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黑风集市
在陈默的雷霆政令之下，整个青阳县，如同一部被上紧了发条的巨大机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效率，轰然运转。
北门之外，那片曾经被鲜血与火焰反复洗礼的隘口战场，如今却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正在拔地而起的规模宏大的集市。
数百名从降卒中，自愿留下效力的士兵，在玄武卫的监督下，干得是热火朝天。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搭建起了一排排整齐的木制商铺和交易用的货棚。
集市的最中央，更是竖起了一根高达十丈的旗杆。
旗杆之上，悬挂的不是代表着军事威严的“陈”字大旗，而是一面用最鲜艳的红布，绣着一个大大的金黄色“商”字的旗帜。
孙巧儿一身干练的劲装，手里拿着一本账册，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民夫，将一车车的货物运入集市。
有堆积如山，雪白得晃眼的精盐。
有光泽亮丽，质地细密的雪棉布。
有颗粒饱满，香气扑鼻的粮食。
还有那由兵工厂最新赶制出来的闪烁着冰冷光泽的铁锅、菜刀、锄头等各式铁器。
每一件商品，对于那些世代被困于深山，过着茹毛饮血般生活的山越部族来说都拥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而在集市的外围，陈四则亲自带领着五百名玄武卫，设立了三道明哨暗岗，将整个集市都护卫得固若金汤。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丝忧虑。
“东家，”
他看着那面在风中招展的“商”字大旗，又看了看不远处那黑漆漆，如同巨兽之口的黑风山脉，忍不住说道，“我们这么大张旗鼓，那帮山越人，真的会来吗？他们生性多疑，又与官府仇深似海，怕是会以为这是个陷阱吧？”
“陷阱？当然是陷阱。”
陈默笑了他负手站在一处高坡上，俯瞰着这个由自己亲手策划的巨大“渔场”，“只不过，我这陷阱里，放的不是刀剑，而是他们无法拒绝的鱼饵。”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孙巧儿：“巧儿，你觉得对于一个快要饿死的人来说什么最重要？”
“自然是……食物。”
孙巧儿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对于一个在寒冬中，快要被冻死的人来说呢？”
“是……是温暖的衣物和火焰。”
“那对于一个世代被困于深山，被强大的敌人压得抬不起头，想要反抗却又无能为力的部族来说呢？”
陈默的眼中，闪烁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光芒。
孙巧儿冰雪聪明，她瞬间明白了陈默的意思，失声惊呼：“是……是能让他们变强的希望！是……兵器！”
“没错。”
陈默点了点头，“所以我们不仅要给他们食物和温暖，更要给他们一个能亲手改变自己命运的希望。”
他指着集市角落里，一个被厚厚油布遮盖着，由陌刀队士兵亲自看守的神秘货棚。
“那里面的东西，才是我们今天，真正的鱼饵。”
……
三日后，黑风集市，正式开市。
由周正源亲自签发的官府招抚令，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入了黑风山脉之中。
然而，一连三天，偌大的集市，除了陈家村自己的人，竟是连一个山越人的鬼影子，都没有出现。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焦躁。
“东家，那帮家伙，果然不上当！”
陈四有些沉不住气了。
“鱼儿，生性警惕。在没有确定鱼饵绝对安全之前，它们是不会轻易咬钩的。”
陈默却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它们在看在等。”
他对着身后，下达了命令。
“传令下去在集市中央，架起一百口大锅！煮肉！煮我们缴获来的最肥的羊肉！再蒸上几百笼白面馒头！”
“另外，将我们最好的铁器，都给我摆出来！我要让那铁锅的光，照亮半边天！我要让那肉香，飘进黑风山的每一道山谷！”
命令一下，整个集市，立刻炊烟袅袅，肉香四溢。
那股霸道的混合着孜然和羊油的香味，在北风的吹送下，如同一只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挠刮着每一个闻到它的人的肠胃。
这一招，果然奏效了。
第四天的清晨，集市外的山林之中，终于出现了动静。
几个穿着破烂兽皮，手持简陋骨矛，脸上画着油彩的山越斥候，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远处的山坡上。
他们警惕地远远地观望着，不敢靠近。
陈默没有派人驱赶，也没有理会。
他只是下令，让集市里的士兵和民夫该吃吃该喝喝，甚至还组织了一场小型的摔跤比赛，整个集市，一片祥和欢乐，仿佛真的是一场盛大的节日，而非一个交易场所。
这种诡异的平静，持续了一整天。
终于，在黄昏时分。
当那些山越斥候，即将被那霸道的肉香，折磨得快要发疯时。
一支约莫百人的山越队伍，小心翼翼地从山林中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
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同样彪悍，但却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渴望的族人。
他们推着几辆简陋的木车，车上装着一些风干的兽皮和草药。
他们是黑风山脉中，一个名为“黑虎”的中小部族。
也是最大胆，最先沉不住气的鱼儿。
孙巧儿立刻迎了上去按照陈默事先教好的话术，脸上挂着最真诚的笑容，不卑不亢地说道：“欢迎黑虎部落的勇士，来到黑风集市。我们是真心来和各位交朋友，做生意的。这里有上好的精盐、粮食和布匹，不知各位想换些什么？”
那刀疤脸首领，死死地盯着孙巧儿，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些严阵以待的玄武卫士兵，喉结上下滚动，最终他那充满了渴望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那堆积如山的雪白盐堆上。
“盐……怎么换？”
他的声音，沙哑而生硬。
“一斤兽皮，换五斤精盐。一斤上等草药，换十斤精盐。”
孙巧儿报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山越人，都为之疯狂的价格。
