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汝非鱼，安知鱼之乐

海风有些大，吹的聂石年的眼眶有些微红。

嚓嚓嚓——

身后徐徐走来的脚步声，让他连忙稳定心神，收敛情绪。

“听他们说，你还在这里。”路诚的声音响起，“海边风大，别着凉了。”

聂石年望向远方，并未接话。

“喝一杯吗？”路诚已经开始开酒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

聂石年提前预判，将位于海底通道里的大量炸药直接捣毁，令军部转危为安。

九门各处，更是动用了最少的兵力，将冷家军在内的大批敌寇降伏，大获全胜。

之后，聂石年只身来到浪江湾，依然在没动用任何火力的情况下，将赌协头目及其党羽送上了西天。

短短一天，简直开挂的人生。

如果路诚不是熟悉聂石年，完全不敢想象这一切，都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他比以前更厉害了，这次回归，无比强势，让别人望而生畏。

难道这一切，还不值得庆祝吗？

可，这瓶酒打开，也不单单为庆祝。

跟了聂石年多年，路诚了解他的脾气秉性。

本该庆功的时刻，他却一个人躲在这里暗自惆怅，还支走了所有人，其意不言而喻。

他遇到事儿了。

路诚倒好了一杯酒递过去，聂石年没吭声，一仰脖一饮而尽。

“跟我说说？”路诚试探性的问。

聂石年摇头又叹气，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钟羽的。”路诚也倒了杯酒，猛灌了一大口。

聂石年身形一凛，转头朝路诚看过去。

“很奇怪吧？我竟然羡慕一个死人。”路诚讪笑一声，又灌了一口酒，“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钟羽，肯定能为你分忧一些。”

聂石年拧了拧眉头，主动抓过酒瓶，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不会。”短短两个字，轻描淡写，云淡风轻。

他不知道怎么跟路诚说，因为从哪里起头都理不清。

“会。”路诚斩钉截铁，“你可以为了他三年不开口，也可以无私的关照爱护他的妹妹。一个人死了多年，却还能在另一个人心中，举足轻重，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人羡慕了。”

话里话外，有些醋意。

聂石年没回话，从路诚手中接过酒瓶，直接对瓶吹了起来。

将军的心情不好，路诚能够看得出来。

平日里，如果是这种情况，路诚是怎么都不会再招他烦心的。

可是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就突然好像个小姑娘似的，控制不住的想要把委屈往外面倒。

或许，正是因为聂石年什么事都不明说，才让路诚醋意横生，也想有钟羽一样的待遇吧。

“你跟我，已经一千零九十天了吧。”沉默片刻，聂石年终于开口道。

“啊？”路诚先是一瞬间失神，继而诧异万分，“将军，您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聂石年勾了勾嘴角：“还记得你跟我那天，说过些什么么？”

一句话，将路诚的思绪倒牵，直接回到了三年前的某一天。

“聂将，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副官了。我会代替前副官钟羽，好好履行使命，请将军放心！”

年仅二十一岁的路诚，面庞黝黑，笑容真诚。那眸子里闪烁出的，是星星点点的光芒。

那是对未来的无限神往，以及，对面前这尊北野战神的崇敬。

都是普罗大众，路诚能从众人中脱颖而出，足见其实力，不容小觑。

看来，上峰还是有眼光的嘛。

路诚抻了抻衣领，郑重其事的走到聂石年面前，做了以上述职。

“跟着我没前途，你另谋高就吧。”聂石年摆了摆手，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怎么没前途？您是战神，是全军区都仰望的存在，能跟您，与有荣焉！”路诚坚定道。

聂石年摇了摇头，没过多搭理他。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连同路诚在内的全体士兵，都听说了聂石年要退的消息。

“聂将，您正值当打之年，这个时候退伍，也太可惜了吧？”路诚赶到聂石年的军营，大着胆子直接冲进了他的寝室。

聂石年正在收拾东西，看架势，和外界传闻中一样，他是铁了心要离开军部。

“不就是一次任务失败了么？虽说称神，但您终究是人。既然是人，就没有万仗不败的道理！如果因为这个就退伍，您心里甘心么？”路诚喘着粗气劝道。

于两人而言，仅仅是上午的一面之缘，双方都还是陌生人。

路诚的那些劝说，在聂石年看来肯定也无足轻重，不值得重视。

但，耿直的路诚就是想说。

他见不得有着宏图壮志的同志突然离开，更何况，聂石年正值如日中天。

一次失利，又算得了什么？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个有名有姓将领，不是踩着别人的尸骨，才站上的制高点？

聂石年依然在收拾东西，对路诚的话置若罔闻。

“如果我是你，就留下来，灭了那帮狗腿子！”路诚咬着牙，愤怒道。

聂石年终于停了下来。

“我答应过钟羽，三年不发声。但既然你在这儿，我就最后送几句话给你。”聂石年面如静水，“第一，我心愿已决，你不必再劝。第二，我的前副官死了，你跟着我，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趁着还早，你抓紧另谋高就，还来得及。”

话毕，聂石年不再多言，一只大包抗上身，就此潇洒离去。

“我不会跟别人的，跟你是我的梦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路诚大声喊道。

于是，兜兜转转，路诚跟着他去了江临。

聂石年屈辱入赘的时候，他在。

聂石年被女方家里各种刁难，忍气吞声的时候，他也在。

他眼睁睁的，看着大家心中的神，被凡夫俗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压，好几次都想冲上前去，狠狠教训他们。

却被聂石年冷漠阻止，意思是，这是我的家事，希望你不要插手。

“可你是做大事的人，每天过这种日子，值得吗？”路诚不解道。

聂石年笑了笑，不置可否。

路诚无话，到后来，渐渐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汝非鱼，安知鱼之乐。

你没站在高处过，就永远不理解高处不胜寒。

或许现在平静的生活，对聂石年来说，才是最大的人间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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