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人死灯灭，旁人的日子自然是还要过活的。
离京陵城三百里外的江南一处院子里头，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坐在石椅上，摩搓着手里的那块玉佩。
“小姐，吃饭了。“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丫头端了饭菜从外门进来，见那姑娘坐在院子里头，便道：“外头热，姑娘进屋子里头用饭吧。”
这院子里头的姑娘不是旁人，正是去年冬天被火烧死的林家二小姐，林溪娇。只不过，她如今倒是不再是林溪娇，而是赵念。
赵念正准备起身，却听得一阵极速的脚步声，只见一个年长的妈妈进来，低声道：“小姐，圣上薨了。”
赵念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随即低声问道：“老爷可是回来了？”
“老爷还没有回来。”那婆子答道。
赵念微微沉疑，随即道：“待老爷回来，你来告诉我一声。”
到了傍晚，这才有小厮说，老爷回来了，去了书房。赵念起身抚了抚裙衫，往前院的书房去。
之前为了不让人察觉，她以死遁的方式离开，而她身边的人都在那场大火里面烧没了。那日，她和彩鸽互换了衣衫，让银杏和求妈妈在屋子里伺候。虽说她们几人都是自愿的，可是赵念却时常心生愧疚，死遁之后，她并没有去见钱妈妈，而是让贺宪宏好生安排钱妈妈。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的恩情。她原是想着去边关一点一点的查，可是前些日子贺宪宏带来的消息却是这件事情似乎和宫里的人有关。她当下只能按捺性子，等着时机进宫，不想，如今圣上驾崩，新帝继位，便是她进宫的绝佳机会。
赵念住的地方是江南的安平县的县令家中，她的身份是县令的一个远方表亲的女儿，那位远方表亲在军中效力，只是前几年不幸阵亡。而他的亲人，因着近几年的灾害，倒是流离失所，因此，贺宪宏就给她安排了这么一个身份。改姓赵，唤作念。户籍也改成了安平县人。
到了书房门口，早有小厮进去通报了，随即便领着赵念进去，那安平县县令今年已经五十有余，赵念唤他表叔。今日他听闻圣上薨世，就觉着他这侄女回来找他。赵念进屋之后，与这安平县的县令寒暄几句，就表明了来意：“新皇登基，我想要入宫。”
那县令看了眼赵念，点头道：“怕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你好生的准备。”
新皇登基不久，就册封了皇后和后宫的妃嫔。贺宪宏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倒是将赵念的名字报了上去，借着贺家的势力，倒是让赵念进了宫。不过却不是做贵人，而是派去了贵妃的宫里做了一个宫女。而新皇册立的贵妃，不是旁人，正是那贺家的贺莲。
“赵念，你怎么还在这里？今日莲贵妃宴请各宫的主子，前头都忙得不得了了，这院子的事情你先放着，快点和我去前面。”
这日正是腊月十二，莲贵妃进宫不久，就怀了身孕，身后又靠着贺家，自然是风光无限。今日莲贵妃请各宫的主子过来赏宴，贵妃宫里头的人各个都忙忙碌碌。和赵念一同进宫的阿卢，看到赵念还在这后面做院子里的活，不由分说的就拉着她往前走。
“管事嬷嬷都在前头急坏了，你今日做事儿的时候，小心点，莫要冲撞了谁。”
阿卢本性不坏，不过就是爱唠叨了些，因赵念和她是一同进宫的，因此和她倒也亲近。阿卢做事麻利，恨得管事嬷嬷的喜欢。因此知道的倒也比赵念多些。
赵念和阿卢进了前头，就被管事嬷嬷喊去端东西了。两人站在队伍后面，从厨房里将那一碟碟精致的点心端了上个，前前后后的，端了十几二十次。
总算是可以歇一口气了，阿卢拉着赵念往旁边人少的地方去，瞧着那儿正好有一个石墩子，便扯着她坐了下来。捶了捶自己的腿道：“总算是做完了。从昨儿个忙到现在。”
阿卢在前头做事儿，赵念在后头做事儿，因此没有阿卢知道的多，听得阿卢这么说，赵念问道：“贵妃娘娘宴请了多少人？难道内务府就没有派人过来？”
“内务府自然是派人过来了的，要不然，就咱们这么一点人，怎么回做得完！”阿卢瞥了瞥嘴道：“待会儿做完事儿了，你和我去前头领赏。贵妃娘娘素来大方，你日日在后头伺候那院子，能有什么出息。”
赵念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阿卢似乎是习惯了，又接着道：“也不知道今日皇上会不会来。你平日都在后头做事，可能是没瞧见过皇上的，那日我在前头，有幸见了皇上一面，他和贵妃娘娘站在一起，可真是相配呢！”
皇上？想来是之前的三皇子了。当初在林府的时候，倒是远远的瞧见过一次，那时候是多大的时候呀！
阿卢说完，见赵念没有反应，心知她定然是神游去了，便抓着她的手，从石头上站起来。
