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龙驾亲临，故人之女

一夜风雨，涤荡了秦淑婉心中积压了十余年的尘埃。

当第二天的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她那张尚带泪痕的恬静睡颜上时，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趴在桌案上睡着了，身上，却多了一件带着熟悉气息的黑色大氅。

不远处的床榻上，林渊正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呼吸悠长，似乎是在吐纳调息。他听到了动静，睁开眼，眸子里没有丝毫的疲惫，反而清亮如星辰。

“醒了？”他笑了笑，声音温和。

“嗯……”秦淑婉的脸颊瞬间飞起一抹红霞，她连忙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我……我昨晚……”

“你太累了。”林渊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为她理了理鬓角的一缕乱发，“嫂嫂，记住我昨晚说的话。从今往后，你不是一个人。”

那温热的指尖，带着一丝薄茧，轻轻划过她的脸颊，让她整颗心都漏跳了一拍。她抬起头，看着他那双写满了坚定与担当的眼睛，心中所有的惶恐与不安，都化作了涓涓的暖流。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圈微红，却再没有落泪。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苏家姐妹清脆的笑声。

“叔叔！姐姐！我们打水回来了！”

青娥和月娥两个小丫头，抬着一桶清冽的山泉水，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她们看到屋里这温馨的一幕，都有些好奇地眨了眨大眼睛。

“姐姐，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是叔叔欺负你了吗？”月娥快人快语，一脸关切地问道。

“胡说！”秦淑婉又羞又窘，连忙嗔怪了一句，伸手去捏她的小脸。

林渊哈哈一笑，将两个小丫头揽入怀中。看着眼前这三个对自己无比信赖的女子，他心中的守护之意，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惊涛骇浪，他都将是这个家，最坚固的堤坝。

然而，这温馨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当——！当——！当——！”

村口了望塔上，忽然响起了急促而又沉重的锣声！那不是敌袭的警报，也不是信使的信号，而是一种代表着最高级别、有无法抗拒之强敌逼近的、令人心悸的轰鸣！

整个小河村，瞬间从晨间的宁静中惊醒！

正在工坊区忙碌的工匠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正在操练的护村队员们则第一时间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怎么回事？”林渊的脸色瞬间一凝，他快步走出茅屋。

李铁牛已经从训练场上飞奔而来，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敬畏与骇然的复杂神情。

“渊哥！村外……村外大路上，来……来了一支大军！”他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颤，“全是黑甲骑兵，最少……最少有五百骑！他们打着……打着镇北将军的帅旗！正中一辆由八匹马拉着的巨大战车，正朝着我们村子，缓缓驶来！”

八马战车！将军帅驾！

这……这是镇北将军萧启元，亲自来了！

林渊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关键，恐怕就出在昨夜血狼那异样的眼神之上！

“慌什么！”他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声音沉稳如山，迅速下令，“护村队，全体上墙！长矛手就位！霹雳车，解除伪装，进入待命状态！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有丝毫异动！”

“其余人等，各回各位，继续劳作！让所有人都看看，我小河村，不是一群会被吓破胆的泥腿子！”

“是！”李铁牛领命而去。

林渊转过身，正好对上秦淑婉那双写满了惊惶与恐惧的眼眸。她的娇躯，在听到“将军帅驾”四个字时，便已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阿渊……他……他是不是……为我而来的？”她的声音，细若蚊吟。

林渊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用力地，给了她一份力量。

“别怕。”林渊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记住我说的，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是福是祸，我们一起去看看。跟在我身后，不要离开。”

说罢，他不再犹豫，大步流星地，朝着村口走去。

村口高墙之上，林渊负手而立，俯瞰着下方。

远方的官道上，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正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缓缓逼近。五百名最精锐的镇北军铁骑，如众星捧月般，护卫着中央那辆巨大而威严的八马战车。黑底蟒纹的将军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那股子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仿佛化作了实质，让整个山谷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这，才是镇北军真正的威势！

当那支队伍在距离村口百步之外停下时，林渊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辆战车之上，一个身穿黑色蟒袍、身形挺拔如山岳的男人，正静静地站立着。

他没有看村墙上的防御，也没有看那座狰狞的霹雳车。

他的目光，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剑，穿透了空间的距离，越过了林渊，精准地，落在了林渊身后，那个因为恐惧而下意识躲藏起来的、柔弱的身影之上。

萧启元，看见她了。

那一瞬间，这位在沙场上杀人如麻、心硬如铁的枭雄，那双总是蕴着无尽威严的狭长眸子里，竟是闪过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剧烈的波动！他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战车的护栏，那坚硬的铁木护栏，竟被他捏出了清晰的指印！

是他，错了。

不是九分相似。

而是……一模一样！

那眉眼，那神态，那股子即便身着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的、源自将门血脉的清雅与倔强，分明就是三年前，那个跟在秦大哥身后，怯生生地叫着自己“萧叔叔”的小丫头！

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一股混杂着狂喜、愧疚、悔恨、痛苦的复杂情绪，如山崩海啸般，瞬间席卷了萧启元的内心！

而在高墙之上，当秦淑婉感受到那道仿佛要将自己灵魂都看穿的目光时，她再也无法站立，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及时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林渊没有回头，但他手上的力量，却清晰地告诉着她——别怕，有我。

“镇北将军，萧启元，亲临我这小小的山村，不知……有何贵干？”林渊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故意将“小小山村”四个字，咬得极重。

战车之上，萧启元缓缓地，将目光从秦淑婉身上移开，重新聚焦到了林渊的脸上。他眼中的情绪，已经被尽数收敛，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沉。

“林村主，明知故问了。”萧启――元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送的这份‘大礼’，本将，已经收到了。无论是那五十万两浮财，还是那十几颗与‘四海通’有染的官员项上人头，本将，都很满意。”

“所以，本将今日亲来，是为两件事。”

他缓缓地，从战车上，走下。五百铁骑，竟是齐刷刷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声势骇人！

“第一，”萧启元一步一步地，朝着村口走来，他每走一步，那股子无形的威压，便更重一分，“你与本将的盟约，我准了！从今日起，你小河村，便是我镇北军治下，最重要，也是唯一的盟友！”

他走到村口那道无形的界线前，停下脚步，抬起头，目光再次越过林渊，望向他身后的秦淑婉。

他眼中的威严与杀伐，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渊从未见过的、深沉的，近乎卑微的……哀伤与恳求。

他缓缓地，对着墙头上的秦淑婉，深深地，弯下了他那从未向任何人弯下过的、高傲的腰！

一个统帅三军、手握生杀大权的枭雄，竟是对着一个看似柔弱的村妇，行此大礼！

“第二件事……”

萧启元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和足以让天地为之动容的悔恨，响彻了整个山谷。

“我萧启元，是来向我故人之女……”

“赔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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