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火烧云烈，共谋钱庄
血狼很快便从后堂转回，他的手上，捧着一个看起来极为古朴粗犷的黑陶酒坛。
坛口用红布和泥封着，光是捧着，似乎都能闻到一股内敛而又爆裂的酒香。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前，撕开封泥，一股浓烈、辛辣、却又带着奇异醇香的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大厅。
那酒香霸道无比，仿佛一团无形的火焰，让闻到的人都感觉喉咙一阵发干。
萧启元亲自接过酒坛，为林渊和自己面前那只粗瓷大碗里，倒满了琥珀色的酒液。
那酒色深沉，在灯火下泛着油润的光泽，看起来更像是油，而非酒。
“此酒，名曰‘火烧云’。”
萧启元端起大碗，他那双狭长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林渊，不再有半分掩饰，充满了审视与探究，“乃是我北地边军的特供。寻常人喝上一口，便会醉卧三日。敢与我对饮此酒的，你是第一个。”
他没有说“请”，也没有说“干”，只是将碗举在半空，静静地看着林渊。
这杯酒，是试探，是考验，更是入伙的投名状。
喝下去，便代表着接受了这场赌局；不喝，刚才的一切便都是空谈，门外，依旧是刀山火海。
林渊笑了。
他同样端起那只比他脸还大的海碗，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便灌！
“咕咚！咕咚！”
辛辣如火的酒液顺着他的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仿佛吞下了一团燃烧的烙铁！
一股磅礴的热气轰然炸开，瞬间冲向四肢百骸！
若非他被系统强化过的体质，光是这一口，就足以让他当场趴下。
“痛快！”
林渊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将碗顿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气，自胸中升腾而起！
萧启元眼中爆射出一股骇人的精光！
他没想到林渊竟如此干脆利落！
他哈哈大笑，同样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好！好一个林渊！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将军与草民！”
萧启元放下酒碗，目光灼灼地说道，“你我，便是共谋大事的……自己人！”
他亲自为两人再次满上酒，压低了声音，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不瞒你说，我奉京中密令，率领麾下三千镇北军精锐南下，名为剿匪安民，实则，只有一个目标——将盘踞在青阳乃至整个北地的前朝余孽‘四海通’钱庄，连根拔起！”
“这群硕鼠，借着灾荒，大肆敛财，囤积居奇，甚至暗中与北方的蛮族有所勾结，早已是国之蛀虫，心腹大患！”
萧启元的声音里，充满了滔天的恨意，“我追查了三年，斩其羽翼无数，却始终无法触及其核心。他们就像地下的老鼠，狡猾无比，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立刻转移。”
“而青阳县，就是他们在这北地，最后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老巢！”
萧启元看着林渊，眼神无比凝重：“我本打算用三个月的时间，慢慢布局，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地把他们挖出来。可你，林渊，你的出现，给我省了三个月的时间！”
“你那份投名状，价值千金！”
林渊心中了然。
原来如此。
萧启元是带着尚方宝剑的“钦差”，而青阳县，便是风暴的中心。
“将军抬爱了。”
林渊平静地说道，“我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不必再叫将军。”
萧启元摆了摆手，“我痴长你几岁，你若不嫌弃，便叫我一声萧大哥。”
这一声“萧大哥”，便代表着他彻底认可了林渊平起平坐的地位。
林渊顺势抱拳：“萧大哥。”
“好！”
萧启元显得极为高兴，他喝了一口酒，继续道：“我镇北军，善野战，善攻城，但对于这种盘根错节、藏于市井的江湖势力，却如同老虎啃刺猬，无从下口。而你，恰好撕开了他们的一个口子。虎堂与钱堂内讧，这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他看着林渊，眼中充满了期待：“林老弟，你既然能发现他们，想必，也一定有办法，将他们从洞里引出来吧？”
这是在向他讨要计策了。
林渊沉吟片刻，他知道，这是他为小河村争取利益的最好时机。
“萧大哥，计策，小弟倒是有一个。”
他缓缓开口，“只是，我小河村势单力薄，人手、物力，都捉襟见肘。想要将这群狡猾的老鼠引出来，光靠我那三十多个泥腿子，怕是力有不逮。”
萧启元是何等人物，立刻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哈哈一笑：“你这小子，果然不肯吃亏！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我给得起，绝不吝啬！”
“我不要金，也不要银。”
林渊的回答，再次出乎萧启元的意料。
“我所求者，三样东西。”
林渊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我要求萧大哥以镇北将军府的名义，下达一份文书，正式承认我小河村‘护村队’的合法地位。我们不是私兵，而是协助将军剿匪安民的‘乡勇义团’！”