赵念被阿卢这么一拉扯，倒是回过了神。不由的觉得自己好笑，林府的事情远的似乎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自从她父亲死后，事情都变了，如今她不过是个宫女罢了。
思及此，赵念微微叹了口气，随即转了神色，看着阿卢。阿卢习惯了她这样，见怪不怪的拉着她往前头去，一边走一边交代：“现在前头正在开宴，咱们可以瞧瞧的去看一眼，瞧瞧……”
阿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前面传来一声“哎呀”。原来是阿卢撞到了人。
赵念当即就拉着阿卢低头跪了下来。阿卢此时早已经吓傻了。
赵念低着头，到是没有瞧见那贵人的样子，只听得人道：“大胆，竟然敢冲撞了周妃娘娘。”
“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娘娘赎罪。”
那周妃冷哼了一声，不阴不阳道：“我原想着贵妃娘娘的宫里的人是懂规矩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
管事嬷嬷这会已经赶了过来，见阿卢冲撞了周妃，忙跪了下来，请求周妃宽恕。
那周妃似乎没打算放过阿卢，不过莲贵妃身边的宫女却是来了，当着周妃的面，让管事嬷嬷掴掌了阿卢二十个嘴巴，打得阿卢鲜血之流，这才道：“这奴才冲撞了周妃是这奴才的不对，如今也已经是惩罚过了，贵妃还等着周妃娘娘。”
赵念不敢抬头，待脚步声离开，这才敢起身扶着阿卢。管事嬷嬷看着阿卢的样子，有些不快，示意赵念赶紧将人带回屋去，免得再生事端。
她们这些最底层的宫女是没有资格去太医院的，因此赵念只能打了一盆水，浸湿了帕子给阿卢擦洗。
好在阿卢倒也恢复的快，小半个月，伤口就插不多好了。只是她倒是越发的谨慎起来。赵念依然还是在后院做活。
这日傍晚，阿卢说去给内务府领东西，可是到了晚上也不见回来。赵念有些心急，去禀了管事嬷嬷。嬷嬷虽然心烦，但还是命人去找了，但却是没有找到。倒是第二日，有个小太监在御花园的池子里头发现了阿卢的尸首。想来是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淹死了。
赵念觉得事有蹊跷，想要找管事嬷嬷好生调查，从贵妃宫里到内务府并不需要去御花园，为什么阿卢会去御花园呢？那池子在御花园的东边，阿卢又怎么回去池子呢？不想，管事嬷嬷却是训斥了她一顿：“这宫里的宫女多的如蝼蚁，一个蝼蚁的死，谁都不会在乎，而且这是她自己失足掉下去的。怪不得旁人。你有这个闲工夫操心一个死人的事情，倒不如好生的做自己的事情。”
听着嬷嬷冷冰冰的话语，赵念心里不是滋味。这前几日还和她住在一块，一起干活说话的人，如今竟然是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见赵念不语，嬷嬷冷声道：“你后头的事情都做完了？要是觉得事情少了，还有一大把的事情等着人去做。”
赵念紧了紧衣袖下的手，随即抬着脸笑着道：“嬷嬷教训的是。奴婢这就去做事儿。”
除夕这日，赵念被安排在后头的院子里头守夜。夜里，皇宫里头到处灯火通明，宣武门外头，似乎还传来的饮宴的声音。
赵念拿着树枝拨弄了身边的火盆，不由的失笑，她这入宫的半年，这些事情倒是越发的做的娴熟了。
“砰”的一声，宣武门外头的天上升起了烟火，五彩亮丽。赵念情不自禁的走到院门口，望着宣武门外头的景色。
“是不是很好看？”突然，一个声音将赵念的思绪拉了回来。
赵念定眼一看，站在自己跟前的不是旁人，正是那贺二爷。
赵念警觉的往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是后妃居住的地方。”
“给我妹妹送些东西来。瞧见你在这里，对了，我刚刚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
“自然是好看的。”赵念眨了眨眼道。
“你若是现在要出宫去，我自然会替你想办法。”贺宪宏开口道。
“出了宫又如何，我已经不是林家二小姐了，我是赵念，贵妃宫里的小宫女。我要做的是找出是谁害死了我的父亲。”
“你一个小宫女如何能查？”见赵念拒绝了自己的提议，贺宪宏有些不悦道：“况且，你一个小宫女，怕是没有查出什么，自己就保全不了了。”
“我知道。贺二爷应该听过我爹的事情，好巧不巧，我是他女儿，旁的倒是没学到，这脾气都是学了个十成十。”
见她这么坚决，贺宪宏也没有再坚持，只道：“我过几日就要去边关了，此去经年。你，多保重。”
“二爷，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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