刀疤脸首领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五斤！
要知道，他们以前冒着被官兵围剿的风险，偷偷下山，用十张最完整的狐皮，也未必能从那些奸商手中，换回一小袋粗盐！
“此话……当真？”
“当真。”
孙巧儿微笑着点头。
交易，很快便完成了。
当黑虎部落的人，看着自己带来的那点可怜的货物，真的换回了满满几大车的雪白精盐和喷香的肉馒头时。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如同在梦中一般的狂喜与不敢置信！
刀疤脸首领看着自己那些因为第一次吃到白面馒头而狼吞虎咽的族人，他那颗坚硬如铁的心，也忍不住地有些发酸。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部落里的人，再也不用因为缺盐而生病死去了。
他看着孙巧儿，又看了看远处高坡上那个始终面带微笑的青衫少年，最终他用山越人最古老的方式将右拳横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对着陈默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
就在他准备带着族人，心满意足地离开时。
陈默，却缓缓地从高坡上走了下来。
“勇士，请留步。”
他走到刀疤脸首领的面前，从身后陈四的手中，接过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柄刀。
一柄由兵工厂用最好的钢材，由水力锻锤千锤百炼而成，刀身狭长，寒光四射的环首刀！
“我看勇士，也是个爱刀之人。”
陈默将刀，递了过去，“这柄刀，是我个人送给你的礼物。算是我们交个朋友。”
刀疤脸首领下意识地接过那柄刀。
当他的手，触摸到那冰冷而光滑的刀柄，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完美的重心时。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瞬间便被这柄刀的锋芒，彻底吸引了！
他抽出刀，只见刀身如一泓秋水刃口处一道细微的白线，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他随手，在身旁的一根木桩上，轻轻一划。
“唰！”
没有丝毫的阻碍，那碗口粗的木桩，竟被应声斩断！
切口光滑如镜！
“神兵！这……这是神兵啊！”
刀疤脸首领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看着手中的刀，又看了看自己腰间那柄用兽骨和破铜烂铁打制而成的“武器”，只觉得后者，简直就是一堆垃圾！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他虽然渴望，但终究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智。
他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说过，是礼物。”
陈默笑了，“不过我确实还有一桩更大的生意，想和黑虎部落的勇士们，谈一谈。”
他侧过身，指着远处那个被油布覆盖的神秘货棚。
“去看看吧。”
“那里面的东西，才是能让你们黑虎部落，真正屹立于黑风山脉之巅的力量。”
刀疤脸首领，也就是黑虎部落的族长虎头，他紧紧地攥着手中那柄足以被他奉为“神兵”的环首刀，心脏因为激动和一丝不安而剧烈地跳动着。
他跟在陈默的身后，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仿佛前方那个被油布覆盖的神秘货棚里，藏着一头能吞噬他灵魂的巨兽。
陈默走到货棚前，没有多言，只是对着看守的陌刀队士兵，轻轻点了点头。
两名如同铁塔般的士兵无声地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抓住了那巨大的油布，然后猛地，向两侧一分！
“哗啦！”
油布滑落。
当货棚内的景象，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虎头和他身后那几个跟来的黑虎部落勇士面前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了。
如果说刚才那柄环首刀，是一颗投入湖中的石子，在他们心中激起了圈圈涟漪。
那么此刻他们眼前所看到的便是一座轰然爆发的火山，用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彻底颠覆了他们对“武器”和“力量”的全部认知！
货棚之内，没有金银，没有粮食。
只有一排排一列列整齐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般的军械！
左手边，是上百件用厚实的牛皮，经过特殊鞣制，并在关键部位镶嵌了铁片的制式皮甲！
它们虽然不如玄武卫身上的铁甲厚重，但那坚韧的质地和科学的设计，足以让任何一个山越人，都为之疯狂！
这东西，能挡住刀砍，能防住流矢，是他们做梦都想拥有的保命神器！
右手边，是五十张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强弓，和二十具结构精巧，散发着森然杀气的手弩！
那乌黑的弩身，和那一搭搭锋利的弩箭，无声地诉说着它们那足以在百步之外，取人性命的恐怖威力！
而摆在最中央的则是上百柄与虎头手中那柄一模一样，甚至品质更好的环首刀！
它们被整齐地插在刀架之上，刀锋如林，寒光冲天，汇成了一股冰冷的钢铁洪流，狠狠地冲击着每一个人的眼球！
“咕咚。”
虎头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那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睛，此刻写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贪婪与震撼！
他身后的那几个族人，更是呼吸急促，双目赤红，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这些神兵利器，都据为己有！
这就是力量！
这就是能让他们黑虎部落，不再受人欺辱，能去抢夺最好的草场，最肥沃的山谷的绝对的力量！
“怎么样？”
陈默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他的耳边悠然响起，“这些东西，比起勇士腰间的那柄骨刀，如何？”