萧启元眼神一亮，点头道：“可！这是应有之义！有此名分，你们行事，便名正言顺！”
“第二，”
林渊继续说道，“我这义团，人吃马嚼，兵甲器械，都需要钱粮。我不要大哥你白给。我只求一个优先的采购权和一纸通行文书。我需要以平价，从县城府库中，采买足够的粮食、食盐、铁料和药材。同时，我的人，持我手令，可在青阳地界内，畅行无阻！”
此言一出，连一旁的血狼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子，要的不是钱，他要的是一个地方势力的发展根基！
有了合法地位，有了稳定的资源渠道，假以时日，这小河村，必成气候！
萧启元深深地看了林渊一眼，沉默了片刻，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也允了！只要你能帮我挖出四海通，这青阳县的府库，随你调用！”
“第三呢？”
萧启元问道。
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第三嘛……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向萧大哥讨要。”
留一手。
这是他与虎谋皮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你啊你！”
萧启元指着他，无奈而又欣赏地笑骂道，“真是个滑头的小狐狸！”
谈妥了条件，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现在，可以跟大哥说说你的计策了吧？”
萧启元问道。
“很简单。”
林渊将那块刻着“虎”字的腰牌，拿了出来，“我们只需要用这块令牌，做一出戏。”
他凑到萧启元耳边，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萧启元一边听，眼睛一边亮，时而点头，时而皱眉，最后，他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吼道：“妙计！真是妙计！此计若成，大事可定！”
计策议定，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林渊起身告辞。
萧启元亲自将他送到大门口，态度与来时已是天壤之别。
“林老弟，这是我的随身令牌。”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漆黑、刻着一个“萧”字的铁牌，递给林渊，“持此令牌，在青阳地界，如我亲临！府库、兵营，皆可去得！”
“多谢萧大哥。”
林渊郑重地接过令牌。
就在他转身，准备走下台阶之时，萧启元那看似随意的声音，却忽然从他身后响起。
“对了，林老弟。”
“我听血狼说，你那一箭，威力奇大，竟能将人钉在五十步外的树上。我很好奇，你那张神臂弩，如此利器……”
他顿了顿，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闪过一丝探究的精光。
“究竟……是师从何处啊？”
台阶之上，夜风微凉，吹动着萧启元衣袍的下摆，也吹动着林渊那黑色的斗篷。
面对萧启元那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杀机与终极试探的问话，林渊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那份从容不迫的镇定，第一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追忆、悲伤，与及丝丝敬畏的复杂神情。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望向了县衙之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连绵起伏的青阳山脉的方向。
“萧大哥，你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吗？”
他忽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萧启元眉头一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林渊自嘲地笑了笑，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在不久前，我也不信。我只信人定胜天。直到……我大哥为了给我求一味救命的草药，摔死在了那冰冷的山崖下。”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悲戚。
这不是伪装，而是他对这具身体原主记忆的共情。
“在我高烧不退，弥留之际，我做了一个梦。”
林渊的眼神变得悠远，“我梦见我大哥，浑身是光，他告诉我，他求了山神爷。山神爷念他赤诚，又怜我们孤苦，便在梦中，传了我三样东西。”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是强身健体之法，让我能扛起家里的重担。”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是些许安身立命的钱粮，让我们不至于饿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再次与萧启元对视，眼神变得无比庄重与肃穆。
“而第三样……”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便是一套图纸。山神爷说，乱世将至，妖魔遍地，豺狼横行。他传我此‘降魔神弩’的制作之法，并非为了争名夺利，而是为了让我在这乱世之中，能有一件护家安宅、斩妖除魔的法器！”
