……降下去了几分！
更神奇的是，被苏秀云紧紧抱在怀里的萌萌，她那滚烫如烙铁的身体，温度竟然也开始缓缓地下降！
那剧烈的抽搐，渐渐平息。
那微弱得几乎要停止的呼吸，也变得稍微有力了一些。
有效！
这个疯狂到极点的举动，竟然真的有效！
苏秀云以自己的血肉为祭品，以自己的生命为燃料暂时地从那失控的异能手中，抢回了女儿的一线生机！
远处的孟山和赵铁军，早已被眼前这如同神迹般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看着那个被火焰包裹，却依旧死死地抱着女儿，不肯松手的女人，心中那片早已坚硬如铁的世界观，被彻底地颠覆了。
然而，这场以命换命的交易，终究是有极限的。
随着血液和生命力的不断流失，苏秀云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
那股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的身体，晃了晃。
最终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怀里那个终于恢复了平稳呼吸的女儿，朝着那片被火焰炙烤得滚烫的土地重重地倒了下去。
在她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在那片冲天的火光之中，一只由火焰组成的巨大的凤凰，正展开华丽的翅膀，用一种悲悯而又冷酷的眼神静静地注视着她。
“嫂子！”
“苏妹子！”
孟山和赵铁军的惊呼声，终于将他们的理智唤回。
两人像两头发了疯的野牛，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片已经明显减弱的火场，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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