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警告
匆匆出了内堂，一入外院，楚桀就看到了静立在府门处的弈星痕。
弈星痕一身银月缕衣，眸缠白布，身形挺拔修长，负手站在府门外一动不动，虽然看上去是残缺之人，但自有一股出尘逸气，让人不敢轻视。
他身后，玉无心一身暗白星衣，冷眸玉面，眼神幽寒，与他相比，多了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少了一丝平易近人的温逸。
扫了一眼玉无心，楚桀将目光落在了弈星痕身上，上下打量片刻，微微拱手。
“阁下是……”
“天星宫乩命一脉，弈星痕，见过楚家主。”
“你们是天星宫的人？”
“是，家师惑星。”
楚桀心头一紧，脸色刹那变得忽明忽暗，青白交替，眼中更是弥漫起了一丝淡淡的阴戾与决绝。
天星宫那寻幽探密的能力闻名九州，世人无人不知，他也不例外。
而在当年墨邪霍乱九州后，他本以为天星宫已经覆灭，就算有残存者，估计也没了那窥天探地的本领。
可是眼下他们却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这就有点儿耐人寻味了。
难道他们知道了当年楚家灭门惨祸的真相？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
如果是这样，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应该只有他们两人才对，以自己当年做的那些事而言，足以让整个九州震动。
而且这都过了十年了，如果他们知道了当年的秘密，早干什么去了。
这么一想，心中稍定，顿了顿，他拱手一礼。
“原来是天星宫高徒，久仰久仰。敢问，阁下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弈星痕抿嘴一笑，额首回应：“实不相瞒，我们今日冒昧前来，其实是为你而来。”
楚桀一愣，眼皮不自觉的跳了跳，心底闪过一丝不安。
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想要挟自己？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他心底还是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天星宫不比楚墨白那个臭名昭著的庶子，如果天星宫真知道了什么，明言天下，他可就危险了。
慢慢的，他心底起了一丝杀心。
就在这时，弈星痕开口了。
“不日前，我们听闻妖仙楚墨白从通冥渊逃脱，怕九州妖祸再现，家师便命我等重新开坛祭天，窥探天机，为九州测衍后事。而从天机中我们算到，楚墨白确实已经出世，并已经离开万妖山，不日将抵达此地。”
“只是由于当年墨邪之祸，我们遭到报复，损伤惨重，宗门至宝天机盘也在那一场大战中被大妖毁坏。所以我们的乩命测天之术大不如从前，算不出他具体何时来，又为什么而来。家师怕楚家再遭横祸，便特意命我二人来此警示，以全楚家平安。”
话落，楚桀心头一松，转而一紧。
松的是，这天星宫看起来似乎对当年之事并不知情。也是，如果真知道了些什么，他们不会来的这么迟，也不会来的这么简单直接。
而紧的是，自己很快就要引来杀身之祸了。
对于这一点，他早有心里准备，在得知阴无极失手，乾坤出世后，他就早已准备。
而这两人虽然来的突兀，但这一幕却不突兀，当年墨邪出世前阴阳宫也接到了他们的警告，但他们不以为意，并且极尽嘲笑讥讽，事后，他们也为此付出了宗毁人亡的惨重代价。
并且还引出了长达数年之久的祸乱。
眼下，这‘灾’星宫突然上门到访，他虽然心有怀疑，但也着实不敢掉以轻心。
“素闻贵宫擅乩命天筹，只是当年祸乱一场，天下九州再无贵宫踪迹，楚某本以为世上再无这等异修，不料今日贵宗竟亲自到访警示，楚某感激不尽。实不相瞒，阁下的话已经让楚墨白方寸大乱，若是两位不嫌弃，可否进府一叙，让我先思虑一番？”
“也好，那就叨扰了。”
“请！”
含蓄的一番恭维，弈星痕跟着楚桀走进了楚府，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府外不远处的阴影角落中，一张阴沉的面容一闪而逝，那双深邃的幽眸中，闪烁着点点紫曦流光……
……
楚家密室。
楚桀与阴无极相对而坐，一个皱眉沉思，一个凝眸不语，两相对望，各自出神。
“你觉得他们是真是假。”
良久，楚桀回神，看向了阴无极。阴无极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他们的真假现在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楚墨白很可能已经从乾坤嘴里知道了什么。他们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楚桀凝然，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说实话，他是不太信弈星痕的话。
但不敢不信。
看似矛盾，实际很简单。
阴阳宫殷鉴在前，乾坤出世在后，楚墨白有很大的概率知道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之所以不名言天下，而是暗中来此找他们，是他已经是九州修士的公敌，他的话已经不被人认可。
而且单说天星宫，此宗历来神秘，当年那场警示天下霍乱的警告更是让他们的神秘推上了另一层高度。