“所以，萧大哥问我师从何处？”
林渊微微躬身，朝着青阳山的方向，抱了抱拳，脸上满是敬畏，“我师，乃青阳山神。我法，乃仙人托梦。此弩，乃神赐之器，非凡人工匠所能揣度。”
一番话说得是合情合理，感人肺腑，更是将所有的秘密，都推给了一个死无对证，却又最能让人信服的存在——神明。
他将自己的所有异常，都用这一套完整的“神眷”体系，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大厅门口，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血狼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答案竟然会是这个。
可偏偏，这个听起来最荒诞的答案，却又是唯一能解释林渊身上所有奇迹的答案。
萧启元死死地盯着林渊，他那双狭长的眸子里，精光爆射，仿佛要将林渊的灵魂看穿。
他一生征战，杀人无数，自然不是轻易相信鬼神之说的愚夫。
可林渊那身远超常人的神力，是真的。
那匪夷所思的神臂弩，威力也是真的。
这个少年那与年龄不符的智慧与胆识，更是真的。
信？
还是不信？
许久，萧启元那张紧绷的脸，忽然松弛了下来。
他仰天长啸，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说不出的复杂意味。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山神庇佑！好一个仙人托梦！”
他猛地一拍林渊的肩膀，力道之大，足以拍碎金石，可落在林渊身上，却被一股柔韧的力量化解。
“看来我萧某人入主青阳，是得了天助！有林老弟这等神眷之人在，何愁大事不成！”
他绝口不提那弩的制作之法，也不再追问细节。
作为一个枭雄，他不在乎过程是真是假，他只在乎结果是否对自己有利。
林渊的这套说辞，既给了他一个台阶，也给了他一个未来可以用来安抚人心、凝聚士气的绝佳借口。
这桩交易，他血赚！
“时辰不早了，林老弟，我便不留你了。”
萧启元收起笑容，神色郑重，“你我计策已定，从明日起，我镇北军，便会配合你的行动。需要任何帮助，随时可持我的令牌来找血狼！”
“多谢萧大哥。”
林渊抱拳行礼，知道今夜这最惊险的一关，算是过去了。
他转身走下台阶，与李大山等人汇合，在血狼和一众黑甲卫士复杂的目光中，牵着驴车，缓缓消失在县衙外的长街尽头。
看着林渊远去的背影，血狼走到萧启元身边，低声问道：“将军，您真的信他那套鬼话？”
“信与不信，重要吗？”
萧启元望着夜空，淡淡地说道，“重要的是，他的刀，是冲着我们的敌人去的。这就够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不过，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其心智之妖，手段之狠，远胜虎狼。传令下去，让暗影卫的人，给我盯紧了小河村。我倒要看看，他这条受了‘神眷’的蛟龙，究竟能在这青阳县，搅起多大的风浪！”
……
归途无话。
队伍的气氛，与来时已是天壤之别。
每一个护村队员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表的自豪与兴奋。
他们亲眼见证了自家的“渊哥”，是如何在龙潭虎穴之中，与那杀人如麻的将军分庭抗礼，并最终赢得尊重与联盟的。
这让他们对林渊的崇拜，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对小河村的未来，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当小河村那熟悉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归心似箭。
然而，当他们走近村口时，却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村口的了望塔上，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而村子门口，竟聚集着一大群人，黑压压的，看起来足有上百号。
“站住！什么人！”
村口的护村队员看到队伍过来，立刻发出了警惕的喝问。
当看清是林渊回来时，才松了口气，连忙迎了上来。
“渊哥！您可算回来了！”
守门的队员脸上满是焦急。
“怎么回事？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林渊皱眉问道。
他已经看出，村口这群人虽然衣衫褴褛，面带菜色，却与之前遇到的流民截然不同。
他们没有那种饿狼般的凶光，反而一个个神情惶恐，眼神躲闪，其中不少人的手上，还带着厚厚的老茧，身上带着工具，像是……
手艺人？
就在这时，秦淑婉带着苏家姐妹，从村里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看到林渊安然无恙，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但俏脸上，却依旧布满了新的忧愁。
“阿渊，你总算回来了！”
她跑到林渊身边，压低声音，指着村口那群人，急切地说道。
“就在你走后第二天，这些人就拖家带口地找来了。他们说……他们是从县城里逃出来的工匠，铁匠、木匠、石匠都有。听说了我们小河村打退流民的事，觉得这里安全，就……就想来投奔我们，求一条活路！”
秦淑婉的秀眉紧蹙：“我让李贵村正先把他们安置在村外，给了些吃的。可……可这足足有一百多口人，拖家带口的，我们村子小，粮食也不多，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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