虎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那柄陪伴了他十几年，用一根不知名猛兽的腿骨和几块破铜烂铁打制而成的“传家宝刀”。
在眼前这片钢铁森林的映衬下，它显得是那样的可笑，那样的原始。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虎头猛地转过身，他那双赤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陈默，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把这些……神兵，摆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你就不怕我们……抢了你？”
“抢？”
陈默笑了那笑容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凭你这百十号人？还是凭你身后，那整个黑风山脉里，所有加起来也不过万余人的部族？”
他指了指集市外围，那些沉默地伫立在寒风中，如同钢铁雕塑般的陌刀队士兵。
“看到他们了吗？他们有五百人。我还有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就驻扎在城里。”
“我能拿出一百柄这样的刀来卖，你觉得我的武库里，会有多少？”
陈默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虎头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
在这样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抢夺的念头，都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那你……究竟图什么？”
虎头彻底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他问出了和王德安同样的问题。
“我图的很简单。”
陈默的目光，变得深邃而真诚，“我图一个和平安稳的邻居，图一条能让我把生意做到更远地方的安全的商路。”
“黑风山脉，常年战乱不休。各个部族，为了争夺贫瘠的土地和稀少的猎物，相互攻伐，死伤惨重。这对我、对你们都没有任何好处。”
“我想改变这一切。”
陈默看着虎头的眼睛，缓缓说道，“我想扶持一个强大的并且愿意遵守我的规矩的盟友来替我也替你们自己，整合整个黑风山脉。”
“而你，虎头族长。你和你身后的黑虎部落，就是我选中的第一个合作伙伴。”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虎头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扶持他？
整合整个黑风山脉？
这个从天而降的年轻人，他画下的这张大饼，是如此的巨大，如此的诱人，让他甚至都忘记了去怀疑其背后的真实意图！
“我……我们……”
虎头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我们……凭什么？”
“就凭你，是第一个敢走出大山，来到我这集市的人。就凭你，有改变自己部族命运的野心和勇气。”
陈默的脸上，露出了欣赏的笑容。
他指着满棚的军械，开出了他的价码。
“这些东西，我都可以卖给你。甚至，可以先赊给你一部分。”
“我不要你们的金银，因为你们没有。我只要三样东西。”
“第一，马。”
“我要你们山中特有的那种耐力极强的矮脚马，有多少我要多少。一匹成年的战马，可以换两套皮甲，外加一柄环首刀。”
“第二，人。”
“我要你们部落里，最精锐的勇士。我不是要他们当我的奴隶，而是要雇佣他们！替我做一些我的军队，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比如，清剿一些不听话的喜欢下山劫掠的强盗。每一次行动，我都会支付给你们足够丰厚的粮食和盐巴作为报酬。”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陈默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光芒。
“忠诚。”
“我需要黑虎部落，成为我陈家村在黑风山脉里，最可靠的眼睛和耳朵。我需要你替我盯着山里所有部族的一举一动。”
“作为回报，”
陈默的语气，充满了致命的诱惑，“我将源源不断地为你们提供整个黑风山脉，最精良的武器，最充足的粮食！我会让你们黑虎部落，在最短的时间内，成为山中当之无愧的王！”
虎头的大脑，已经彻底停止了思考。
他那颗属于山越王者的雄心，被陈默这番话，彻底点燃！
他知道，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交易！
这是一个能让他和他的部族，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甚至能想象到，当他的族人穿上这坚固的皮甲，拿起这锋利的战刀时，那些曾经欺压过他们的强大的部族，将在他们的面前，如何地瑟瑟发抖！
“好！”
许久之后，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眸子里，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个足以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字！
他单膝跪地，将那柄环首刀横于胸前，用山越人最古老的誓言，向着陈默，献上了他的忠诚。
“我，黑虎部落族长虎头，在此立誓！”
“从今天起，您就是我黑虎部落，最尊贵的朋友和引路人！”
“黑风山，愿为您效劳！”
陈默满意地笑了。
他知道，他在这盘更大的棋局上，已经落下了最关键，也最隐秘的一颗棋子。
然而，就在虎头准备立刻回去召集族人，将部落里所有的马匹都牵来交易时，他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引路人……您想整合黑风山，恐怕……没那么容易。”
“哦？”
虎头沉声说道：“就在黑风山脉的最深处，有一个最强大的也是最残忍的部族。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十倍。他们从不与外人交易，也从不讲任何规矩。他们像秃鹫一样，盘旋在所有部族的头顶，所有部族都要向他们，上缴贡品，否则便会遭到灭族之灾。”
“他们的名字，叫做血鹫部落！”
(https://www.24kkxs.cc/book/4238/4238617/11111071.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