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谁的青阳
县衙之外，寒风萧瑟。
那扇朱红色的厚重府门，在数十名家丁护院的簇拥下，显得格外渺小。
而门前那群以王德安为首的士绅大户，则如同一堵无形的气墙，将整个县衙的威严，都死死地压制了下去。
周遭的百姓，越聚越多。
他们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伸长了脖子，对着这青阳县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不是王家的老爷子吗？他怎么带人把县衙给堵了？”
“你还不知道？我听说啊，新来的那位陈将军，要学咱们周青天，给咱们老百姓做主！要把他们这些大户的田，分给我们这些没地的人呢！”
“我的天！真有这等好事？那……那王老爷子他们能干吗？”
“嘘！小声点！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凡人，看着就是了，可别瞎掺和！”
议论声中，县衙那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周正源在前，陈默在后，两人并肩，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阶。
周正源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看着门外那黑压压的人群，尤其是为首的王德安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而陈默，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青衫，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不是来面对一场足以颠覆青阳的政治风暴，而只是饭后出来散步消食一般。
“周大人！”
王德安见正主出来当即上前一步，手中的龙头拐杖，在青石板上，重重一顿，发出一声闷响！
他没有去看陈默，而是将他那充满了压迫感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周正源的身上。
“老夫只问你一句，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食大夏俸禄，受圣上皇恩的朝廷命官？”
“你竟敢与这来历不明的贼寇同流合污，祸乱我青阳！你对得起这满城的百姓，对得起你头上的乌纱吗？”
这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声色俱厉！
他绝口不提分地之事，而是直接将周正源，钉在了“背叛朝廷，勾结反贼”的耻辱柱上！
周正源被他这当头一棒，说得是面红耳赤，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王老爷子，此言差矣。”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周正源的身后传来。
陈默缓缓上前，与周正源并肩而立，目光平静地，与那双充满了敌意的鹰眼，对视在一起。
“周大人开仓放粮，十文钱售布，让这满城百姓，得以在寒冬活命。此乃爱民之举，何错之有？”
“我陈家军，剿灭悍匪，斩杀国贼张远，安定一方，还青阳一个朗朗乾坤。此乃义举，又何来贼寇一说？”
“哼！巧舌如簧！”
王德安身旁，那个身材肥胖的钱员外，冷哼一声，指着陈默的鼻子，便破口大骂，“你一个无君无父的山野竖子，也敢在此狺狺狂吠！什么狗屁义举！我看你就是想借机敛财，夺我等家产！我告诉你，这青阳县，是我们四大家族的青阳县！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他这番话说得是嚣张至极，也愚蠢至极。
他以为法不责众，他们这么多人抱成一团，对方必然投鼠忌器。
然而，他错估了陈默。
更错估了陈默身边的人。
陈默脸上的笑容，没有变。
他甚至都没有去看那个叫嚣的钱员外，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聒噪。”
他话音刚落。
一道冰冷的快到极致的刀光，如同凭空闪现的闪电，一闪而过！
一直沉默地，如同影子般，跟在陈默身后的陈四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拔刀的。
所有人只看到了一道光，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噗嗤”声。
随即，那个钱员外那颗还在叫嚣的肥硕的头颅，便冲天而起！
那具无头的肥胖身躯，在原地晃了晃，才“噗通”一声，重重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的叫嚣，所有的议论，所有的呼吸，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街道上，无论是那些气势汹汹的士绅大户，还是那些远远围观的平民百姓，所有人的脸上，都凝固着同一种表情极致的深入骨髓的惊骇！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陈默，竟然真的敢！
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这县衙门口，在这万众瞩目之中，一言不合便拔刀杀人！
杀的还是青阳县有头有脸的士绅大户！
王德安那张布满了皱纹的老脸，瞬间煞白如纸！
他那双锐利的鹰眼之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抑制的恐惧！
他手中的龙头拐杖，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握持不住。
他终于明白，他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可以谈判，可以讲道理的对手。而是一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视王法如无物，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
暴君！
陈默缓缓地，走上前。
他那双沾着灰尘的布鞋，踩过那还温热的血泊，发出了“吧嗒、吧嗒”的轻响。
每一步，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士绅的心上。
他走到那具无头的尸体旁弯下腰从那尸体的手中，捡起了一个因为惊吓而掉落的精致的紫檀木算盘。
他掂了掂手中的算盘，抬起头环视着眼前这群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噤若寒蝉的士绅大户，脸上重新挂起了那温和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亲切的笑容。
“各位不要怕。”
他柔声说道，“我陈默，是个讲道理的人。”
“这位钱员外方才说这青阳县，是你们的青阳县。”
“可我却觉得，他说得不对。”
他举起手中的算盘，朗声说道：“你们手中的算盘，能算出你们的万贯家财，能算出你们的千亩良田。但它算不出，这城里数万百姓，为何食不果腹。它算不出，城外那些佃户，为何辛苦一年，连一家老小的性命都保不住！”
“你们的道理，写在这小小的算盘珠子上。”
“而我陈默的道理……”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他猛地将手中的紫檀木算盘狠狠地朝着那青石板，摔了下去！
“啪嚓！”
一声脆响！
那价值千金的算盘，被摔得四分五裂，算盘珠子，滚落一地！
“我的道理，是让所有为这片土地流过汗的人，都能挺直了腰杆，活下去！”
“周大人！”
他猛地回头，看向早已被这雷霆手段，震得呆若木鸡的周正源。
“即刻张贴告示！”
“凡青阳县境内，所有田地，尽数收归公中！”
“以户为单位按人头重新分配！三日之内，分地到户！”
“凡阻挠新政者、抗拒分地者、煽动民乱者……”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最锋利的刀，从王德安那张惨白的脸上，缓缓刮过。
“一如此盘！”
“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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