他们的话，不敢不信。
“走吧，去云山。”
兀的，阴无极开口了，起身就走，楚桀一愣。
“现在？”
“夜长梦多，还是尽早去的好。你我两家已经大不如前，可泽天院不一样，他们有足够的力量抵抗楚墨白的妖军。而且，当世能与白泽争锋的，也就只有无争那个老不死了。”
楚桀眼一眯，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好。不过走之前我需要确定一件事，否则寝食难安。”
“可以。不过在没有摸清他们的底细前，不要轻举妄动，他们不是楚墨白，小心弄巧成拙。要做，也得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地，否则只能打草惊蛇。”
“我知道。”
……
半个时辰后，‘梳洗’完毕的楚桀回到了内堂，玉无心双手环胸，斜靠在门栏处，眼帘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弈星痕则静静的坐在堂内侧位，皱眉沉吟。
“弈公子，久等了！”
“无妨。”
弈星痕不咸不淡的开口回应，楚桀点了点头，快步走到主位，打量了一眼玉无心，便将目光看向了弈星痕。
“实不相瞒，楚某虽然不清楚两位的真实身份，但对二位所言之事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昔年殷鉴不远，小心无大祸。”
“楚某想了想，楚墨白那魔头虽然出自我楚家，但其心性之歹毒，手段之狠辣，着实让人心惊，如果他真的心怀怨恨，来此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正巧，小儿不日前回报，称楚墨白曾在前些时日亲临乾州阴风林，乾钧楼因其门下不孝弟子乾坤与楚墨白有旧而招致楚墨白报复，损失惨重，其楼主阴无极为此向各大仙门求援，准备齐聚云山泽天院，商讨重启诛妖联盟一事。公子既然是天星宫高徒，不若与我一同前往云山，澄明利害，为我等测算楚墨白行踪，好助我等一臂之力，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这……”
弈星痕一滞，眉头皱了皱，沉吟了起来。
他来此‘报信’，只是想阻拦楚墨白跟楚桀这个白眼狼接触，避免楚墨白暴露，惹来猜忌。而不是想跟着他去参加那什么诛妖联盟。
他深知当年之事辛秘，知道眼前人是个什么货色，也知道暗室里面的阴无极。说实话，他对这人没什么好感。
退一万步说，即便真要去参加那什么诛妖联盟，他也不会跟他一路。
鬼知道这人是什么心思。
所以，顿了顿，他岔开了话题，答非所问。
“楚家主，实不相瞒，我天星宫早已不复当年，偏安一隅已经是邀天之幸，这八大仙门之一的责任与荣耀，恐怕是无力承担了。”
楚桀挑了挑眉，听出了他话外之意，眼神一闪，接口道：“公子此言差矣，要说不复当年，我楚家不比贵宫强多少，当世八大仙门多数也是如此。更何况，这楚墨白从通冥渊下莫名其妙逃脱，其中忌讳颇多，各家仙门对此一筹莫展，如果贵宗可以算出是谁暗中筹划，私通楚墨白，于公于私，也是一桩善事。”
话落，他眼底闪过了一抹精芒。
说了这么多废话，其实只有最后这一句才是他的目的。
当年他把楚墨白坑进通冥渊后，他就没打算再让他出来，在楚墨白‘身死’通冥渊后，他就怀疑楚墨白可能只是身死，只是无法确定。
为此，他不惜暗中释放万妖林内封印的大妖，重创洛云曦，就是为了试探楚墨白是真死还是假死。
事实证明，楚墨白也确实没让他失望，他确实不是自然死亡，而是夺舍重生了。
那么，问题来了。
他怎么跑出去的？
他怀疑过洛云曦，但他更怀疑金童，爕彧等人，甚至阴无极都在他的怀疑中。
十年拷问，没有问出万妖箓的下落，这些人早就按耐不住了。
如果楚墨白用万妖箓跟某人做交易，求一条生路，不排除有人会利欲熏心，铤而走险。
他能因为万妖箓赔上全家的性命，别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底线，阴无极那个唯利是图的杀手更不会。
同样，他对弈星痕的来历也是有着狐疑的，他想借此看看他是不是天星宫的人，如果是，这天星宫到底还有几分手段，又是否有能力，或者已经知道当年楚家灭门惨祸的事。
如果知道了，或者他们还有能力知道，那么这天星宫就不能留了。
鬼知道他们会不会把当年的真相捅出去。
现在，他还能以报仇的名头联合各大仙门抵抗楚墨白，要是到了那时候……他不敢想了。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弈星痕开口了。
“这样吧，兹事体大，我不敢擅自做主，回去禀明家师，请家师定夺，如何？”
话落，不等他反应，弈星痕直接道：“至于查询通冥渊脱逃一事原委。说实话，很难。毕竟窥天探命，代价极重，且凶险万分，一着不慎就会身死魂消。昔年家师为了测算那场祸事，强行逆天改命，付出了全身修为尽散的代价，才窥得一点儿微不足道的门道。事后整个宗门更是因此遭到天谴反噬，惨遭血洗。所以，这件事着实不是我能决定的。”
楚桀眼底闪过一抹凝然，搭在膝间的手指不经意跳了跳，同一时刻，一旁斜倚着门栏仰头望月的玉无心眼眸一闪，不动声色的直起了身，此间气氛有了一霎那的凝固。
好在没过多久，楚桀放弃了心中将两人强留下来的念头，看了一眼玉无心，莫名一叹。
“既然这样，我也不强人所难，那我就先行一步，在云山等候贵宗的好消息。”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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